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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曹操魂游(1 / 1)

再说曹操得到夏侯渊使者来报,得闻麴义独自撤兵、剧阳失陷的消息,继而勃然大怒,于帐中破口大骂道:“无胆老革,反复畔于东西,我不究其过纳其入帐,已是殊于恩遇。他不思感恩也罢,竟私自撤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当天下姓麴吗?!”

此时荀或就在一旁,闻讯也是眉梢一挑,但很快平复下来,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对着来使说道:“你回去给镇北将军说,让他留两千人在三阴山,其余人与麴君侯的兵都不要留,直接行到平城来,大战在即,多需人立业建功呢!”

说罢,又转身问曹操道:“明公你看,这么回话合适不合适?”

曹操也已冷静下来,见荀或前来相劝,也明白他的用意:剧阳已失,便难以复得,当下之计,也唯有正面会战了。故而他眯着双目,缓缓回道:“文若说得不错,就这么回复罢!”

而后他召开军议,告知诸将剧阳已失,西军即将全军前来合战的新消息。诸将中见平城既未拿下,又要在敌境中与西军合战,心中多生恐慌。便有人提议说,战机已失,再野战未免冒险,不如先撤军回国,继续等待战机吧。此言竟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

中护军曹真却不以为然,出来反驳说:“国家倾举国之力来此,耗费数以万万计,岂能无功而返?又说等待战机,莫非将来十年还能有如此良机?”

一旁的军司马夏侯尚也说:“况且轲比能十万驻军在侧,两军合战,我军总是占优。可我军若是不战而退,示弱于盟国,将来再邀击于西,轲比能必不再应,纵有战机又能如何?”

见众人哑口无言,曹操这才缓缓说道:“我军合战虽然冒险,但是西贼也是兵起仓促,敌我都无甚谋划,拼的就是一时的胆识与谋略了。眼下平城难攻不下,但我军还算是兵众,说起来无非是刘备占地利,我占人和。《孟子》云:‘地利不如人和’,我军胜算总有六成。”这一席话稳住了军心,于是全军各部皆撤围平城,转而驻扎在白登山与小东海之东整军待战。

曹操随即一面通报轲比能,一面南下十里,亲自去迎接赶来的麴义一部。甫一见面,他便手执麴义之袖,对着随从笑说道:“刘备有麴君侯而不能用,可谓天睐我尔!”又对麴义说:“我得君侯,当比高祖之得韩信,世祖之得耿弇啊!”

麴义本来颇不自安,以为自己私自撤军会受曹操责罚,不料曹操竟似不以为意,不由大为感动,当即对曹操夸曜道:“陈冲治政无方,刘备赏罚不明,实不及明公之分毫。今我为其所逼,归正于明公门下,必为前驱,枭首刘备以献明公。”

话说完,曹操大笑,随即领麴义见麾下诸公。不料甫一转身,麴义正看到沮授、审配等人站在一旁,双方面容都极为尴尬,也不知是笑是骂,最后也只能将所有情绪掩藏进去,匆匆一点头,便当是相互见过。至于其余诸将,则上去欢颜相迎,随后众人于帐中宴饮,相互间推杯问盏,好不热闹。

当天深夜,麴义回到营中,麴光见其醉醺醺的,便唤人为他卸甲取甲胃,又叫来醒酒汤与冷水,等麴义换好便衣洗漱一番,麴光问今日会面的情形。麴义沉思片刻,很快说道:“曹孟德待我还算周到,但沮授那些人看了我,不声不响,就是一个劲喝酒,显然倒是不忘前事。我们要立足于东朝,怕还是难办。”

这也是麴光所担忧的,他低声问道:“要不要去给沮使君他们送些礼?他们毕竟高居九武,位高权重,若不结交一番,将来给大人添堵,也是有一番受的。”

不料麴义丝毫不以为意,虽然洗了脸,仍是醉醺醺的。他晃了晃头斜躺在榻上,挥手示意麴光出去,同时随意说道:“有什么好结交的。大丈夫立身处世,靠的乃是自身武勇,我麴义纵横东西,还怕他们?”

麴光正要再说,就见麴义盖了寒衾,继续喃喃说道:“此战我必再为先登,胜则为方面之将,不胜则死,死则死耳,母须多言……”到最后,麴义口中言语渐渐不可闻,麴义不觉间翻了个身,鼾声便如雷声起伏,显然已睡得极沉。

但身为主帅的曹操,此刻却并没有休息。喝酒后,他的头很昏沉,但他的意识却仍然很清醒,这让他没有立刻入睡,而是敞开帐口,一面吹着南来的山风,一面沉思着此战的调度。虽然决意与西军决战,但他心中并不像军议中言语的那般富有信心。

如果是寻常战事,让自己与刘备陈冲各带两万人对垒,曹操有信心必胜。可当战事的规模达到眼下这种地步:同一个战场内即将拥堵着超越五十万名士卒,三十万匹战马;负责指挥作战的将帅多达上百名;战线的长度长达三十余里,主帅作战的命令用快马传达全军,就要花费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想到这些,曹操心中反而生出一种恐惧,他有一种感觉,战场的胜负恐怕并不取决于自己。

这种想法让曹操难以入眠,继而在微醺的深夜里沉思,一人秉烛阅览地图,用筹签敲击着桌桉,想着该用何等的布置取得胜利。

这一想就到了子时,他脑中才算草草有了眉目,但此时也太晚了,在帐中侍奉的姬妾过来劝他歇息,毕竟曹操有头风旧疾,熬夜久了常有发作。

曹操也确觉得有些累了,但他谋划尚未完成,便对这名姬妾吩咐说:“我睡两个时辰,你到寅时便叫我起来,不要耽误。”说罢,他便和衣沉沉睡去。

这时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他一个在雾中没有目的地散步。似乎走过了很长的一段岁月后,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诵经,往那个方向靠近了几步,他又觉得这语气过于顿挫,更像是道士在招魂。

但他还是在往前走,渐渐地走到一片红光处,诵经的声音忽然停了,在红光的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问他:“你为什么停下?”

曹操不明其意,便只好继续往前走。他越过红光四顾,却发现红光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股隐隐的硝烟味在飘荡。曹操有些不适,却也说不上来缘由,等他坐在地上歇息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杳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曹操先是看到马的轮廓,其后是背上骑士的身影,他便站起来招呼,但那骑士却没回以任何动作,马却在身前停住了。曹操觉得诧异,靠近去看,愕然发现背上的骑士竟是长子曹昂。

“子脩!”曹操惊叫道,说着就要抓住他的手,却赫然发现抓了个空。而长子用一种忧伤的眼神注视着他,始终一言不发。

“子脩!”曹操大叫一声,一睁眼,竟直接从梦中清醒了过来,才发现眼前是昏暗的军帐。姬妾在一旁看着他,非常关切地递来一碗热汤。

曹操接过热汤喝过一口,稍微清醒了一些。再打量帐外的天色,发现天迹已有些蒙白,这让他眉头微皱,放下碗来问姬妾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姬妾抬眉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还一刻就卯时了。”

曹操顿时下榻站起,斥责她道:“我不是让你寅时唤我起来,怎么误了这么久?!”

姬妾颇为委屈,伏在地上轻声答道:“禀元帅,我在寅时唤过元帅。但元帅睡得很熟,并未唤醒。我便问了侍卫军中有无急事,他们说元帅今日无事,我便想,元帅往常睡得都极浅,未得歇息,今日多歇会也好,便没有再唤。”

不料曹操脸色却变得极为阴沉,他说:“我有事无事,是你该揣测的吗?我下的令,你只管照做便是,也敢替我做主?”

说罢,他挥手叫来信都令满宠,指着地上颤抖的姬妾,对满宠说:“此女违反军法,你把她拉到营门,当众杖毙,然后挂楼示众,还要传文各部,让他们引以为戒。”

满宠沉声应是,而后唤来两名士卒,将姬妾拉出帐门,哪怕姬妾泣声如雨,在地上连声求饶,但曹操与满宠视若无睹,不过两刻钟,满宠便前来向曹操复命说:“已经安排完了。元帅是否要安排名新的姬妾?”

曹操此时正看着地图,很快挥手说:“随意吧,主要是不会做蠢事。”

等满宠行礼退去后,曹操想继续昨夜的谋划,但精神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不自觉地去回想方才的梦境。他想,莫非子脩是来给我托梦示警的吗?还是说他在九泉下在保佑我呢?到底是吉兆还是凶兆?曹操拿不准。

正当他思绪如麻的时候,门外的士兵传来讯息,说西军前锋已经穿过口泉河,出现在平城以南四十里处,今日下午就将抵达平城,而主力也将在两日后到达。

曹操的神经顿时紧绷,他将一些黑棋子摆在地图东侧表示东军,一些白棋子摆在地图西侧表示西军,双方的距离相隔不过一掌。

他不无放松地想到,这场史无前例的大会战,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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