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第一个想法是靳默学坏了,第二个想法是这家伙好像本来就是个坏的。
不过……咸鱼的生活已经得到满足,让靳默不要霍霍人类也做到了,他好像也没有特别想要达成的目标。
他本来就是个目的性不强的人。
既然如此,试试也没什么。
靳默和苏桃抵达时,姜围的情况已经颇为严重。
由于一直没拿到靳默家的地址,完成第二个目标,他感到了极大的压迫,整个人像是刚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形容枯槁疯狂。
被他传染的人有送过外卖的外卖员,旁边上门让他别折腾那么大动静的邻居,除此之外,蹲家的姜围平时接触的也只有自己的兄弟了。
外卖员又传染了一大片,邻居家传来打骂孩子的声音。
靳默没去他们家,而是去了顶楼的天台。
他伸出手,凭空一抓,便像是从空气中拽住了不听话的触手,僵持了片刻。
那些水母子体在本能的监督孩子学习和臣服靳默两个选项中,被迫选择了后者,离开了它们心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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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透明的小水母委委屈屈的出现在靳默手里,还在蠕动着伺机逃跑。
使劲挣扎的触手从指缝里伸出来,像海带一样飘荡着。
讲真,这画面有些掉san值。
无论是精神体的水母,还是它透明的存在形态,苏桃应该都是看不见的,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理上。
然而他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清晰看到纠结在一起的小水母活像团变形史莱姆的样子。
一想到这种东西要进入自己的脑袋,苏桃忽然感觉现在跑还来得及。
靳默捏碎小水母,残肢瞬间消失,他另一手扯住苏桃的卫衣领子,把悄悄往外溜的人扯了回来。
他讨厌苏桃逃离他的行为。
不过人类跟他们不一样,不能接受往脑子里放一些东西,苏桃亲眼看见后产生抗拒是正常的。
“吃掉了。”
靳默一边熟练的从后面把扑腾的苏桃抱进怀里,一边把手掌展开在苏桃面前,以示小水母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你这种行为,统称为哄孩子。”
被紧紧抱住的苏桃无奈道,他倒是想跑,但也知道跑不了。
而且跑得了就要出大问题了,他可不想看靳默发疯。
为了诞生的怪物和靳默见过的是一模一样的,靳默往往在书中将设定写的极为详尽,若是真有人能看见,必能根据怪物弱点保全自身。
就像是苏桃对付隐虫那样。
但怪物能轻易看见,也不算是怪物了。
那外卖员工作繁忙,走街串巷,所到之处已然一片被污染的模样,而他还全然不觉,满心满眼只有自己早点送完外卖下班的目标。
靳默将那又出现在网吧里的水母母体捉住后,才将这些子体处理干净。
还好子体对目标的强制力度没有母体强,除了有些人打起来之外,倒也暂时没造成什么乱子。
一通忙碌下来,也是快接近半夜了。
途中还抽空吃了个饭的苏桃咬着一根棒棒糖,靠在酒店高层的落地窗旁,身后是星星点点的夜灯。
他略有些紧张的闭上了眼睛,靳默搭在他头上的安抚也没能让他放松下来。
水母母体不太情愿的看着苏桃,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它们一族的本能如此,自然喜欢目的性强的可寄生种族。
若不是当初被靳默他们那族逮得差点灭族,打又打不过,它们哪会去培养没感情的生物,早就连夜逃跑了。
现在的苏桃,在水母感知下也是如此。
说没有目标还不至于,但没有强烈的目标,且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生活,整个人都散发着咸鱼的气息。
即使驱动,估计一时间让他除了特别想睡觉等小事,也不会有什么目标的。
但它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当初靳默这种它都能养!人类不是更好养吗!
在不会伤到苏桃的前提下,水母使出了最强的能力,能调动出极强的欲望。
靳默唇角渐渐抿了起来。
被水母寄生是无知无觉的过程,苏桃并未感觉到疼痛,也没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被触须搅乱了。
他只是突然在一瞬间,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门缝里漆黑的内里尽数喷涌而出,把所有的记忆都冲刷成暗淡的苍白。
那是什么呢?
苏桃一时间无法思考,他被门后的漆黑拽住了四肢,深深的毫不反抗的沉溺下去,活像要溺死在深海里。
幼小苍白的男童追在女人身后跑着,脸上满是泪痕,却被一双大手捉住,拖了回去。
“妈——”
可是他的父母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是一场意外,父母去世之前,他是受尽宠爱的孩子。
画面闪动。
幼小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神色温和苍白,有种久病之人的羸弱。
他乖巧的像一个人偶,被大人肆意摆放在该放的位置上,没人关注他的所思所想,只要他别添麻烦。
大概在餐桌上吃饭用勺子也算是添麻烦吧。
他是一具空白的壳,不容被装下不被允许装下的东西,失去了所有物欲。
比起活着,他更想死去。
苏桃的心脏紧紧的揪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这个壳,内里空白,想装满,却永远得不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是很疼,就是空。
空的想哭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流眼泪。
“苏桃!”
“苏桃!醒醒!”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温和的灌注进来,如漆黑寒冷的深海出现的一根发光的绳索,夺去了苏桃的注意力。
他恍然听见了靳默从未如此焦急的呼唤声。
已经学会着急了吗?
靳默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
怪物在被他变成人类,真是……说不上可悲还是可喜,于靳默来说,这是一种致命的退化也说不定。
所以……这根绳索,他配抓住吗?
亮着光的东西,光芒最终总会消失的吧。
好累。
睡一觉吧。
被拽进深渊的苏桃神色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垂于身边,放弃了主动去握住那根绳索。
这个模样,无形中与门后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总是坐在窗台上,等待着自己掉下去的样子重合了。
靳默抱着昏迷的苏桃,目眦欲裂。
水母母体蜷缩在一旁,体积已经缩小了大半,连触须都断的七七八八,十分凄惨。
要不是考虑到它可能还能唤醒苏桃,靳默早就把它吞噬干净了。
可是——
水母无法解释苏桃为什么突然失去意识,也无法唤醒苏桃,靳默把自己好不容易攒的精神力灌注过去大半。
明明苏桃精神没有受损,肉体更没有受到一丝伤害,他却仍旧无法唤醒苏桃。
他找不到苏桃了。
头一次,靳默体会到了强烈到让他几乎五内俱焚的情绪。
那种情绪的名字叫恐惧。
他不该以为能保证苏桃安全,就在明知道苏桃只是个人类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靳默不敢想象,如果苏桃再也醒不过来,他要怎么办。
“苏桃……”
男人温热的额头抵在苏桃额头上,以一个从未有过的,近乎依赖和祈求的姿势。
水迹滴落在镜片上,晕出一片水雾,滑落在苏桃沉睡的面容上,恍然像是苏桃在哭。
靳默嗓音微哑,含着几欲疯狂的偏执。
还有温柔到让人听一声就心酸的安抚。
那是来自终于明白感情的怪物的温柔,如荒漠里开出的花,不耀眼,也不璀璨,但能抵得住最残酷的风沙。
“别怕。”
“这就让你醒过来。”
按靳默遇到苏桃前的计划,在利用怪物收集到足够的能量后,他会抛弃自己的肉体,以强大无比的精神体的方式脱离这个星球,寻找自己当初的星系。
而现在,他将动用所有的精神力,甚至对精神体造成几百年都无法恢复的伤害,相当于亲手放弃了自己的计划,来挽回苏桃。
发着光的绳索不再只是空荡荡的垂在那里,与坠入深渊的苏桃越离越远。
而是无尽头的延伸下来,在苏桃腰间捆了两圈,硬生生关上了那扇大门,把所有漆黑隔绝在门后。
绳索把苏桃拉了上来。
靳默咽下喉咙泛起的血腥味,看见苏桃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神色有些呆滞,不如以往鲜活。
在苏桃眼里,靳默看到了被水母寄生成功后会显现的些许特征——一些一看就不正常的红血丝。
难道还有寄生体残留吗?
靳默此时却没精力再去操控这些了,他抱紧了苏桃,汲取着怀中人的气息和温度,好一阵才从恐惧的心情里缓解过来。
取下蒙上水迹后看不清楚的眼镜,靳默舒了口气。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苏桃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就算被水母寄生后,目的也不会是他。
反而是生活中的一些小事。
“想要睡最舒服的床,吃好吃的东西,还是打被我限制时间的那款游戏,还是今晚不要做了?”
苏桃愣愣的摇了摇头。
随着那扇门关上,捆住他的漆黑被隔绝在门后,关于那些记忆片段,苏桃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但水母挖出了他隐藏最深的渴望。
深到……他自己都早已不记得了,或者说被掩藏了。
现在也无法做出正常的思考,对靳默所说的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苏桃默默把手抱在靳默后背上,亲密的快把自己整个人贴在靳默身上,鼻尖抵在靳默的鼻尖上。
一个几乎快要窒息的拥抱。
黑色微卷发搭在脸颊旁,使长得本就有些软萌的苏桃看起来更加乖巧了,脸颊软乎乎的,走出去说是个学生也没人怀疑。
这样的苏桃,却微微扭过脸,伸出舌尖舔掉了靳默脸颊上的泪痕。
他轻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
“爱我,靳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