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母,孩子染病,宫里头母后不在,要说起来,也就靠着您坐镇了。”朱标一脸急切,躬身说道。
江楠眉头微皱,小皇孙突然染病,确实让她也吃了一惊,但她早些时候,就和张希孟去信了。而且既是张相夫人,又在朝多年,什么都见过,江楠非常冷静。
“殿下,你现在关心则乱,务必要稳住。我思量过了,皇宫里面,戒备森严,尤其是东宫,陛下嫡孙,谁敢马虎?就算染病,也未必就是……即便是,妥善医治,也没有闯不过去的坎儿。我现在就过去,查看情况。烦请殿下派人,告诉李相公一声,请他立刻调查,看看近日有没有突然感染恶疾的情况?一定要弄清楚!”
朱标连连点头,拱手道:“师母这几句话,就让我放心了不少。”
江楠随即起身,不过没走几步,她又回头,取来了一身白色的布衣,穿在了身上。
“这是张相吩咐过的,外面的人,身上的衣服,都可能沾染病气,务必要注意,以免加重小殿下的病情。”
朱标见此,更加松了口气。
“师母就是京中的定海神针啊!”
江楠也没说什么,直接到了东宫。
等她赶来,突然发现前面有一驾马车,前呼后拥,带了不少人。马车停下,蓝氏从里面下来,在她身边,有几个妇人,还有几个随从,呼啦啦一大帮,就往里面闯。
朱标看在眼里,顿时头皮发麻,这是怎么回事?
谁让她来的?
蓝氏是自己的岳母,朱标不好立刻发火,但是很显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进去。因此朱标立刻叫人,先拦住蓝氏。
想进去没问题,但只许她一个,而且暂时也不要接近皇孙。
身为皇孙的亲姥姥,就这么被拦在了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身白衣的江楠进去了,多少有点尴尬!
“我那孙儿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要害你啊!你怎么就染了天花啊!”蓝氏情急之下,痛哭流涕,天花是怎么感染的?
据说是碰到了染病的人,或者穿了染病人的衣服……衣服,对了,前些时候,不是还给小皇子弄了件呢绒的衣服吗?
我就说了,小孩子,不能乱穿,丝绸的不挺好吗?非要标新立异,祸害了好孩子啊!
蓝氏在外面哭天抹泪,哀恸不已。
江楠却是把常氏,还有侧妃吕氏都叫了过来,另外凡是能接触到皇孙的人,都被叫了过来,从宫女到太监,还有侍卫。
另外又有御医,也都在列。
江楠看了看众人,尤其是哭成泪人的常氏,她轻叹了口气,“皇孙若是真沾染了天花,必定不能从天而降,无中生有。伱们都要仔细回忆,看看是不是遇到了类似情况。你们可听好了,致使皇孙染病,这可是天大的罪,不管有意无意,一旦天子雷霆震怒,必定诛灭九族!万无侥幸的道理!”
江楠这几句话,着实吓住了在场的众人,大家伙面面相觑,常氏犹豫了再三,突然低声道:“师母,前些天,我,我跟孩子,去,去了图书馆……”
还没等她说完,朱标立刻咳嗽道:“你是急糊涂了,师妹那里怎么会有事?”
常氏泪眼婆娑,“我,我也是担心皇儿,他还这么小,万一染了恶疾,只怕,只怕……”常氏又哭了起来。
江楠摆手,“殿下,真要是天花这种瘟疫,确实可能从任何地方传进来,皇家图书馆已经封了,回头立刻派人去查,谁也不能放过……追查源头,不能有任何疏漏。这不光是皇孙的事情,也关系到无数人,殿下可不能马虎!”
朱标怔了怔,连忙点头,“多谢师母体谅,我这就去安排。”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一照料皇孙的御医跑过来,“不好了,皇孙身上出疹子了!”
听到这话,常氏眼前一黑,几乎昏倒!
到底还是染上了!
她哭着往里面跑,吕氏紧紧跟着,用手搀扶。
朱标也跟了进来,江楠自然没有落后。
她已经看得明白,常氏虽然是将门虎女,但到底年轻,心思单纯,也没经过什么风浪,她在这里,基本上就是添乱,起不到什么作用。
偏偏又不好说什么……江楠也很着急。
此刻小皇孙身上,出现了不少红疹子,小孩子痛苦地厉害,小手不停抓挠,哇哇大哭……孩子这么哭,在场所有人,都方寸大乱。常氏更是扑过来,抓着孩子的小胳膊,哭成了泪人。
“我的肉啊,我的心肝啊!”
吕氏伏身在旁边,不停劝解,“姐姐,别哭了,保重身体。赶快给殿下开药,吃了就好了。”
常氏听到药这个字,立刻扭头,看向那些御医。
御医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皇孙太小,病来得很急,他们也不敢随便开药,万一出事了谁也担不起!
朱标心急如焚,只能频频看江楠。
“师母,您怎么看?”
江楠皱着眉,眼神都落在皇孙的小小身躯上,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你们看,皇孙的疹子,是从头脸开始,数量最多,现在身上也有了,可手脚却不多!”
她这一句话,提醒了几个御医。
这些御医的水平不差,但就是被吓得乱了方寸,常氏和吕氏又都念叨着天花,他们不敢随便开口,万一误诊了,那可是全家性命的!
可经过江楠提醒,几个御医来了勇气,他们仔细检查之后,随即对朱标道:“殿下,多亏了江尚书明断,如果我们没弄错,皇孙不是天花,是沾染了水痘!”
“水痘?”朱标道:“那情况严重吗?”
御医道:“虽然不轻,但是水痘恢复很快,尤其是红疹脱落之后,不会留下疤痕,远不如天花可怕。”
朱标忍不住松了口气,“果然是苍天庇护!”
说完之后,他转身冲着江楠,深深一躬,“师母,多亏您了!”
江楠道:“不管是水痘还是天花,都是外面沾染的,源头还是要查。小殿下这边,让御医盯着,别让他抓挠,药不必乱开,给点温补的就好。主要是让乳母过来,尽量让他吃东西。”
朱标连忙答应,这一次常氏也不敢乱哭了,只是神情讪讪。
大约过了半天时间,皇孙身上的红疹出的不多了,确实只集中在头部和躯干,四肢并没有出现。
随后有个宫女上报,她在数日前,返回了家中,家中有个年幼的妹妹,也在脸上出了几个红疹子,家里人说她碰了不干净的东西,晚上烧了点纸,也就好了,并没有往那上面想。
查!
朱标果断下令,一番追查,确实查出了几个感染水痘的孩子,他们症状普遍很轻,没有几天就过去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朱标稍微松了口气,皇孙这边,到了第二天,情况好了不少,烧也退了,孩子也吃东西了,就是红疹尚在,小家伙总是喜欢挠。
朱标过来看的时候,江楠正抱着小皇孙,把他两个胳膊夹起来,不许他乱动。小家伙皱着眉,在江楠的怀里睡着,但不时扁扁嘴,显然睡得不踏实。
朱标只能用最轻微的声音,“师母,没事了吧?”
江楠微微颔首,“应该没事了,总算有惊无险。”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小皇孙总算是恢复了正常,除了蔫头耷拉脑,精神头儿不济,别的都还好,红疹也结痂脱落,只有浅浅的痕迹,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殆尽。又是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不用担心破相。
这几天下来,也把江楠折腾够呛。孩子刚染病,常氏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先没了半条命。
等孩子确定情况,她也病倒了。
蓝氏也不是个能指望的,至于吕氏,她倒是挺有心机,但比常氏年纪还小,担子就只能落到江楠身上。
“不管怎么说,孩子没沾染天花,一切都好。我也算能跟陛下,皇后娘娘,还有张相交代了。”
江楠说着,长长出口气,也是难掩疲惫。真要是出了事,这三人都不会答应的!
朱标除了拜谢,还能说什么?
“师母大恩大德,弟子铭刻肺腑。”朱标顿了顿,“师母,这一次确实是水痘,但那个宫女回家之后,就沾染了,她自己没事……是不是有些蹊跷?”
江楠怔了怔,“这话本不是我该说的,宫中事情,最为复杂,现在皇孙无恙,不好横生枝节。但是殿下需要小心啊!”
朱标点头,“弟子明白。”随后朱标又道:“师母,我这里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您能不能指点一下?”
江楠若有所思,笑道:“不会是朝政吧?有关政务的事情,还是跟李相公谈,比较妥当。”
朱标一愣,随即道:“师母,师父在京之日,我也是先跟师父通气的。”
江楠无奈苦笑,“好吧,那就说说。”
朱标道:“我前些时候,下令以呢绒给学堂的生员们制作衣服,算是移风易俗。随后我想起来,往年会有十万匹红布,留着给学生做衣服。因此想让他们把这批布提走,结果却发现布匹损坏严重,很多布匹掉色,酥脆如纸,根本没法做衣服!”
朱标斟酌道:“十万匹布,就算按中等布匹算,那也是七十万贯,甚至更多!”
江楠眉头微皱,随后道:“历年来,这种盗卖的案子,层出不穷。殿下要想办,就必须以霹雳手段,立刻封存仓库。如果迁延日久,只怕就查不出什么来了。”
朱标想了想,点头道:“师母提醒的是,我明白怎么做了。”
江楠出了东宫,回去休息。
转过天,朱标就下令中书省,皇孙身体康复,他要去太庙降香……李善长等人不觉有什么,也就跟着出来,这群人中间,还有刚刚升任吏部尚书不久的吕本。
朱标笑道:“距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大家随我去个地方吧!”
说着,朱标在前面领头,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队伍一转,就直奔户部仓库而去,李善长突然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好啊,不愧是陛下的儿子!真够果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