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面无表情地起身理了理胸口处的衣服,冷眼旁观那不知分寸的小徒弟从石头上滚下去,一头埋进雪里。
失去热源,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脸又被雪一冰,楚瓷就算再困也醒了。
“原来您是鼎鼎大名的长庚仙尊呀。”楚瓷抿了抿唇,仰望着仍立在石头上的白衣仙人。他嘴角一弯,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来,“我天资愚笨,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对了,我还特别爱哭。您看您要不要重新收个徒弟?”
陆黎负手而立,垂眸静静地望着洗去一身尘埃露出干净相貌的少年。
少年有一副漂亮娇气的好相貌,最动人之处当属眼睛与微笑时嘴角两侧的小梨涡。
眼似桃花,水润多情,再配上眼角染着的浅浅一片红晕,波光流转间自有一种似醉非醉美感,令被少年视线所及者不由地心生荡漾。只是少年眼神多天真无辜,才使得这股惑人的风情被消去不少。
那一对梨涡虽又浅又小,但长在少年白嫩的脸上却恰到好处,显得其愈发可爱,令人易生好感。
“跪下。”陆黎将视线从那梨涡上移开,“大丈夫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喊过我一声师尊,便是我的徒弟,怎可轻易改变?”
陆黎的眼睫上落下一片雪,轻轻一眨,雪落去。
“你二师兄当年也是个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的人,如今你看,这剑峰上的风雪他不也受得住了么。”
“所以没得商量?”楚瓷苦着脸,丧气道。
他这是倒了什么霉啊,居然落到这么一人手里。便宜师尊当年折磨他爹也就算了,现在又来摧残他。
他们父子可真惨啊。
“跪下,以天道之名起誓拜吾为师。”
白衣仙人仿若魔鬼,说出了令楚瓷胆战心惊的话。
神剑破雪而出,插在楚瓷面前,冒着冷气闪着寒光。
得,无言的威胁。
楚瓷噗通跪下,举起右手,有气无力道,“天道在上,弟子楚瓷愿拜长庚仙尊为师。”
一般弟子立誓,总要说几句日后定当勤勉学习或如何孝顺师父的话,但楚瓷没这心情,说完就站了起来。
陆黎也不计较,只道,“剑修当勤勉,今天便算了,日后你当寅时去那小院,与你的师姐师兄一道练剑。为师亦会认真教你。
“习剑者当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野望,为师等着你学有所成打败为师的那天。”陆黎眼含期望,鼓励道。
这一刻,白衣仙人倒像是有了几分属于人的样子。
“是——”
楚瓷面无表情,拖长了语调。
他认命了,既然木已成舟,还能咋办?那就好好学剑,只待有朝一日让这高高在上的冷面师尊亲口说一声“我输了”。
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了,楚瓷的手捂上肚子,低头揉了揉。
他饿了。
“师尊,饿~”楚瓷抬头,委屈巴巴地望着陆黎。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点东西都没吃,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你下山,去主峰山腰处可寻到一膳堂。”陆黎道。
他与前两个徒弟皆已辟谷多时,竟一时忘记这修为低下的小徒弟仍需食用食物,实在是失策。
“你当刻苦修炼,早日辟谷,切勿被口腹之欲牵绊。”陆黎谆谆教导道。
楚瓷也不反驳他,极为敷衍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立刻屁颠屁颠地往山下跑。
雪地路滑,一个脚滑,少年便沿着山路一路滚了下去。
楚瓷身上沾着的雪越来越多,逐渐被雪包裹成一个球。他缩索性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呆在雪球里,只用双手护着头部,静候雪球停下之时。
雪球越滚越大,等到山下时已是一个巨大的雪球,又在山下的平地上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缓缓停下。
楚瓷用体内的仅有的一点灵力破开雪球,晕乎乎地爬出来,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这样下山虽速度极快,但太晕人,不能常用……楚瓷迷迷糊糊地想着,步伐像醉酒的人一般东倒西歪。
也就是剑峰偏僻,鲜少有人来,不然他这幅可笑模样定会被外人看去。
就这么走了好一会,楚瓷晕沉的脑子才清醒过来。
“幸亏我肚子里没东西,不然得吐了。”楚瓷摸了摸肚子,心有余悸道。
他不认得路,但鼻子还算灵,远远地循着饭菜之香倒也找到了膳堂。
飞仙宗里尚未辟谷的内门弟子多是在此用餐,此外各峰也设有厨房,可供杂役为峰主们的亲传弟子烧火做饭。
只是剑峰一向坚持苦修为上,凡事多亲力亲为,故而既无杂役也无厨房。
身着白衣的男男女女在膳堂进进去去,人不少,可却不见嘈杂声。就算有人交头接耳,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不会打扰到别人。
所以当楚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声音脆亮地喊了一声“来五个大肉包和一大碗肉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楚瓷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浑身不觉,随意找了靠窗无人的桌子坐下,静候仆役送餐过来。
少年人趴在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灵动多情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膳堂深处。
明媚的日光透过窗洒在他姣好的脸上身上周身,渐渐驱散其周身从剑峰上携带而来的冰雪气息。
肉包和肉粥刚送上来,楚瓷刚咬了口包子喝了口粥,肚子还没填饱,就有人上前打扰。
两个俊秀青年走到楚瓷所在的桌旁,其中一人耳根发红,眼神闪烁,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另一人脸上则挂着促狭的笑,眼神满是等着看好戏的意味。
楚瓷原想继续无视,奈何那视线太过炙热,影响了他的食欲。
“有事?”楚瓷放下汤匙,不耐烦道。
“这位师弟好面生,不知是哪座峰上的?”个子稍高些的青年温声道。
他低着头红着脸,视线落在地面,好似不敢再看楚瓷一眼。
“剑峰。”楚瓷敲了下桌面,“没事了就一边去,别打扰我吃饭。”
没什么比饥肠辘辘了许久,好不容易吃点连牙缝都塞不了的东西就被打扰了更难受。
“什么?在下耳朵是不是出来问题?”
“假的吧,我才不信星阑师叔又收了徒弟!”
“宗主可是说过,星阑师叔命里有三个徒弟,这这这……我们没有机会了,呜呜呜……”
“这不是真的……”
……
楚瓷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些弟子反应这么大。
“我不信,你骗人!你连剑峰的腰牌都没有!像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小白脸,星阑师叔才不会收你做关门弟子!”陪高个青年一起过来的矮个青年脸色因激动而赤红,眼中燃着汹汹怒火。
“我是师尊刚过门,呸,刚入门的弟子,还没来得及领你说的那个腰牌。骗人?呵,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拿长庚仙尊的名号骗人?”楚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看到自己比那矮个青年高一点,他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楚瓷扯了扯嘴角,眯着眼看刚刚骂他小白脸的青年,嘲讽道,“你倒是长得五大三粗,可我师尊就是看不上你!我还不想当师尊的徒弟呢,可师尊就稀罕我,苦苦求了我大半天我才肯继续留下做他徒弟。”
仗着便宜师尊不在场,楚瓷睁着眼睛说瞎话。
矮个青年被这话气得胸膛起起伏伏,指着楚瓷的手不住颤抖,“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说的话,你不配当星阑师叔的亲传弟子,我要和你决斗!你要是输了就离开飞仙宗!”
“季子棋,你冷静一点!星阑师叔既然已收下这位师弟,那便是事成定局,岂容你能改变?听我一句劝,你还是莫为难这位师弟了。”
高个青年回过神来,试图阻止。
“明非,你别多管闲事,我今天定要让他滚出宗门不可!”怒火上头,季子棋压根听不进别人的话。
他怒瞪着楚瓷,“小白脸,你敢还是不敢?
“行啊,不过要是你输了呢?也离开宗门?”楚瓷冷笑道。
季子棋闻言愣了下,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楚瓷笑出声来,“哈哈,怂了?你不是很嚣张嘛。总不能我输了离开宗门,你输了却什么事都没有吧?”
他摊了摊手,嘲讽道,“莫不是这位师兄玩不起?”
被这么一激,季子棋眼珠赤红,怒道,“好!我们现在就出去比一场,谁输谁滚!”
楚瓷坐下,优哉游哉地重新喝起粥来。
“你怕了?”季子棋自觉扳回一局,很是得意。
“我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你。”楚瓷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却运起老爹教的法子不动声色地汲取一些灵力存进体内。
莫得灵力,他再能耐也打不过对方。除非他动用本命火,不过想起老爹的叮嘱,楚瓷打算还是低调做人为好。
五个包子一碗粥,楚瓷硬是淡定地吃了半个时辰。
季子棋强压着怒气坐在一旁,铁了心要与楚瓷决斗。
众人见此,不是放慢了用餐的速度,就是找借口留下打算旁观。
宗门其他得知消息的人纷纷赶来,有单纯好奇陆黎小徒弟的,也有等着看这小徒弟失败离开的。
不远处一隐蔽之地。
“星阑师弟,师兄没骗你吧?这里真的有热闹瞧。”江岭摸了摸胡子,笑道。
陆黎眉头微皱,闭目感受着此方天地间那几不可察的灵气流动轨迹。
有灵气在悄然流往一个方向,而那方向似乎是……他的小徒弟?
陆黎睁开了眼,神色不明地望着刚吃完饭的少年。
“嗝,说罢,比什么?”楚瓷拍了拍手。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少年心情愉快地勾了勾嘴角。
“自然是剑!”季子琪阴沉着脸,咬牙道。
楚瓷起身率先往外走,围观的弟子们纷纷后退,为其让开路。
少年神情无惧,步履轻松,好似已经赢了决斗。
他这番自信的模样,令陆黎心中升起了几分兴致。
一个是双手娇嫩无茧的少年,一个是已入宗门几年的内门弟子。
孰胜孰负,似乎已无需猜测,但他还是想看一看小徒弟会不会带给他一丝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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