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在美术老师的推荐下去参加了美中的培训课,那边的老师认可了她的天赋和兴趣,建议她可以转到美中进行专业的学习,为将来考艺术类大学作准备。
陈雯收到美中录取书的那天,舒安从抽屉里翻出小存折,上面是舒平从七九年去香港到现在,每个月给她汇的钱。将近三年的时间一共汇来三千块,她一分都没动过。
舒安去银行取了一部分现金和外汇劵,“雯雯,我带你去华侨商店买点好颜料吧?”
华侨商店里全是国外的品牌货,只支持用外汇劵交易。
冯兰听得眼睛瞪得如铜铃,“娘哎。那得多少钱!”她将乐得一蹦三尺高的陈雯拉回怀里,“还是算了吧。她刚开始学,随便买点得了。没必要用那么好的。”
舒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纸钞,“嫂子,我有钱。你们一直很照顾我,我也想为家里做点什么。明年我就毕业了,大概不会在省城了吧……”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她越说声音越小,渐渐低下头去。
冯兰握着舒安的手,“你别这么想。我让你大哥去军区医院打听了,要是那边招新医生,肯定想办法推荐你去。”
舒安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回家也挺好。我想爷爷奶奶了,去年清明有事都没回去。”
冯兰抿唇,转出一声很长的叹息,她拉着舒安的手说了几句体己话,转身叮嘱陈雯几句,就让两人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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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侨商店在福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中心。
是一栋独立的单体建筑,有五层楼高,楼面的玻璃窗如蓝宝石般,阳光一照,上面波光闪闪的,特别漂亮。
周围的建筑和它一比,皆逊色几分。
陈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兴奋之余,也有些胆怯。
小姑娘牵着舒安的手,紧紧跟在她身后往里走,边走边看,不停地发出惊叹的‘哇’。
舒安先带她去二层的文具区买了水彩。
展柜里的牌子两人都没听过,舒安向售货员说了陈雯的需求,在他的推荐下买了一套‘oldholland’的六色基础盒。
陈雯探进柜台里瞄了眼价格,吓得将脑袋缩回来。
那盒巴掌大的颜料抵得上陈红兵一个月的工资。
舒安跟着售货员走向结账处,陈雯悄悄扥了扥她的衣角,小小声说:“安安姨,我妈妈说了不能让你花太多钱。”
舒安摸摸她的头,“你别告诉她就行。一会我还带你去买糖果呢。”
陈雯抿唇,不好意思地点头道谢,踩着小碎步跟上她。
买过了颜料,舒安又给陈雯买了一板‘好时’巧克力。
两人走的时候,经过一楼特价区,舒安瞧见有一款记忆海绵腰枕。
她看很多人在问,也凑过去问了几句。
售货员说,这是一款能根据使用者腰形,自动调整的靠枕,适合长期伏案工作的人。
舒安想起陈竹青总弓着身子,趴在桌边绘图,一画一算往往就是一整天。
她没犹豫地掏钱买了一个,顺带给冯兰和陈红梅各买了条丝巾,给陈红兵和陈顺各买了件衬衫。
买回的东西,很快送到他们手里。
冯兰摸着柔软的丝巾,爱不释手,一个劲地夸她,把舒安说得脸红不已,羞得躲进屋里。
她捏着剩下的那个腰枕,上扬的嘴角一点点回落。
“该怎么给他呢?”
舒安等了两个月,才等到陈竹青在家留宿。
那天,工程院宿舍停水,陈竹青爱干净,大夏天的不能洗澡简直要他的命。一屋子单身男人凑在食堂吃饭时,他就闻着味了。更别提从工地上回来,工服上还沾满了灰尘。
一下班,他蹬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飞速回家。
当着家里那么多人的面,舒安没好意思把东西给他。
一直等到大家都睡了,才拿着那个腰枕,悄悄从房门里探出个脑袋。
陈竹青坐在客厅那工作。
陈顺不喜欢关着门睡觉,陈竹青怕吵着他,没开客厅灯,只打了盏台灯。
舒安刚把门开了条缝,屋内的光漏出来,晃在他的图纸上,照出一个小扇面。
陈竹青抬眸,“找我?”
“嗯……”舒安将手背在身后,压着脚,像小猫走路似的,没一点声,就那样轻轻地走到他面前。
她怕陈竹青不要她的东西,径直绕到他身侧,直接将腰枕塞进他的背脊和椅背中间。
“这个是送你的。”
陈竹青回来的时间不多,他听陈红兵提起过,舒安去了华侨商店,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了东西,就连一直没在家住的陈红梅都有一条丝巾。
他这却空空的。
一时间,他还有点难过。
后来,想着是不是舒安觉得跟他特别熟、特别亲,没必要搞这套才没给他买。
这么想着、想着,就也释然了。
现在后腰忽然多出的软垫,紧密地贴合背脊,极大地缓解了长期伏案工作的酸疼感。
陈竹青心头一热。
舒安不是没想着他,而是时刻挂念着他。
她给他买的,有别于其他人,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陈竹青往后坐了些,靠在腰枕上,抬头和她道谢。
舒安眼角弯弯,“你觉得有用就好。那竹青哥哥继续工作吧,我不……”
“你等等……”陈竹青拉开身边的凳子,示意她坐,又俯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数据表,推到她面前,“安安,能不能帮我核对一下数据?”
舒安坐下,紧张地盯着两张表格。
陈竹青是负责土建结构的,对绘图、计算要求极高,出不得一点差池。
陈竹青递给她一支铅笔,“这两张表是同一份数据,但是两个人算的。你就看看两份表,有没有不一样的数字,用铅笔圈出来就可以了。这不难吧?”
舒安点头,接了笔埋头工作。
陈竹青将台灯拉过来,按住灯罩往上抬了抬。
“这样是不是看得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