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陆家独子的二十岁生日宴格外隆重,全城名流悉数到齐,因为陆家的现任掌舵人陆江河要在今天当众宣布自己的儿子陆昀章,这位从小被给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大学毕业之后将直接进入公司的管理层,对这相当于公布继承人的场合,但凡被递了请柬的当然要去捧场。
宴会选址在陆氏创始人陆老爷子的宅院,这处庄园式的宅邸占地广阔,中式风格浓厚,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据说满园子的花木还是老爷子亲手所植,正值五月,天气和暖,花草繁盛,暖风熏得人欲醉。
受邀名单中,文子琮及其妻眷赫然在列,其实文陆两家关系并算不上亲近,生意往来也并不多,只是都是有头脸的人家,免不了有些面子上的往来,陆家儿子的生日宴,文子琮便携妻及幺子文仕棠一同出席。
文仕棠昨天刚和大哥吵了一架,只因为他交了一个私下组摇滚乐队的朋友,逃课去听了几场演唱会,好巧不巧还被老师得知,通风报信,让他被抓了个正着,他因此被文仕桑扣上了堕落的帽子,坚决勒令他不准再和那人交往,他爸妈虽然没像大哥一样危言耸听,但就这一件事和他摆事实讲道理整整两个多小时,明显都是站在文仕桑一边的。
这场□□以文仕棠甩手上楼锁上房门告终,文仕桑犹自在身后愤怒叫喊:别以为你青春期我就不敢管你了,你再给我叛逆一个试试!
哼,文仕棠想,难道自己就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什么人和自己接触都是玷污了自己?他们把他关起来干脆不让出门算了,可别让外面的污浊空气污染了他们文家的小儿子!
小儿子这场气从晚上生到了早上,文家夫妇虽然不赞同儿子的交友,但也不忍心见文仕棠自己在家郁闷,便带了他出来散心。
然而文仕棠越看这些衣冠楚楚的人越心烦,干脆趁他爸妈不注意自己转身跑了,他穿过济济一堂的人群,躲过精致的杯盘酒盏,从水晶吊灯炫目的灯光下溜走,穿过花园,上了湖上的九曲桥,再绕过临水的亭台,顺着曲径走到一处假山,山前摆着一尊一人高的怪石,旁边放了个光滑的矮石,矮石后栽种了一棵高大的海棠树,夜色中盛放的花朵灿若云霞。
年少的文仕棠无心观景色,他把裁缝量身定做的西服随便垫在石头上,束缚的背带一扯,大咧咧坐下来开始打游戏。
人们交谈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优美的乐声全都消失,他终于变得没那么心烦,专注在屏幕上穿梭的虚拟形象,把一切抛诸脑后
正不知今夕何夕,头顶忽然响起一道懒散而微带上扬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小朋友,怎么自己在这里?”
文仕棠猝然抬起头,刹那间,小提琴乐隔着水面悠悠飘了过来,远处衣香鬓影都化作模糊背景,金碧辉煌碎入尘土,唯独繁星闪烁的夜空与海棠花交相辉映,一轮明月洒下清辉。
那是那天晚上,他眼中第一副清晰的面孔。
陆昀章单臂撑在石头上,斜斜站在那里。
俊美疏朗,年轻倜傥。
他冲那个坐在石头上的少年眨眨眼,笑容如同湖上漾开的月亮:“是和家长走丢了吗?”
文仕棠收回目光,颇不高兴:“我十六岁,身高一米七八,不是小朋友,智商远高于平均水平,不会走丢。”
“哦,是我看错了,”陆昀章知错就改,“那你叫什么呀?”
“姓文。”
“原来是文小先生。”陆昀章自然而然地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抬头看看盛放的花朵,再看看文仕棠,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幸好是你,不然我还以为,是我爷爷养的海棠花成了精了。”
文仕棠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文小先生’,不是二少爷,不是仕棠,不是其它亲昵的称呼,这个称谓让他觉得新鲜,居然没有搭理后面那句调侃。
饶是如此,陆昀章挨着他坐下的时候,他还是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后者恍若不觉,凑过去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玩什么呢?”
文仕棠不理他,他自顾自道:“这个游戏啊,我也会。”说着‘啧’了一声,“你这操作不怎么样啊。”
文小公子翻了个白眼,陆昀章挑眉:“怎么?不信?”
他伸出手:“不信我打给你看。”
见人犹豫,又添油加醋一句:“怎么?不敢了?怕我超过你?”
文仕棠再次翻了白眼,把手机往这个讨厌的不速之客手里一塞:“给你。”
陆昀章看着某个婴儿肥尚未褪去的侧脸,心想这小朋友小到嗓子都还嫩着,脾气倒挺大,看来文家宠小儿子并非谣言。
他摸摸下巴:“不如我们打个赌,要是我超过了你的分数,你为我做一件事怎么样,怎么样?”
文仕棠冷哼:“你请便。”
陆昀章打了个响指:“你等着吧。”
文仕棠玩的是个单机游戏,飞机在躲避炸弹的同时获取油桶,不断累积分数,目前为止他还是所在区的最高分。
这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看起来智商绝对不超过八十的人也想超过他,做梦去吧。
陆昀章说要比赛,就静下心来,表情专注,文仕棠坐在一旁,刚开始还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四处打量,时间一长,就忍不住往手机屏幕上瞟,然而还不想让这人发现,陆昀章心中好笑,还特意往他身边凑了凑,眼看着分数一点一点接近,文仕棠也顾不上矜持,眼睛盯着屏幕,分数终于被超过的那一瞬间,陆昀章含笑瞥了他一眼:“怎么样?”
文仕棠“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游戏结束的时候,他的账号重新刷新了自己的记录,足足比之前多出了两千分,却是被陆昀章创造的。
陆昀章把手机还给他,摇头叹气:“看来某些人要为我做事喽。”
文仕棠虽不情愿,却也明白愿赌服输的道理,他看陆昀章一眼:“你要我做什么。”
陆昀章凑到他眼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把人盯得别过头去,方才站直身体,在文仕棠头上揉了一下:“等我的飞机驾驶执照下来,邀请你来坐。”
文仕棠终于愿意正眼看一下这人,犹豫下问道:“什么时候?”
“嗯,不如就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吧,带你出去玩。”
“现在……”
陆昀章看了一眼表,轻轻扬眉:“你想不想看烟花?”
“我才不……”
不等他回答,陆昀章忽然站到他身后捂住他眼睛,在耳边低声道:“三,二,一……睁眼!”
话音落下,他随之放开手,文仕棠下意识睁开眼睛,一瞬间,无数烟花升上夜空,一个接一个盛放,恍若一场华丽的梦境,绚烂的光芒倒影在湖心,也倒映在他的眼底,陆昀章低笑一声:“现在,你该祝我生日快乐了。”
文仕棠霍然转过头,有些不信:“你是陆昀章?”
“没礼貌,”他捏捏文仕棠的脸,“要叫哥哥。”
文仕棠抿唇,按理他确实该如此称呼,可不知为何就是叫不出口。
陆昀章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不叫哥哥就算了,难道也不祝我生日快乐?”
文仕棠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无论如何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礼,看着他认真道:“生日快乐。”
“乖。”
陆昀章在他头上揉了一下:“我的礼物呢?”
“礼物我爸妈已经交给你的管家了。”
“那是你爸妈的礼物,不是你的。”陆昀章摇头。
好吧,毕竟是这个人的生日,他过生日的时候,他爸妈和大哥也会满足他所有愿望的。
文仕棠问道:“你想要什么礼物?”
陆昀章后退一步,行了个绅士礼:“这位文家的小公子,我能请你跳个舞吗?”
“哪有男人和男人跳舞的?”
“怎么没有,我们学校还有男人和男人谈恋爱呢,等你长大就会慢慢知道,男人和男人能一起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见他犹豫,陆昀章有些受伤:“怎么,你不愿意?连寿星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愿意实现吗?”
二十岁生日只有一次,过生日的人应该被实现愿望。
在那人的目光注视下,文仕棠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就被搂住了腰。
湖那边的提琴曲换成了探戈,陆昀章自然而然地带着他迈开了舞步。
文仕棠当然没有跳过女步,然而在那人的引导下,除了刚开始踩了两次脚,竟然也跳了下来。
因为靠得太近的缘故,他闻到陆昀章身上似乎有酒味,那是好酒,醇厚却不刺鼻,虽然他是不被允许喝酒的。
一舞结束,陆昀章放开文仕棠,见文小公子的耳垂连着侧脸红成一片,更像极了海棠花。
他刚想调侃两句,便听到远远的,有人在喊文仕棠的名字,陆昀章不无遗憾,只好道:“你爸妈在找你了,快去吧,以后不要一个人跑这么远了。”
知道自己确实跑出来太久了不对,文仕棠还是撇嘴:“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月色下,那人似乎靠着石头睡着了。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他再也没有见过陆昀章,直到暑假来临,某天下午他正在房间看书,管家敲门说有客人来,先生叫他下去。
文仕棠不情不愿地放下书,从窗外望去,正看到那人穿一身休闲服装,在阳光下穿过草坪走来。
他心脏快速跳动起来,穿上鞋子便跑下了楼。
文子琮带着他迎到门前,正好见到了陆昀章,那人仿佛第一次见他,也不顾眼前满脸透着水秀的嫩相少年愿意不愿意,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来,就去摸人家脑袋:“真乖,真漂亮,不愧是文伯伯和文伯母的孩子。”
也不想想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还愿不愿意被人塞糖果吃。
文太太笑得弯了眼睛,拉着文仕棠道:“来,棠棠呀,这是你陆伯伯家的昀章哥哥,你之前去过他生日宴的呀,快叫哥哥。”
陆昀章微微偏着头看他,带着些许好奇。
海棠花一样的少年微冷着眉眼,叫了一声:“昀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