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君明立即道:“我哪有?乐真,我……我……”他想说“我绝没有想占你的便宜”,刚到嘴边,又觉得这话不对,可若要说“我便是要占你的便宜”,那就更不对了,左思右想,是怎么说怎么错,给逼到急处,却是逼出了一句埋在心底已久的话:“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乐真抿嘴一笑,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悦君兮君不知……”她唱着唱着,拾起裙带来扔到倪君明的怀里,笑道:“山上有块木头喜欢我,他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就不知道,偏不知道!”说到这里,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碧游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他们俩。她年纪尚幼,这些情情爱爱之事还不能理解,只看到乐真忽然大笑起来,也跟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倪君明望着她如花般的笑靥,不由得痴了,待她笑声渐渐停下去,才认命道:“好,我是木头,那现在木头开口了,你……你倒是给我个说法啊。”乐真的脸色稍稍有些泛红,大大方方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只好抱着走啦。”倪君明虽然久不涉人间,却也知道人间有句话叫“嫁个木头抱着走”,乐真此刻说出这句话来显然是答应了。他心中大喜,一把拉住乐真的手,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此事说来也奇怪,他本非拙于口舌之人,偏偏在乐真跟前,舌头就变得木讷起来。乐真将他推开,哄了碧游睡下,才和他一起出了碧游的寝室,到了院子里。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海蓝色的天空中万里无云,一轮玉盘高悬空中,闪烁着光芒的星子在天上铺成长河,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乐真抬头望着这似乎亘古不变的银河,缓缓靠到倪君明的怀中,倪君明伸手揽住她,乐真叹道:“倪君明,我真是有些后悔,要是我早点跟你说,我喜欢你那就好了。”倪君明道:“只要是你,什么时候说也不晚。”乐真笑道:“你就会哄我。我听谢兰幽说,凡间的情人都会去看星星看月亮,放风筝放河灯,可是你看我们呢,堂堂神仙,命比凡人长那么多,可做的事还比不上凡人呢,真是失败。”倪君明道:“你要是喜欢凡人的过法,那我也陪你看星星看月亮,放风筝放河灯。”乐真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娇嗔道:“净吹牛,你倒是说说,你是会放风筝,还是会放河灯?”倪君明道:“我可以学嘛,堂堂东华帝君,难道还学不会凡人的游戏?”乐真一抚辫子,道:“好啊,那你就从扎风筝开始学吧。我倒要瞧瞧,你什么时候学得会。”到了第二天,倪君明果然找了竹篾、浆糊和纸来糊风筝。乐真将碧游抱出寝室,放在烈焰身上,两个人一起托着腮看他的笑话。这可真是个苦活计,一会儿浆糊调稠了,一会儿又调稀了,一会儿竹篾削的太厚,一会儿又削的太薄。好不容易糊好了一个能看的,谁知道作的重了飞不上天。好容易又糊了一只,倒是飞了上去,没飞两下,迎面来了一阵风将风筝吹破了。整整一天下来,没有一直成功的风筝。翌日,倪君明吸取下前一天的教训,终于在下午糊出了一只合格的风筝,他和乐真骑着赤焰,拽着风筝在东华山上漫山遍野的狂奔,风筝飞得高高的,浅绿色的尾巴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看的坐在一边的碧游拍手叫好。第四日,倪君明又糊起了河灯,乐真摘来鲜花变成花环,和碧游一人一个戴在头上。河灯却不比风筝,糊不好是下不了水的。倪君明努力了一天,却没有什么进展。到了第五日,乐真已经给碧游编了足够带上一年都不重样儿的花环,倪君明的的河灯仍是漂不多远就喂了龙王爷,乐真道:“算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到了你我这儿,只这一件小小河灯已经够得命运的厚待了。”说完她将一个编着月季花的花环戴到倪君明头上,看着他颇有些傻兮兮的样子咯咯的笑起来。倪君明随她笑去,唤了东华山山神出来,向碧游道:“碧游,师尊有事要和你师叔出去,你和山神呆在家里呆一晚上好不好?”碧游笑道:“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师尊和师娘路上小心,早些回家。”乐真听到“师娘”二字脸红了一红,听到“早些回家”,心中却是一酸,心道:“我哪里还能回来呢?”幸好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面上这一番变化便没被人瞧见。她半是酸楚半是害羞的推了倪君明一把,道:“倪君明,管管你的弟子。”倪君明正怔怔出神,听到这句话,轻轻咳了一声,勉强应道:“好,我和你师叔一定尽快回来。”说着抓起乐真的手,带着她跃上烈焰的背,一拍豹臀,道:“走吧。”烈焰撒开爪子,飞速跑去。不多时,带着两人到了东华山附近一个小镇上。小镇上有个半亩地左右大小的湖,湖里银鳞闪闪,波光浮动。到了夜里,华灯初上,湖边竟有不少人家拿了花灯出来卖。乐真惊讶道:“倪君明,这是怎么回事?”倪君明道:“我怎么扎也扎不好河灯,于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干脆叫门下弟子都回来,扮作买灯的小贩……”乐真伸手戳戳他的腰眼道:“别瞎扯。”倪君明道:“好吧,其实是我扎不好河灯,就和山神以及东华山周围的土地们打听,哪里有湖,湖边最好有卖花灯的。谁知道彩石镇的土地说,彩石镇今天晚上,有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出格。这边的风俗,闺女出格要在河里放灯,这个大户人家大方的很,要顺便办个灯会,邀附近四里八村的乡亲们都来热闹热闹,我这一听,可不是瞌睡碰到枕头了么?就带你来了。”乐真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知怎么,像是刚喝了粥一般暖暖的。她对上倪君明深邃的目光,竟然觉得两颊微烫,急慌慌的假作四下观看风景。看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自己和倪君明还一起坐在烈焰背上,忙下来道:“那我们快过去瞧瞧。”待倪君明下了烈焰的背,她嘱咐道:“烈焰,你在附近玩会儿,不要吓到别人,我们……我们……”她神色黯了一黯,道:“我天亮就回来,你乖乖的,啊?”烈焰咕噜了一声,表示听见了。乐真伸出小手,试探着去牵倪君明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牢牢的反扣在掌心里。她和倪君明相处多年,除了少时,倪君明对她始终以礼相待,从未有过逾越之处,便是这几日,倪君明也很少如此主动,此时他做此举动,当真是叫乐真惊而大喜,喜又复悲。两人手牵着手,走到人群中,乐真常年在昆仑山修行,很少见到这样的场面,看看这个也稀罕,瞧瞧那个也有趣,一样一样,都是稀奇的不行。她拿起什么,只要脸上露出“喜欢”二字,倪君明二话不说,立刻买下。到了最后,两人抱了一大推东西在怀中,乐真道:“买这么些做什么,都是些小玩意,也无甚用处,况且就是拿回去玩,也玩不了多久。”倪君明带她到僻静处,手捻法诀,将那些东西收起,只留了几样在外面,向乐真笑道:“我只图你高兴罢了。”乐真上前一抽,将他拿在手里的缠糖抽出来,含在嘴里道:“花言巧语的。倪君明,你哪学来这么多骗小姑娘的话?”倪君明辩解道:“我才没学过呢,对着你,我想什么便说什么了。”乐真听得心里倒比嘴里还要甜,正要说话,便在此时,只听两声轰鸣,烟花一朵接着一朵,携金带银自湖对岸飞上天空,四溅散开,复又洒落下来。赤橙黄绿,五色斑斓,如星空炫烂,宝石流光,映的半个天空晴如白昼一般。更有金龙银凤翱翔其上、火树银花绽放当间,当真是美不胜收。烟花之下,有无数盏河灯被点燃,放在湖里。成百上千的灯中火苗冉冉,飘在还带着些冰凉的湖水上,发出暖人心脾的光。倪君明拉着乐真走下去,两人沿着湖岸依偎而行,但见湖边垂柳的梢头,挂着一簇簇红色的丝带,在野风中飘飘荡荡。乐真松开倪俊明的手,上去翻看丝带,有些是善男信女们的祈愿,有些是商家挂上去的灯谜。乐真解下一条灯谜,只见上面写着“义庄里的年轻人-成语-纪氏灯坊”,倪君明凑过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有点……”乐真眼珠转了转,道:“我知道了。走,去跟他讨彩头去。”她拉住倪君明,到了写着“纪氏灯坊”的摊子上,向那老板道:“这个谜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不对?”老板忙递过一只精巧的莲花河灯,口中将她赞了一通,夸的天花乱坠,举世无双,又提起另一盏大一些的莲花河灯向倪君明道:“这位公子,姑娘有了河灯,你也买一只吧。这两只原是一对儿,就像你们一样,最是相配不过了。”倪君明听了哪还有迟疑,立即掏钱将大的那只买了下来。两人捧着灯到了湖边,拿火折子点了灯,蹲下身子将灯放到湖水中。乐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她自己就是神仙,也不知道像谁祈愿,只是想道:“希望倪君明在这天以后,也能欢欢喜喜的,像原来一般。”倪君明也闭上眼睛想道:“希望地脉破损的不严重,乐真补完地脉,还能回来。”两人诚心诚意的冥想了一会儿,同时睁开眼睛,相视一笑。乐真用手推推河灯,那灯儿便微微颤颤的向湖心里飘去了。倪君明顺势坐下,将乐真揽到怀里,轻轻问道:“乐真,你……你做我的妻子,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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