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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云愁湖外有摄心毒瘴,内有坚不可摧的妖境结界,即便是神族也无法轻易闯入其中,”十烨指着地图道,“这便是云愁仙君横行此地数百年的根基。”

云愁湖位于暮云山巅,距离青氏一族不过百里,从地图上看去就仿佛长在山顶一颗巨大的毒果,的确易守难攻。

“十、十烨道长,我……你……”青安眼圈通红,话未说几句,就要流下泪来。

十烨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头顶的红鸾星芒,了然道,“利用此红鸾星芒做身份掩护,我便可以你的身份混入云愁湖,趁其不备,一举拿下云愁仙君。”

这便是十烨电光火石间想出的“智取”之道,虽然计划仓促,但也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青安:“我乃青氏族长,本就该身先士卒,怎可让十烨道长替我去冒险?!要、要不十烨道长你再施个咒法,把其他人的红鸾星芒换到我头上,这样不仅能救一位族人,我也能陪十烨道长去愁云湖,助您一臂之力!”

十烨暗暗叹了口气,这位族长妖龄刚过两百岁,换算成人族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心智尚嫩,所以才被老奸巨猾的青令陷害,可也正是因为他年轻气勇,不肯屈服在云愁仙君的淫|威之下,跨脉求助外援,十烨才能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

刚直坚毅的性子实属难得,就是行事有些鲁莽。

“你不能去。”十烨不动声色扫了窗外一眼,族堂之外人声嘈杂,几位长老正在善后,族兵一一排查所有村民家中,统计身罩红鸾星芒的族人,整个村落乱成一片,四处都能听到尖叫和哭声,很是凄凉。

十烨放低声音,“青令刚刚伏法,尚不知是否有同谋之人,此时人心浮动,青氏根基不稳,你若此时离开,族内必定大乱。你留在族中,远比去云愁湖送死的意义大的多。”

“可、可是!”

十烨轻轻拍了怕青安的肩膀,“贫道师承九虚山七星观,对擒拿妖邪颇有几分心得,当初黑山老妖的恶鬼潮中也能来去自如,料想这位云愁仙君也不过尔尔。”

青安定定看向十烨,眼里的泪流了下来,又忙抹去。

“我信道长!”

十烨高深莫测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直打突突。

他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分明就是白煊最擅长的——吹牛!

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煊这“墨”也着实太黑了,才和他混了几日,竟是潜移默化学会了他满嘴跑马车的本事。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是青氏另一位长老青华,“族长,二十九位新人都已找到送去了喜堂,您这边的嫁衣也……备好了。”

青安抹了把脸,定声道,“送进来吧。”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托盘放在了地上,又小心关上了门。

青安将托盘奉到十烨面前,托盘里是一身大红色的男式喜服,十烨拿起比划了一下,略有些短,但也能穿。那位云愁仙君口味很杂,不挑妖族种类,更不挑雌雄男女,这一次红鸾星芒选出的人,十五名女子,十五名男子,数量还挺平均,不过也是,他本意也不是娶亲,而是吸取元神修炼,是男是女根本就无所谓。

幸亏如此,否则若都选女子——十烨还真不会穿女式嫁衣。

十烨本想脱去道袍换上嫁衣,可这身道袍也不知突然抽什么疯,衣带不但解不开,还越缠越紧,撒着欢地跟十烨作对,大袖子甚至还飘上来噼里啪啦抽打十烨解衣带的手,硬是把十烨脱出了一身的汗。

青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也惊到了。

“十烨道长,您这身道袍可是仙家之物?”

十烨:“是在云裳阁订做的。”

青安:“是‘破月花弄影,仙衣耀九州’的云裳阁?!”

十烨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云裳阁雅号,虽不明其中含义,但听口气的确是钟箐的风格。

“应该是这家。”

“难怪了,”青安道,“传说云裳阁的衣服都是仙器,水火不侵,坚如铠甲,更重要的是能凝聚衣主精神力,若非衣主同意,这衣服是绝对脱不下来的。”

十烨:“……”

等一下,他不就是衣主吗?!

“衣主是云裳阁制衣时指定的,穿衣的并不一定是衣主。”大约是发现十烨的脸色不咋好看,青安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十烨停下了和衣带斗争的手,默默攥紧了拳头。

好你个白煊!定制这么一身衣服,到底有什么企图?!

白煊不在此处,道袍没嘴自然也无法回答,但毕竟也算个仙器,感受到十烨的怒火立马老实了,宽大的袍袖安分垂在身体两侧,只有几根衣带死死缠绕成团,死守着真正衣主最后的底线。

十烨抖开喜服,三下五除二套在道袍外面,本来就有点小的喜服更加捉襟见肘,紧紧绷在身上,腰身都胖了一圈,像偷来的衣服。

可青安却看呆了。

十烨道长本就生得俊秀,平日罩在一身□□袍下只显禁欲,可当他套上喜服的那一瞬,明艳大红色仿佛释放了身上的什么禁锢,清俊容貌绽出了勾人的魅色,鲜明的五官、修长的脖颈,白皙的手腕都隐隐发出光来。

青安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样的十烨道长很危险,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危险。

十烨也感觉到了,藏在他魄中的怨晶净石轻轻震了一下,连带着他的心神也有些不稳,应该是死期又近了一步,魄和肉身结合的越来越不牢靠,所以怨晶净石头也略有松动。

必须抓紧时间。

青安是带十烨从后门去的喜堂,没有惊动外面的族人,毕竟李代桃僵之事不宜大肆宣扬,若是传到云愁仙君处,怕是又要惹来一场祸事,幸是很快就到娶亲吉时,十烨只需隐瞒身份等上一刻钟便可。

喜堂虽名为喜堂,但实际上只是一间刚收拾出来的仓库,关了二十九名新娘新郎,皆是身着嫁衣,无论男女都盖着红盖头,门外有数十名族兵看守,以防有人逃跑或者劫狱。

青安以族长令对所有知情人下了封口咒,所以剩下的族人并不知道的最后一名被选中的新人是谁,他们也没有兴趣知道,盖头下的人无论是谁,无非都是愁云仙君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十烨顶着红盖头,盘膝坐在一堆红衣新人中间。整座喜堂悄无声息,凝重得几乎要压断人的脊椎,没有人哭,没有人发出声音,他们早就哭过、闹过了,但是没有用,长老告诉他们,能嫁给云愁仙君是他们的荣耀,为了青氏一族,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是值得歌颂的。逃也没有用,红鸾星芒就是最大禁锢,他们连离开青氏妖境都做不到。

红鸾星芒洒在血一样的喜服上,仿若留下无声的血泪。

这种情况反而让十烨更安心,这样他的身份便不会过早暴露,藏得越久,越可能近距离接触愁云仙君。十烨更怕遇到二十多个哭哭啼啼的新人,只怕要头大如斗。

远处传来了凄厉的唢呐声,十烨条件反射打了个激灵,但很快就辨认出唢呐吹奏的是喜乐,和白煊没关系。

妖境结界和唢呐声遥相呼应,喜房大门忽然四敞大开,腥臭的风涌进来,争抢般裹住了所有的新人飞了出去。沉默的人群中这才发出几声变调的惊呼,但很快就被风声压下。

十烨紧紧拽着红盖头,生怕露出真容,盖头下能看到青氏妖境在脚下飞速缩小,青氏族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不知喊着什么,像歌又像颂词,反正到了十烨耳中都变成了“咕呱咕呱”的蛙叫,风愈发冷了,青氏村落消失在的怒放的莲花花瓣之后——他们已经出了青氏妖境。

上方又传来惊呼,十烨拉着红盖头,从缝隙里看一排大红花轿,应该有三十个,画着龙凤呈祥的轿门咔嚓开启,新娘新郎们被风塞了进去,轿门锁住的时候,包括十烨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将他们固定在了座位上。

花轿不大,目光所及只有四尺见方,十烨手指拂过花轿四壁,刺刺的咒光刮擦指腹,显然轿中有禁锢咒文。十烨怕打草惊蛇,不敢妄动,便老老实实坐在花轿里等着启程。

轿外的风停了,又传出淅淅索索的响声,轿身缓缓向前飞了起来,越飞越快,窗帘被高高吹起,露出外面静默的夜空和漆黑的山脉。抬轿的人都是身高不到五尺的侏儒,穿着红色的短衣短靠,带着红色小帽,包裹的严严实实,脚下踩着黑红交杂的妖雾。

十烨的轿子是倒数第三个,能听到最前方传来荒腔走板的喜乐声,看来这云愁仙君很是吝啬,连个正经的乐队也不舍得雇。妖雾和夜空的云雾交叠、纠缠、又散开,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巍峨的黑石山耸立在天地间,山势陡峭,几乎直上直下,山巅好像被开天辟地的巨斧削去了半截,平整的截面盛着一汪冰蓝色的湖泊,云朵仿佛被这山势所震慑,远远围了一圈,有种黑山捅破了天的错觉,倒是颇合“愁云”之名。

随着花轿急速逼近,十烨闻到了一股微弱的甜味儿,忙捂住口鼻,再定眼看去,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云避开了愁云湖,而是愁云湖上空笼罩了厚厚的瘴气,硬生生将云都挤到了周边。

迎亲队伍视瘴气如无物直直冲了进去,甜味儿和着风愈发浓烈,吹得十烨几乎睁不开眼,湖面越来越近,蔚蓝的湖水深得恐怖,将整支队伍吞了进去。

是妖境!

十烨凝神定心,咬住舌尖保持一丝清明,他们似是进入了一条深邃的水下隧道,暗蓝色的四壁发出哗哗哗水声飞速向后奔流,无数的黑影在水壁里涌动,像大团的鱼群。迎亲队伍仿佛一条红色蜈蚣在隧道中狂奔,花轿是蜈蚣一节一节的身体,轿夫是蜈蚣的脚,浓郁的水汽熏得十烨睫毛挂上了厚厚的水珠,眼皮都有些发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隧道口出现了亮光,迎亲队伍朝迎着光呼一下冲了过去,轿身剧烈一震,落在了地上。

轿外响起了炮仗声和人群的欢呼声,恭喜之声不绝于耳,之前吹得乱七八糟的唢呐突然找到了调,欢快得要舞起来。

“新人到,踢轿门喽——”

轿门被踢开,外面的喜娘又喊:“迎新人出轿喽——”

一截红绸飘进来缠住十烨的手腕,打了个虚虚的蝴蝶扣,十烨被拽了出去,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迅速从盖头下望了一圈,不由有些暗暗吃惊。

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地面,和凡间街巷地面十分相似,四周站了很多人,看鞋样男女老少皆有,地上还堆着炮仗的红碎纸、瓜子皮、橘子皮,人群的笑闹声和孩童叫声不绝于耳——简直和他在凡间看到成亲场景一模一样。

唯一诡异的,就是一直隐隐环绕在他鼻尖的那股甜味儿。

“新郎入门喽——”

红绸拽着他往前走,迈过一道门槛,两道门槛,站在了屋堂正中,人更多了,笑声愈杂,吵得十烨耳膜生疼,喜娘又喊道:“一拜天地——”

红绸扯着十烨就往下跪,扯到一半,卡住了。

十烨反手攥住红绸,身体一动不动。

四周倏然一静。

喜娘的声音结结巴巴响了起来:“新、新郎官这、这是太高兴了吧,我、我们再来一次……”

话音未落,十烨召出七张封邪咒沿着红绸缠绕飚出,咒光散落编织成网,稳稳将红绸另一端的人锁在了里面。

十烨一把揭掉红盖头,指夹火咒直逼前方,“愁云仙君,还不束手就——”

最后一个“擒”字卡在了嗓子里没挤出来。

被罩在封妖咒中的人一袭红衣,笑吟吟地看着他,眉眼俊朗,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十烨,你我大婚之日,可别闹别扭啊。”

是白煊?!

不对!

是幻境!

十烨只诧异了一瞬,立时反应过来,甩出一道清明咒抹过眼皮,他的净目大不如前,但若经过清明咒加成,仍能恢复到以前视力的七八成。

果然,屋内所有人——来庆贺的亲朋好友,坐在高堂上的父母、喜娘,甚至连眼前的白煊瞬间都消失了。

十烨站在一间异常华丽的大厅里,金色的柱子、金色的地面,甚至连屋顶的房梁都是金色的,四周围着二十九名青氏族人,都掀开了盖头,目光茫然,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每个人手中都攥着一根红绸,红绸的另一端长长延伸到大殿正前方,那里有一张金柱红幔的大床,三层丝帐长长垂落地面,遮得里面密不透风,红绸慢慢蠕动着,顺着床脚爬进了账中。

十烨脑中警铃大作,火咒燎断了腕上的红绸,可是已经迟了。

手腕上多出了两点细红牙印。

地上的红绸蜷缩成团,变成了胳膊粗的无头蛇——全身赤红,腹有黑斑,尾细如麻绳——

是一条成年蚺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白煊:果然是钟箐做的衣服,质量有保障,坚持住,我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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