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兹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老实实地把看病的经过都给唐措说了一遍。
“那个时候我的积蓄都花光了,没钱再买药,也不知道该问谁去借。冬天又可冷了,我本来以为我熬不到开春,所以连遗书都写好了,嘿嘿。没想到有一天艾伯特医生突然来敲门,他说他给隔壁的劳伦斯太太看病,恰好闻到我屋里传出去的药味,所以就来看看。”
说起艾伯特医生的时候,巴兹还是一脸崇敬。
唐措却在想,主动上门,这不就是现代的推销吗。想想他还活着的时候,替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们斗过多少诈骗团伙,没成想进了副本还能遇到这一遭。
“他是怎么给你看病的?”
“吃药啊。”
“只有吃药?”
“唔……好像也没别的?有时艾伯特医生会给我做检查,不过我并没有觉得哪里有异样。”
唐措略作思忖,继续问“做检查的时候,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吗?”
巴兹挠挠头,歪着脑袋仔细回想着,好半天才说“有两次我好像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这很重要吗?西奥多,艾伯特医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哪怕他可能另有所图吗?”
“可他还是救了我啊。”
巴兹眨巴眨巴眼睛,用他最简单的思维,得出了最简单的答案。
那一瞬间,唐措明白他可能并不在乎艾伯特医生究竟有什么隐藏的身份,究竟有什么图谋,重要的是他救了他。
在那个绝望的没有人来帮助他的时刻,对他伸出了援手。
就这么简单。
“我知道了,巴兹。”唐措没有再多说什么。
巴兹太累了,眼皮都在打架,他也确实不知道更深的东西。唐措看着他躺下休息,再度走到窗边。
天亮了。
熹微的晨光将天边照亮,但那白像是画上去的,是冷色调的苍白。风铃摇晃着,清脆的声音打破夜的宁静。
靳丞还在大街上转悠。
清晨的白叶区已是一番忙碌景象,没有任何从平静到繁忙的过渡,仓促中又充满着不安的躁动。靳丞跟着一对父子从居住区一路走到码头,在那儿买了一块黑面包配土豆浓汤,面包又干、又硬,土豆浓汤也真的只有土豆,体验十分糟糕。
但靳丞还是坐在路边把早餐吃完了,而后抱着小竖琴支着下巴,看人来人往。
路过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吟游诗人,黑面包店的老板擦擦手,从店里走出来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有事吗?”
靳丞抬头,“我不该在这里吗?”
“吟游诗人的诗篇都是歌颂伟大的那些大人的。”
“什么人才伟大?”
黑面包店的老板被他问出了,半晌才答道“当然是伟大的人。”
靳丞觉得这回答很有意思,但老板可能生气了,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板着脸回到了店里。他开始弹琴,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随手拨一拨琴弦。
路过的老头古怪地看着他,靳丞便问他“要点歌吗?”
老头没理他,走了,他可能觉得一大早碰到了神经病。
靳丞也不在意,他就是想弹弹琴转换心情,顺便梳理一下思路。左思右想,他觉得破局的点还在巴兹那儿。
因为只有巴兹是以“活着”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但系统显然把伊索、也可能是艾伯特医生,和彼得牧师两条线分别安排给了唐措和他,他没有办法去插手巴兹的事情,只能继续寻找彼得。
此时他还不知道唐措已经见过了彼得,一首曲子弹完,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决定去找凯尔特。
凯尔特如今在圣彼得区和白叶区两头跑,靳丞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教堂。
“嘿,兰斯洛特,早上好。”凯尔特对靳丞的印象不错。
“我可一晚上没睡,亲爱的凯尔特。”靳丞耸耸肩。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可不是么。”
两人寒暄着,凯尔特把靳丞拉到一旁,问“西奥多呢?他没事吧?”
靳丞摇头,“他正在休息。凯尔特,你有彼得的消息了吗?或者说,你找到任何失踪的尸体了吗?”
凯尔特“暂时没有。”
靳丞“那我有一个主意。”
凯尔特眸光微亮,连忙追问靳丞有什么好主意。靳丞便说“你们找到的画着魔法阵的地方,有的还没有死人对吗?我要你传消息出去,就说有人死了,并且又死而复生了。青藤同盟为了彻查清楚,把人关在了——”
靳丞朝四周扫了一眼,“就关在这间教堂里。”
凯尔特也不是笨人,一点就通,“你是想引玫瑰教派那帮人上钩?万一他们听到消息,加速撤退了怎么办?”
靳丞“至少彼得不会,我觉得他不会轻易离开白叶区。而且,如果他们就此撤离,那恰恰能说明我们的怀疑方向是对的,不是吗?”
凯尔特被说服了,立刻着手去办。可他离开教堂前,又被靳丞叫住,请他多派人手去东街,秘密潜伏。
而此时的东街,一位不速之客正敲响巴兹的窗户。
巴兹睡得很沉,没醒。
唐措站起来,转头看到了窗外的来客,心中一凛——伊索的魔偶。它还是昨天见过的那副打扮,流苏耳环,拿着伞,但五官都是歪的,针脚也缝得奇差无比。那双纽扣缝制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措,红线缝的嘴巴咧着,又丑又吓人。
当前主线任务与伊索交谈。
看起来不算危险。
唐措定定神,镇静自若地走到窗前把窗打开,“有事?”
魔偶仰头看他,高举着手里的小黑伞,一张口便是伊索含笑的声音,“你不怕我吗?”
唐措“我打不过你。”
魔偶咯咯地笑起来,迈着笨拙的步子越过窗框,跳到屋里,动作滑稽地迈着两条短腿跑到窗边,沿着床脚爬上去,站在巴兹身边,低头看他。
它左看看,右看看,歪着脖子看,撅着屁股看,眼睛几乎要贴到巴兹的脸上去。
唐措虽然推断现在没有危险,但一只手还是牢牢搭着剑柄,以防万一。蓦地,魔偶回过头来,“不要动哦。”
“你想做什么?”唐措问。
“谈个交易怎么样?”魔偶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昨天还想杀我。”唐措道。
魔偶再次咧嘴笑起来,伊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愉悦,“你比你哥哥有趣多了,你叫西奥多,对吗?”
唐措没有答话。
魔偶继续自言自语,“相信我,你会答应的。我不需要你杀人,也不需要你做任何违背骑士准则的事情,我只要你答应我——不要让巴兹落到玫瑰教派的手里。”
唐措心中微讶,面色不显,“为什么?你不也是玫瑰教派的?”
“是啊,但这并不重要。而且这本来就是你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既然我本来就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你想告诉我什么?或者通过我,告诉罗杰里德或我的哥哥什么?”
伊索没有立刻回答,魔偶盯着唐措,良久,才忽然歪着头说“或许你可以让罗杰里德不要追着我跑了,如果不是他紧咬着不放,我就可以亲自保护巴兹。让我们内讧,这对你们来说不是更有利吗?”
说罢,魔偶从床上跳下来,原路返回窗台,准备离开。但它用小黑伞顶开窗户后,又回过头来,说“那条地道算我送你们了,你们可以再去查一查,或许有些意外的惊喜。”
话音落下,魔偶打开小黑伞,欢呼一声,纵身越下。
唐措连忙探出头去看,小黑伞已带着魔偶飘远了。唐措根本不是伊索的对手,自然不会去追,双手撑着窗沿蹙眉思索着刚才的对话,一时搞不清楚伊索到底是投诚还是另有所图。
此时他的主线任务又刷新了——带巴兹回到青藤同盟办事处。
这是要把他保护起来了吗?
迟则生变。
唐措果断将巴兹叫醒,巴兹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唐措没办法跟他解释那么多,只说兰斯洛特有事,便糊弄了过去。
巴兹对自己的朋友向来是关怀备至的,闻言也没多想,急急忙忙就换了衣服跟唐措出门。
两人直奔圣彼得区。
为了减少路上所花的时间,唐措甚至雇了一辆沿街停靠的马车,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马车是专门载人的,车内不止他们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唐措就听到了几条很有意思的消息。
“听说小岩街那儿有人死了又诈尸,太可怕了。”
“真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有青藤同盟的人在呢,你们不用担心。”
“哦,赞美法兰,希望不会有事吧。”
唐措不动声色,巴兹却听得又担心又好奇,忍不住与他们搭话。这一番问下来,让唐措确信这出自靳丞的手笔。
青藤同盟不应该会把消息主动透出来。
这让他不由得有了点别的主意。
恰在这时,唐措忽然感知到一股强烈的魔法波动袭来。他虽然魔法实力很差,但他的感知很强,千钧一发之际,他踢开车厢门,将巴兹和其他人推下马车,同时抽出裁决之剑,对准魔法袭来的方向一剑劈出。
长剑破开了魔法的光芒,唐措滚地避过,余光瞥着身后,“巴兹,跟紧我,不要乱跑。”
巴兹连连点头,心脏却紧张得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虽然爱看骑士与魔法师的故事,也爱听吟游诗人的不朽诗篇,可他本人不会任何剑技和魔法啊!
“嗳嗳嗳嗳!”他看到那魔法再次袭来,仿佛要打到他的脸上。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他身前掠过,双手持剑,迅如猛虎,再次将魔法打散。巴兹看得眼中异彩连连,恨不得为他叫好。
唐措却暗自凝眸,思绪飞转。这次的袭击来势很猛,但却不致命,因为敌人的目标很明确——他们要带走巴兹,而不是杀死他。
下一秒,唐措抓住巴兹的手腕,“走!”
他决定带巴兹走地道。
酒馆距离遇袭的地方并不远,唐措护着巴兹且战且走,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顺利招来了正在巡逻的卫队和被凯尔特派往东街的青藤同盟成员。
“在那儿!”这波人来得很及时。
见人越来越多,唐措又悄然隐入人群,拉着巴兹飞速撤离。
负责看守酒馆的人认得西奥多,稍作询问就放行了。唐措便借由他们的口传话,让他们通知靳丞,他带着巴兹走了地道。
并留下一张纸条。
待一切安排妥当,进入地道前,唐措忽然又停下,回过头问巴兹“巴兹,待会儿可能遇到危险,你还要跟我走吗?”
巴兹愣了愣,随即爽朗一笑,“西奥多,虽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
唐措看着他,没再说话。
大约十五分钟后,靳丞收到了唐措带着巴兹走地道的消息,也看到了那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一个字——饵。
饵是什么意思,凯尔特并不知道,但靳丞知道。再结合唐措特意让人传过来的消息,靳丞就推出了大概。
关键词巴兹、地道,和饵。
诱饵是谁?
毫无疑问是巴兹。
唐措带着作为诱饵的巴兹去走地道,可地道现在被青藤同盟牢牢把守,玫瑰教派的人想要冲进去抓人是很难的。一旦两头被堵上,很有可能就被瓮中捉鳖,所以地道绝不是一个好的动手场所。
但唐措简简单单一个“饵”字,似乎笃定对方会上钩,那就代表这条地道里有猫腻。
这就是唐措真正想要传达的。
靳丞把这个推断告诉凯尔特,凯尔特却很疑惑,“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不说清楚一点?西奥多可不是会故弄玄虚的人。”
“凯尔特,你相信站在你身边的所有同伴吗?”靳丞反问“彼得牧师可以背叛大公,你的同伴也可以背叛你,玫瑰教派的耳目遍布各处。”
闻言,凯尔特下意识地蹙眉,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却无法反驳,只能说“我相信我的同伴。”
靳丞耸耸肩,“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谨慎一些。”
靳丞想起了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黑板上的玫瑰标志,青藤同盟里一定已经被敌人渗入了,哪怕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他想唐措一定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这么谨慎。
“可我们已经仔仔细细把那条地道搜查过了,都没有发现异样,更没在别的地方发现第二条地道。”凯尔特仍然保持怀疑,他不是不相信西奥多,他是不相信兰斯洛特。
他只是一位吟游诗人,还是一位怪怪的、跟反叛者伊索有过交集的吟游诗人。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凯尔特——假如那些不见了的尸体真的在玫瑰教派手里,他们想要用这些尸体做点什么,尸体会藏在哪里?”
“当然是隐蔽的地方。”
“对,隐蔽的地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地方,你再想想?”
靳丞循循善诱,凯尔特被他牵引着,又想起唐措传过来的消息,蓦地灵光乍现,“地道?!”
靳丞打了个响指,“没错,地道。你们之前也有过推测,地道不止一条,对吗?没有发现,不代表它不存在。”
凯尔特不由得被他说服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靳丞“我们得更改计划,配合西奥多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