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长根距离烧衣巷还有百多米的距离时,就慢慢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不是澳门街市繁华地段,而是城郊村舍,金字屋顶样式的平房栉比鳞次,几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弯弯曲曲的在岔口蔓延分散,将这些房舍连接起来,最主要的是,行人稀少,除了几个挑着货担的货郎,和赶着牛下田的农夫之外,甚至见不到其他妇孺儿童在街边门前闲坐玩耍。
“根哥,是不是有问题?”一名手下凑到葛长根的身边,开口询问道。
“把那个花柳龙的底细再跟我讲一讲。”葛长根取出香烟,靠在路边一处房舍外墙上,双眼仍旧盯着烧衣巷的入口,嘴里问道。
手下听到葛长根问话,如实说道:“说是之前元朗乡下社团的背景,也有大底身份,不过当年和合图分裂,和联胜省招牌时,他所在的社团选择帮和合图,被和联胜打到关门大吉,后来就改邪归正,带了十几个兄弟做正行,日本人打来时,跑去了内地参军,听说在军队吃不了苦,做了逃兵逃回香港,帮杨震峰的长生店做仵工,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不要说澳门这边有江湖人买他的账,就算他走在香港自报家门,都未必有人知道他是边个,十足小人物一个。”
“嗯,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这样,你们三个进去,用枪制住对方即可,老板吩咐要活口,小奀你在巷口把风,我在这里守着路口。”葛长根听完之后,沉思了片刻,对四名手下吩咐道。
“知道了,根哥。”四名手下快步朝着烧衣巷的方向走去,三人鱼贯进了逼仄的小巷,叫做小奀的手下,则手叉在腰间,慢慢走到烧衣巷巷口,四处观察着动向。
三名手下按照之前沈沛说的地址,走到花柳龙藏身的宅院门外,先是探手轻轻推了推房门,发现推不动,里面上了门闩,彼此对视一眼,为首的一人低声开口:“是敲门仲是越墙?”
“越墙吧,鬼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暗门,万一打草惊蛇跑掉,根哥又要发火。”一个同伴挠挠头说道:“你踩着我们两个人翻墙进去开门,然后一起握枪进去搜人。”
“好。”为首的青年把手枪插回腰间,动作伶俐的踩着两个同伴的肩膀双手扒住墙头,慢慢朝里面探头望去,发现院内空无一人,撤回头对下面的同伴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同伴也朝着巷口的小奀摇了下头,表示院内无人。
青年动作敏捷的一个侧翻动作,凌空滚入了院内。
外面的两名同伴贴在正门左右,听着里面同伴落地发出一声轻响时,都下意识握紧了手枪。
不过是几秒钟,门内传来的细微的声响,随后就是门闩被拉开的动静,听到这声动静,两人松口气的同时,伸手去推开房门,想要与印象中此刻一门之隔,背对自己正警醒打量院内动向的同伴汇合。
可是实际上,青年翻墙时,花柳龙与阿庆如同两张年画,并排贴在正门的门洞内,花柳龙手里没有握枪,而是抓着一把遍布油渍的厨刀,青年落地之后一个猫扑的动作朝门洞窜来,想要帮同伴开门,花柳龙虽然没有探身去观察,却好像提前猜到了青年的动作,双腿弯曲,身体侧扭前倾,右手手臂伸直,握着的厨刀刀锋朝上,当青年的脑袋刚在门洞前露出一蓬头发,花柳龙就已经双腿拧动,身体半转过去,手里的厨刀一挥而出,由下至上,由外向内!抹过青年矮身前窜探出来的脖颈!
随后伸手接住对方手里的枪,握着刀的手勒住对方脖颈,任由对方在自己怀里大睁着双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一下下的无声痉挛。
阿庆朝花柳龙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慢慢拉开门闩,身体后撤,抄起了竖在自己脚边的那把长筒连杆手炮,温彻斯特m1887霰弹枪。
双手握住胸前,枪口对准木门。
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露出两张惊骇面孔,两个青年虽然下意识举枪想要先动手,但是却终究慢了一步,阿庆朝着洞开的门外,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枪管炸出一团焰火,门外两个青年被巨大的冲击力打的双脚离地,朝后飞去!身体狠狠砸在了巷弄对面的墙壁上!
而阿庆却动作不停,一枪之后就拉动杠杆退弹上膛!气势彪悍的走到身体还再抖动痉挛的两人身边,连续朝着两人身体补了三枪,直到两个青年被打成了两滩模糊血肉,这才扛着枪,扭头看向巷口方向,嘴里还对花柳龙说道:
“龙哥,这把枪不错吧?当初要是咱们有这种硬火埋伏日本鬼子,说不定早就打到东京城睡日本娘们儿了!”
巷口的小奀听到枪响的瞬间就已经据枪在手,此时枪口对着阿庆就要扣火,却被一把不知从哪飞来的三股粪叉由后背刺入,狠狠钉穿胸口,身体一震,手里的枪就已经掉落在地,他挣扎着想去握住胸口前突出的叉刃,他挣扎着想扭过头去看远处的葛长根,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做到,就那么直挺挺的朝前栽去,身下慢慢洇出一滩殷红鲜血,填满青石之间的细小沟壑。
而葛长根在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就利落的转身快步离去,一个巷弄内突然闪出个人影,对他举起手枪,葛长根动作却比那人更快,抬手一枪在对方前额打出个弹孔,把对方放倒,看也不看对方的尸体,径直跑了几步,随后钻进了其中一处民宅。
很快就有两个人影冒出来,动作麻利的追进了葛长根躲进去的民宅,可是把民宅内外搜了个遍,却没能找到葛长根的人影。
时间不长,阿庆扛着那把霰弹枪也赶了过来,两个手下朝阿庆摇摇头:“中计了,对方绝对是见过世面的老海狼,不是普通江湖人,一枪就把阿国送走,随后故意钻进这处民宅装作躲起来,实际上是假的,我们搜这间民宅这么久,他应该已经逃远了。”
“本来还想在龙哥面前炫耀一番,结果现在人跑掉一个,自家兄弟又死掉一个,阿国运数低,海上那么大风浪没能留他喂鱼,没想到在岸上出了差池……那三具尸体丢进烧衣巷的水井,阿国找长生店选块风水地,埋了吧。”阿庆叹了口气,对两人吩咐道:“我的弟兄不能白死。”
他只说了我的弟兄不能白死,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意兴阑珊的转身回了烧衣巷,花柳龙正赤着洗干净的上身,用木盆一盆盆的冲刷着门前的鲜血,看到阿庆回来,笑容温和的开口:
“都解决了?”
与刚才吃刀杀人时的凶悍简直判若两人,阿庆朝花柳龙回应了一个笑脸,把手里的霰弹枪好像木棍一样抛在门后,抄起拖把与花柳龙一起冲刷擦洗着血渍,嘴里说道:
“当然,就是留了个活口,等着撬开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