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嗷呜,嗷呜呜呜……”
“刺啦,咚咚,嘭嘭……”
门外某人化作的小狼崽先是哀嚎了一阵,见里面的人心肠冷硬,始终不来开门,便开始了挠门、敲门以及撞门等一系列的疯狂动作。
楚瓷背着手,低头站在林霜白身旁,看着他坐在桌前拿出瓶瓶罐罐不知道在配置着什么。
听着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楚瓷回头看了看,小声提议道,“前辈,要不要我出去把他赶走?”
林霜白一顿,捏着药瓶的手不自觉用力,“不用,不必管他。”
由捏改握,破碎的药瓶在医修的掌心里被一道柔和的灵力修复完好。
“哦。”楚瓷便不再管,老实站好,瞧着林霜白泛着冷意的侧脸一阵不安。
林霜白垂着眼,浓密的眼睫掩去了眼底的神色,一双纤长的手快速地摆弄着药瓶与一些尚未处理的灵植。
“嗷呜——”
门外,孟秋拉长了脖子,长长地叫了一声。
嘭——
林霜白将药瓶往桌上一放,看似很轻,却发出一声巨响。
楚瓷望着桌面上颤动着的瓶瓶罐罐颤动着,怀疑这么一下子,桌面都得磕出一个小坑。
“我去赶他走吧。”楚瓷瞟了眼林霜白,询问道。
林霜白侧过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一挥手布了道结界隔绝外面的声音,淡淡一笑道,“何必见他,一道结界即可解决。”
说罢,他唇边的淡笑消失,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桌上的药材。
门外的声音再传不进来,室内便安静下来。林霜白摆弄药材的动作很轻,两人又皆沉默着,这安静就逐渐成了死寂,令人倍感压力。
“前辈,我、我、我……”楚瓷哑然,叹了口气,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亲了是事实,孟秋说的那些话总不能说是玩笑,他又能解释什么呢?
楚瓷苦恼地蹲下,盯着脚下的灰色地砖胡乱想着。
麻烦,真麻烦。
他还没打消闻人雅的心思,这又来了个孟秋。
难啊……
头上一重,然后被轻轻摸了几下。
楚瓷抬起头,望进林霜白温柔又复杂的眼里。
“你是如何想的?”林霜白声音微沉,像压着诸多重物。
“我?”楚瓷喃喃道,“我什么都不想。”
能想什么呢?他从得知自己有朝一日会灵智溃散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孤身一人,绝不耽误别人的道途。
林霜白缓缓收回手,轻叹道,“孟少主风华正茂,与你很是……般配。”
这话说得有多违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心里,少年样样都好,无人能配。纵使是他,也……配不上。
楚瓷往下一坐,冰冷的地砖连带着使他身体一冷。
“前辈,我不能找道侣。”楚瓷仰起头,无奈一笑,“我这样的人,只能孤身一人,对我好,对旁人也好。”
林霜白一怔,自欺欺人道,“会有办法的。”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楚瓷的顾虑。
也是了,少年本质善良,在明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万万不会放纵自己耽于情爱。
若两人相知相爱,死去的人无知无觉,而被留下的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思念中去。
林霜白突然心脏一阵紧缩,像是提前感受到痛苦。
“前辈知道?”楚瓷眼神闪动,语气很轻,“前辈对魔宫似乎很熟悉,不用人领路就知道我爹的库房,还知道打开的法子。我记得我爹一向重视自个的藏宝之地,绝不会告诉无关紧要的人。”
林霜白喉咙滚动几下,微微转头,眼里浓浓的悲伤几欲倾泻而出。
他如何得知的?那是因为当年楚凤黯的库房有一半是上好的药材,为了医治少年,他试过无数方法,每日都需去库房取药进行尝试。次数多了,相处久了,楚凤黯那人终于烦了,便告知了他开启库房的法子。
“前辈在我出生前就来过魔宫是不是?且前辈与我爹的关系还十分要好?”楚瓷猜测道,因为他在离开魔界前从未见过林霜白。
想起水月谷谷口那块被他踩碎的石碑,楚瓷突然心中一喜,莫非林霜白就是他的小爹爹?当初他爹去水月谷抢丹药还劫持了林霜白,或许目的不是他之前想象的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是因为爱?然后两人在魔宫有了他,可魔界不适宜修仙者居住,加上两人闹了矛盾,林霜白就负气离开了?
按他爹的性子,若是配一个温柔的医修也不错。楚瓷满意地点点头,他也很喜欢林霜白,性格温柔体贴不说,长得还十分好看。而且林霜白一见面就对他非常好,珍贵的丹药说给就给,知道他不喜苦,还特意给他做了甜味的。
多好的一小爹爹啊,楚瓷凝望着林霜白,满心的欢喜。他本来对找小爹爹一事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这希望又出现了。
看来他爹没骗他,那宝箱里还真有定情信物啊。
事已至此,林霜白觉得无需再隐瞒,便低声道,“是,我来过,但不是在你出生前,而是你还是个路都走不大稳的奶娃娃的时候。”
小时候的楚瓷真应了名字,是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内里装满了水,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眼泪汪汪。
但只要给他一颗小小的糖,泪水就会止住,笑得又甜又乖。
“嗯?”
楚瓷美梦破碎,由喜转悲,倒是意外地和林霜白此刻的心情一致了。
“你爹曾请我为你看过病。”林霜白声音沙哑,“但我无能为力,我……救不了你啊。”
旁人都说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医修,活死人肉白骨,只要他想,没人能从他手里夺走性命。可偏偏他最想救的那一个,却毫无办法。
“没关系,前辈无需自责。”楚瓷揉了揉脸,安慰道,“您看我寿命虽然比凡人多不了多少,但我却能一直保持着年轻的相貌和体魄,我还能使用灵力,多好。”
他这么说,林霜白反而更难过了。周身萦绕的低落气息令楚瓷心惊。
“对了,前辈既然是我出生后来的魔宫,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楚瓷转移话题道。
“或许是你当时太小了,忘记了吧。”林霜白缓缓笑道,只是笑容里也含着愁。
楚瓷却觉得不可能,他记忆不错,幼时的记忆如今大多记得。
“我更相信是我爹又或者谁封印了我的记忆。”楚瓷猜测道。
林霜白闻言,心中倒是有些赞同。因为少年幼时,尤其是遇见他的那段时间正值身体状况最差的时候,吃了不少药,受了不少苦。楚凤黯因此封住楚瓷那段不美好的记忆,也能说得过去。
“前辈这是在做什么?”楚瓷爬起来,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道。
他致力于让林霜白不再想着他的事,免得心情不好。
林霜白心知少年的好意,便顺水推舟道,“我赶来时凡人的疫病尚未解决,这是我新想出的方子,这会儿药已配好。”
“那前辈之前说有事找我帮忙是?”楚瓷道。
林霜白并起两指在胸膛上点了几下,又取出针囊往身上扎了几根银针。
“药配好了,但总得试一试才知道有没有效果。所以我封住灵力,让自己的体质降至凡人的程度,然后染上疫病再服下药。”林霜白耐心解释道。
楚瓷皱了下眉头,“那前辈会有危险吗?”
他体质特殊,百毒不侵,否则他愿意替林霜白试药。
“这就需要你的帮忙了,若磐。”林霜白笑道,“待会我会如同真正的凡人一样染上疫病,我可能会出现种种不适,比如浑身发热、虚弱无力和意识不清,甚至是昏迷不醒。你要做的就是喂我服下药,然后静静等候,如果解药无效,我的情况愈发严重,就需要你拔下我身上的银针,解开灵力。”
楚瓷认真记下林霜白的话,但还是不放心,便提议道,“不然我找个魔修来替您试药?”
林霜白一笑,摇头拒绝道,“魔修的体质与凡人相差更大,还是我亲自来吧。”
“那疫病对凡人来说很厉害,但对修者来说却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记得拔针便可。”林霜白道。
“好!”楚瓷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一定认认真真地守着前辈!”
林霜白勾唇一笑,取出一枚针尖发黑的银针插入左手背上。
过了会儿,他的脸色便苍白了几分,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
楚瓷便释放出火灵力围绕着他,叫他好受一些。
林霜白费力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
“嗯。”
楚瓷眉头拧着,在房间里转了转,从里间拖来一张榻。然后他扶着林霜白躺在榻上,又抱来一张薄被小心盖上。
林霜白缩在榻上,唇色惨白,倒是不再颤抖了。只是没一会儿,他起了热,皮肤发红滚烫,眼神迷茫已然大不大清醒了。
楚瓷觉得不对,疫病在林霜白身上起效太快了,这才一会功夫,林霜白就已如重症。
他盯着林霜白手背上的银针看了会,愈发觉得那针上所携带的病源极有可能经过了一些特殊处理,危害性加倍了。
他连忙去拿桌上的药粉倒在杯子里,又加了些水搅开,然后守在榻边,紧紧盯着林霜白的情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楚瓷看林霜白昏了过去,便立即上前喂下药,法子与给师尊喂药时一样。
接下来便是等待了,外边的日头渐渐落下,夜幕从遥远的天际展开,星辰与皓月相约着挂上半空。
直至深夜,林霜白的情况才渐渐好转,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只是眉眼间仍有些憔悴罢了。
甫一睁开眼,林霜白还有些茫然,混沌的意识还沉浸在混乱的梦境里。
楚瓷赶紧扶起他,递上一杯用灵力温着的茶,说道,“前辈喝口茶润润嗓子,身体可有哪些不适?”
林霜白靠着少年的肩,意识逐渐清醒,哑声道,“只有些疲倦罢了,劳烦你守着我了。解药可用,想来凡人的疫病要结束了。”
他就着少年的手,喝了一口茶,又道,“丹房里的丹药应该已经好了,你记得分给他们。”
“嗯,我马上就去,这些天真是辛苦前辈了。”楚瓷叹道,“医修可真不容易啊。”
林霜白淡淡一笑,“救死扶伤,医者本分罢了。”
楚瓷愈发敬佩了,“不,应该是我们的福分。”
林霜白的笑容深了几分,抬手拔出身上的银针,再解开灵力封印。灵力重新在体内缓缓流淌,不过片刻,林霜白体内残留的不适便尽数被驱散。
“那前辈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他们送丹药去。”楚瓷道。
他起身欲走,林霜白却拉住了他的手腕。
“前辈还有何吩咐?”楚瓷道。
林霜白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低声道,“刚刚我如一个凡人般经历了濒死,突然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楚瓷好奇道。
林霜白抬起头,面容憔悴,一双黑眸却极亮,“有些事如果埋在心里一直不说,很可能就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濒死之际,我才发现,我并不想在你心里永远只是林前辈。”
“前辈!”楚瓷心一慌,隐约预感林霜白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很危险。
“我爱慕着你。”林霜白苦笑道,“起初只是惦记着你的病,我有法子救天下人却唯独对你的病束手无策。后来遇见了,你在我心里的模样就从一个奶娃娃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少年郎,眼里有光,笑容美好。时间久了,我的一颗心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楚瓷用力抽回手,踉跄着后退,满脸的不敢置信,“前辈,这不对,您是不是还没清醒?或者您是在逗我?”
他心乱如麻,不敢看林霜白,也不想再听他说话,便一转身飞快逃走。
林霜白望着被楚瓷撞开的门,以及门口不明所以的小狼崽,笑容愈发的苦涩。
“孟挽风,有时候我很羡慕你。”林霜白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孟秋从小狼崽变回人,靠在门框上,皱眉打量着榻上的人,“喂,刚刚你和若磐在房里做什么呢?他为什么突然一脸慌张地跑出去,是不是你非礼他了?”
林霜白收起满腔失意,淡淡地瞥了孟秋一眼,“我不是你,只要是他不想做得事,我就不会勉强。”
“那前辈就等着看我和若磐相亲相爱吧。”孟秋挑衅道,“我喜欢他,就算阻碍再多,我也不会放弃。”
林霜白揉了揉眉心,叹道,“你这话不应该只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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