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晏己对道貌岸然这个词的运用已经登峰造极了,这种时候,他还能握住邢愫肩膀,温柔地说:“他也不小了,应该没事的。”
邢愫愣够了,回身拿了把水果刀:“滚!”
换贺晏己愣了,他看着她,眼里也是不解,可邢愫看来只觉得腻歪,一点自责都没有:“我欠你爹的,不欠你的。我讲良心给你脸,我不讲良心谁他妈也别想要脸。”
邢愫这话说得音量一般,是她平时说话的档,可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威慑力。
贺晏己来时的信誓旦旦就这么被砍了一大截,不是邢愫这两句话吓到了他,是她因为那男孩儿难过离开后的愤怒,太真实。
为什么说真实呢?因为在他们的婚姻里,邢愫就没这么为他愤怒过。
她开始释放自己的喜怒哀乐了,那个男孩可真幸运。
贺晏己突然觉得他扮演小丑的这场游戏,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观众觉得恶心,他也演得越发吃力。
想不通一件事可能要几年,或更久,但想通一件事,往往都发生在一瞬间。
贺晏己走了,准备去丹麦了,跟邢愫以不可开交的局面告别不是他的本意,可老天好像就是这样安排的,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幕,到底让他跟她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经历了兵荒马乱,邢愫不可能平静下来,就沿着沙发区,一圈一圈的踱步。
她走得很慢,边走边看地毯上的花纹,不怎么规律,好像是残次品,可她记得,谈笑送给她的时候说,这是定制的,不便宜,也不好买。
走了一阵,她停下来,双眉闪过一丝难过,她竟然会去想这些她从不注意的小事,就为了压住心里头不断涌现的那个少年。
他有一双亮亮的眼睛,还有一口白白的牙,他别别扭扭,浑身是青春期男孩的劲儿。
他爱耍横,有点混蛋,可也能小声叫她姐姐,还会不好意思。
他做糖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做的牛轧糖太难吃,难吃到她一口就知道不是买的,可他竟然还做了三种口味。他一定失败了很多次,也一定浪费了很多棉花糖。
他喜欢问她有没有心,可又怕她真的答他,总是不等她说话就后悔地转移话题……
林孽把全身力气都用在出邢愫家小区上了,以至于出了小区门,他就废了,像一块烂泥,摊在墙根。他抖着手抽出一根烟,抖着点着,再抖着叼在嘴里,从头到尾,好不容易,却没力气抽上一口。
他合不上嘴,烟不断从他嘴上掉下来,火星不断在石灰地上弹跳。
十点的路灯正亮,照着他露出来的两截胳膊,很细,但很有力量,暴起的条条青筋还给他添了一些性感。他可以一只手捞起邢愫的腰,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她抗在肩膀……
他可以做很多男人会做的事,可在邢愫眼里,他永远是个弟弟,是个男孩儿。
他怎么知道的呢?是她耍戏他的手段特别低端,就像在对付小学生,偏偏他不争气,没一次走出她的圈套,甚至帮她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是啊,你还帮她,你不是男孩儿是什么?你也配叫男人吗?你这么蠢,跟个傻逼一样,你配吗?
你看她多过分,你们有过那么多次负距离,你进入她那么多次,她还是可以在你生气后把前夫请到家里去。她心里一点你的位置都没有,从始至终都在惦记你的身体,就你把这种简单的炮友关系复杂化了。可悲的是,你明明都知道,却还是骗自己,给她找借口,然后不断开发去见她的理由。
见一次伤一次,你还要去,你老去。
她都不会因为你发红的眼而展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疼,你还不愿意醒,你真贱。
有意思的是,就连这样蹲在墙角无不流露着狼狈的他,也能有人搭讪,要微信。
那一刻,他心里全是加,全加,以后就当个人渣,像她玩弄他那样去玩弄那些靠上来的女人,可一张嘴,还是那句熟悉的‘滚’。
他一眼都不想看别人。
邢愫在遇到林孽后,脑子里有一个瞎几把写的剧本,这个剧本里大概记录了怎么让林孽臣服于她,事实如她所愿,林孽成了一条忠犬,可她发现,关于她自己那部分偏离了原本的设定。
本来她应该是无动于衷地来去,可事实上她无动于衷地来,却不能无动于衷地去了。
她看着那块丑地毯,当它再丑都压不住心里的林孽想要冒头后,她就不看了,拿上手机出了门。
在电梯里,她给老师打电话,打不通,她干脆去了一趟他家。
老师看到她很惊讶:“你找我,什么事儿?”
邢愫翻出他之前的朋友圈,指着那张林孽和他同学在小区打篮球的照片,问:“你知不知道这几个人的电话?微信也行。”
老师只知道钟成蹊的:“你干什么?”
邢愫不想说:“告诉我。”
结合之前看到邢愫跟林孽关系不浅那事,老师不想告诉她:“他们还是高中生,你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邢愫还能再无耻一点:“你不说,我就在你们学校广播广播你阳痿那事。”
是挺无耻的,老师脸色一度变得难看,最后还是把钟成蹊微信推给她了。
他不知道,之前他发的那张林孽他们几个在楼底下打篮球的照片,被邢愫看到,找来,然后当晚就跟他在车里发生了关系。
邢愫加了钟成蹊的微信,秒通过,直接给他打过去,也是秒接。“林孽在哪儿?”
钟成蹊愣了下才回:“网吧。”
林孽在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后,叫钟成蹊去通宵上网了。
邢愫说:“地址发来。”
钟成蹊才听出来她是谁,看一眼完全不在状况的林孽,权衡一下,还是抱着被揍的风险把地址发过去了。林孽看起来有点上火,两把lol,两把都在跟队友互喷,他确实不在状态,两把都是负战绩。本来他想问他出什么事儿了,但一对上他那张要杀人的脸,也问不出来了。
这会儿邢愫找他,那应该是俩人吵架了吧?
吵架的事儿他就不掺和了,以他爸妈这么多年劝架的经验,劝架的永远是罪人。
十二点多一点,邢愫出现在网吧。
林孽还在泉水ob,疯狂文字输出,跟adc互相问候爹妈,完全没心情去注意旁的,也就没看到邢愫走到了他身侧。
钟成蹊帮他一块儿骂:“你用脚射的?我特么在鼠标放块猪肉都比你射的质量高,你还尼玛哔哔呢,您妈是不健在了吗?急着出殡?不然怎么输出没多少,光听见号丧了。”
不光他们,全网吧上网的都这样,这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娱乐生活。
即使在病中也一丝不苟的邢愫出现在这里,就像一个另类,浑身充斥着格格不入。
她站了一会儿,林孽终于发现她,眉梢有惊诧,但很短暂,接着又把眼转回到电脑屏幕上,接着操作。
钟成蹊也看见邢愫了,礼貌地叫了声姐姐,看林孽不理人家,也没耍贫嘴。
邢愫不介意,就在旁边坐下了。
林孽看上去打得很投入,时不时还有钟成蹊杀猪似的一声‘卧槽可以!四杀!起飞了起飞了!’
邢愫也听不懂,就看起手机新闻来。
可能是先前头晕那劲儿还没完全过去,邢愫好累,眼皮很沉,整个身体状态就不是能撑下去的那种,她强撑了半个小时,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林孽从她坐在这里之后,就更没心思打游戏了,四杀完全是靠运气,她一睡着,他就不打了,把耳机摘了,扭头盯着她。
她追来了,是什么意思呢?
林孽知道,无非是邢愫还没享受够他的身体,或者还没玩够掌控一个人的游戏,可他偏要抽丝剥茧地去挖掘其他可能性。
比如她真的害怕了,怕他就这么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钟成蹊打完最后一把,把耳机摘了,扭头看见邢愫睡着了,小声说:“怎么着?还打吗?回去吧?姐姐不能睡在这儿啊。”
林孽看一眼开着的半扇窗户,觉得钟成蹊说得有道理,就下楼找了网管一趟。
网管是女的,之前还调戏过林孽,林孽没给好脸,这会用着人家了,他也不觉得尴尬,还理直气壮地:“有外套吗?女士的。”
网管眼皮都没掀一下:“没有。”
林孽看一眼她身上那件:“你身上这件……”
“不给。”女网管不惯着他。
“多少钱,我买。”
网管听笑话似的哼一声,随口道:“两千。”
“码给我。”
网管才发现他是认真的,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我这件衣裳新的也就两百块钱。”
林孽不找她也没别的女的了,他是不会让邢愫穿除了他以外男人的衣裳的。“码。”
网管就把收钱码给他了,不要白不要。
林孽两千块钱买了一件旧衣裳,上楼给邢愫披上了。不知道她是出来急了还是怎么,连个外套都没穿,他这个月份穿个短袖是他年轻火力壮,她这么冻不是找死吗?
钟成蹊看着林孽小心翼翼的动作,咂嘴:“妈的你就没对我这么手轻过。”
林孽动作很轻了,邢愫还是醒了,她看一眼他,再看一眼身上陌生的外套,没说话。
林孽也没话说,他还没缓过来,心里还像是被刀子扎穿了一样,说什么都不会是好话,索性就不说,他们俩也不会在这儿吵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孽憋不住了似的,扭头看她,想说点什么,又逼自己闭上了嘴。
邢愫突然伸过手去,摸上他的脸。
林孽才建立起来的防护塔就这么坍塌了。
邢愫拇指轻轻摩挲着,很小声地说:“锁我换了,密码还没设。”
林孽认了。
就这样吧,她爱图他什么就图他什么,只要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