顾笙忙道:“那你怎么想的?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先听我说说?”
不待赵晟说话,已继续道,“上午大俊嫂不是带了满哥儿过来吗?我看满哥儿身体实在算不得好,便是长大了,估计也是肩难挑手难提。正好我问他想不想念书,他又说想。”
“我就想着,要不,你拿个二百亩的税出来,每年供族里愿意上学,也的确上进好学的孩子先念三年书。三年后,有没有天赋,能不能往上念,也差不多能瞧出来了。”
“到时候再念不下去的回家,念得下去的集中资源继续往上念。这样念不下去的好歹也能认字明理,以后走什么路应该都能顺利些;念得下去的若将来能出头,也能回馈大家。你觉得怎么样?”
赵晟不等顾笙说完,望向她的目光已是越来越亮。
等她终于说完,他简直已是两眼放光了,“笙笙,我们怎么能这么心有灵犀!我下午去找三叔公,就是要说这个,没想到你也想到了,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从身到心都契合得正正好!”
顾笙忙白他,“什么从身到心……咳,你小声一点。那你具体怎么想的?听你的意思,是早就在想这个了,不是跟我一样的灵光一闪?”
赵晟看了眼门口,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啜了她一口。
才清了清嗓子,道:“我的确路上就在想了。昨儿回了家后,的确到处都觉得熟悉亲切,觉得还是家里好。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太穷了,真的太穷了。”
“十家里有九家房子都破破烂烂,摇摇欲坠,衣裳也都是补丁,人也面黄肌瘦。这还是马上就过年了,大家怎么着都比平时吃得好穿得好,平时是什么样,简直不敢想。”
顾笙听得点头,“是啊,跟省城平时咱们见到的人简直没法比,房子、生活水平更是没法比。村里的人没见过外面到底有多好,还觉得没什么差别,让我们见过的人也当没差别,怎么可能?”
“我当初也没在村里生活多久,今天看到大俊嫂那样面黄肌瘦的,看着大家日子其实真不宽裕,还要把好的都给我们送来。说心里话,真有些不是滋味儿。我都不是滋味儿了,何况你呢?”
赵晟叹道:“可不是吗,这到底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还是盼着它能越变越好,大家的日子也能越过越好的。可惜真的太穷了,想要改变也真的太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尽可能培养下一代念书,看十年八年以后,能不能再出几棵好苗子了。只要能再出不说几个举人,就算只是秀才童生,大家都一起回馈,肯定都不一样。那再薪火传承下去,时间长了,总能起到真正的变化,真正好起来的!”
顾笙等他说完了,立刻道:“就算十年八年里,出不了好苗子,考不中功名,能多几个人脱盲,都是好的。以前曾听罗大夫说过,想找个稍微认得几个字的学徒,帮着抓药都难。”
“可见别说你这样真正的读书人了,就是认得几百个字,也就勉强能称一句不是文盲的人都不好找。那村里下一代只要都念了几年书,以后的路肯定更多,去当小二当学徒,怕是也比在家里种田,看天吃饭的强吧?”
赵晟忙点头,“那还用说,种田除了饿不死,别的都不要想,要在再遇上灾年,简直糊口都难。当小二学徒好歹吃喝不迟,慢慢的也会有月钱,等干上几年后,还有机会往上爬,怎么着都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强。”
顿了顿,“‘文盲’?就是不识字的人吗?笙笙你总能有这么贴切的词儿。所以我就想着,拿二百亩的免税来放到族里公中,以后供族里的孩子们念书。不过我还来不及想到笙笙你这么细,三年的话,会不会时间太短了些,要不还是五年吧?”
顾笙想着现在的学堂私塾可不教数理化生这些,挑眉道:“不就是学认千儿八百字吗,用得着五年?”
赵晟摸了摸鼻子,“那是笙笙你和我。我记得我当初刚念书时,有几个同窗真的几年下来,三百千都还背得磕磕绊绊,更别说写,别说学以致用了。”
顾笙无言。
好吧,她忘了智商的参差了。
她沉吟道:“也是,如果从六七岁就开始念书,三年下来,也才十来岁,做什么都还早了些。那就初步定五年吧,就多两年的学费而已,也多不了太多了。至于其他费用,就由他们各家自己出吧,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公中的钱就用光了。”
赵晟迟疑,“这样会不会负担还是大了些?像大俊嫂家,一年至少额外要多出二三两来,怕是不容易。”
顾笙反问,“你忘了你还有二百亩的免税了?这样一算,大俊嫂家应该也添不了多少钱了。何况不让满哥儿知道他这个学上得来之不易,不让他知道他娘和奶奶的辛苦,他又怎么会努力?”
“其他孩子也是一样,总得让他们知道机会难得,不然也就是去混几年日子而已,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学到,又有什么意义?只可惜没有女子学堂,女孩儿还是没的学上。”
赵晟这回赞同了:“这倒是,不让他们知道来得艰难,又怎么会努力,怎么会珍惜?我再具体想想,下午再与三叔公他们仔细商量一下吧。这是好事,他们应该都会支持的。”
顾笙道:“他们没道理不支持,又不是他们挣来的银子。你这么大公无私,他们肯定一说就会答应的。这总比把钱花在立什么牌坊上强吧,我听娘说,真立牌坊,没几十上百两下不来,不是白白浪费呢?”
赵晟“嗯”了一声,“所以我说不立呢,总是让大家凑份子,就算大家都心甘情愿,我也不落忍。把这银子用来做其他什么事儿不好?”
“我这两天看着村里半大的孩子都到处乱窜,一个个都脏兮兮,还满口不三不四的话,心里也觉得不舒服。不去尝试改变的话,过几年,他们又得重复他们父辈、祖辈的日子,就真得浑浑噩噩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