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是不行。”
“啊?”屠苏苏有些迷茫地看向苏先生,退回请柬,很难吗?也不是她想参加的……天知道姜暮雨怎么会弄出来这么一张请柬。
她昨日晚些时候才发现,这请柬上的诗会日期竟是与她想去寺庙找小谢玩的日子重了。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她本还觉得那诗会参不参加无所谓,可现在是铁定不想去了,今天立刻拿着请柬来找先生。
谁知道先生不在,竟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先生坐在里头。
“嗯?”青年转眸笑望她:“这诗会是好事,学馆内名额也不多,你为何不想去?”
“我也不会作诗啊,而且我那日有事情……”
“这我可能帮不了你,”苏先生把那张请柬递还给她:“这请柬不好改名,而且上头有点了瑶光粉的标记,需得本人过了验才能销掉,你若是不去,很快便会被先生知道。”
“知道就知道呗……”屠苏苏嘴里嘟囔一句,立刻便觉得额头被轻轻一弹。
“还说要入仙宗?就凭你这不把先生放在眼里的态度?”
苏先生收回手,十分寻常地继续整理手中的竹简,一面慢条斯理劝她:“你呢,就带着请柬进去逛一圈把请柬销了,再溜出来去做你的事。也免得又被先生苛责,他近日看你最不顺眼,何苦又讨罚一堆卷子浪费自己的时间?”
好像也有点道理。
屠苏苏听了苏先生的劝,三日后一大早便揣上请柬要出门。
“小姐,真不要咱们跟着吗?”
“不用不用。”屠苏苏连连摆手,“李四都不一定打得过我,你们还是好好看家吧。”
她当然不能让他们跟着,不然被晓得半路翘了诗会去找小谢,说不准又会被唠叨。
还有,这个小谢也是奇怪,上一次和他晚上说了那么多话,他还破天荒地关心她了,怎么这几日全没看见人影似的,怎么也碰不上。
屠苏苏本来还想去那扇窗子碰碰运气,但又怕被发现了惹他生气,便一心念着今日去找他。
诗会地点在泽清园。
因了朝华学馆建在半山腰上,和山下的城镇隔了段距离,所以屠苏苏还得自己走一段山道,但她在蜀中时便喜欢山间行走,倒也不觉得疲惫。
一进城内,顿时热闹起来。小街两旁鳞次栉比都是做买卖的铺子,还有船家撑篙在河边摆弄新鲜果蔬,水灵灵看着极为诱人。
这才是生活气息嘛,屠苏苏边走边看,对南方的好感度稍稍回复了一点点。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她很快顺着请柬上书找到泽清园的位置。这泽清园和朝华学馆正好在两个方向,屠苏苏花了点时间才走到。
幸好今日出门早。
她绕过一家茶楼,终于看见了泽清园的大门。
参加这诗会的惯有达官显贵,倒不拘于学馆那样自诩非凡的清雅之流,也有俗世富贵人家,是以大门口香车宝马热闹非凡。
也确如苏不惑所言,门口有专司核销请柬的蓝衣侍从,拿着一直银毫笔在请柬上点一点,那请柬便是一亮,再请人进园子。
整得还挺复杂。
屠苏苏没多想,以她灵活的身形顺着人流很快到了门口。
那蓝衣侍从照例接过她的请柬,光一闪,又把请柬还给她,只是对方似乎多看了她两眼,之后才恭声道:“朝华学馆的屠小姐,请。”
收好请柬,屠苏苏刚进门便已经想着怎么好开溜了。
一进门,便见亭台水榭掩映在竹林之间,不时有丝竹入耳,近处已是衣香鬓影,不少美妇人聚在小凉亭内,正看着不远处屏风之后的影子。屠苏苏本来没多大兴趣,但她眼尖,很快发现了那伙人里头还站着姜暮雨。
她心中立刻警铃大作,飞快使出步法来绕进旁边假山背后。
就冲姜暮雨那么热心肠地给她送请柬,她也大概能意会若是此刻被对方发现,必定会被缠上。
【千帆,千帆!】
自打上次帮屠苏苏找了谢琦的位置,千帆便一直闷闷不乐,屠苏苏讲了两箩筐好话,它才稍稍心平气和一些。
【往山上走一些,后头有个小门。】
【谢谢千帆!】屠苏苏嘻嘻一笑,立刻顺着它的指示稍稍往东侧的小山坡走。谁曾想她刚走到一半,突然被人喊住了。
“屠苏苏?”
这声音,是她没听过的。
屠苏苏转头,看见了一个穿宝蓝缎面袍的少年,玉冠束发,容貌俊逸,当然和她心里的第一名小谢比还是差了不少的。
她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溜,两人正站在稍稍高些的位置,但离游园会人流集中的地方并不太远,若是他跟她闲扯拖延时间让她被姜暮雨发现,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然而少年却是很快施展身法拦在了她跟前。
哈,真是狂妄自大。
屠苏苏二话没说,抬脚便要攻上去,很快情势一转,锁住了对方的动作。
“你竟还是个会武的?”那少年被她锁住却也没恼,只是有些玩味道:“女侠饶命,你往这坡上走,可是想从后门溜出去?”
他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想溜。”少年像是能读她的心,很快补充:“你若是松手,我带你走近道。”
“你怎么知道近道?”
那少年听见她的问题像是轻轻笑了一声,有些自傲道:“我是崔明川。”
所以?
或许是见屠苏苏没反应,少年一下急了,有些激动地半扭过还被屠苏苏锁着的身子:“你不认识我?”
“嘘,小声点!”屠苏苏被他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动作更重,对方直接“嘶”了口气。
“崔家和谢家一块举办的诗会,我对这园子熟得不行,现在你能松开了吧。”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不过屠苏苏还是比较谨慎,只略松了手,却还锁着他的动作,低声道:“你先带我出去,我再放开你。”
崔明川大抵是从未被如此对待,愤愤之余还在嘟囔什么都怪谁谁谁之类的,屠苏苏也没细听。
不过对方倒的确带着她走了条近道。
“快松开。”临到近处,崔明川突然止了步子催促屠苏苏,“待会你别出声,听我的就行。”
屠苏苏见他这一路上挺老实,便先松手了。
二人走到后门处,果然又被门口的侍从拦了下来。
“二位留步,诗会进行到午时,不到时候可是出不了园子的。”
竟还有这种规定?苏先生也没告诉过她啊。
崔明川倒是见怪不怪,十分矜贵地递上一张纸条。
那侍从展开看了一刻,下一秒那纸条竟自动冒出蓝色的火焰烧毁了,很是神奇。
屠苏苏还睁着眼睛想看侍从手里有没有留下纸张灰烬,对方已经落下手去恭敬弯腰向着他们道:“原来是崔公子,既是宗主夫人说您可以出去,那奴婢自然不能拦。”
宗主夫人?
今日听见的陌生人名太多,屠苏苏一下接受不太过来。
崔明川倒是很自然,出了门领着她往外走,说话多少有些自得:“你看看,若是没有我,你不是还得被查。”
屠苏苏点头认了。的确,要是没有崔明川帮忙,她多半还得另想办法,都不知还能不能找小谢去。
“这诗会怎么还非得强制呆在里头啊,难道大家都乐意吗?”屠苏苏觉得有些奇怪。
崔明川闻言却是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是姑母最开始办诗会时定的规矩,后来便一直承袭下来了。哦,我姑母就是宗主夫人,开阳宗的宗主夫人。”
原是这样的来头,屠苏苏还在心里消化这层关系,又听崔明川问起来:“你这么着急上火地想溜出来,是要干嘛去?”
“找小谢。”屠苏苏刚回答,便想起这到底是是昵称,很快补充:“找谢琦。”
崔明川眉头一挑:“他真是你未婚夫?”
屠苏苏却是皱眉,有些懒得回应,只看着已绕过茶楼,很快便冲他摆摆手道:“今次谢谢你帮忙,我要往那边走,再见。”
“诶?”崔明川还没来得及在说话,红衣少女已是身形敏捷地快步走远,隐入人群。
“不就是说两句么……”站在原地的蓝衣少年喃喃自语起来:“不过蜀中的屠家,婚约对象真是谢琦吗?我记得谢家的二夫人才和蜀中有渊源啊……”他自转了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嘴里又“啧”了一声续道:“谁还没个未婚对象啊,我现在就去找圆圆……”
案上还燃着三根线香,谢琦垂着眼睛,手中笔不停。
今日应是游园诗会。
朝华学馆每年都会新办游园诗会,既有曲水流觞这样的雅事,也有投壶骑射的游乐之趣,十分热闹。
可惜他大概与这诗会无缘,从未参加过。在学馆的第一年是因为……去了蜀中,再往后他很快便身体不适直至坐上轮椅,自然不好再去那样热闹的场合。
他知道屠苏苏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请柬,想必此刻也正在泽清园里。
也许在投壶,也许在骑射。
他们有三日没见了。
手腕微微一顿,落笔便凝滞片刻,淡朱色的墨汁稍稍洇开些许。
谢琦面上神色未变,只是轻轻将这一张挪开作废。
他一时没再开始,只揉了揉手腕子。
这间抄经的小暗室是住持特意为他备下的,自打病后,他便请了这个由头时不时回到城中,不光是抄经,也是为了旁的调查。
不知清秋今日会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
他还在想,却突然觉得背后的窗子外头有响动。
谢琦停了手上的动作,觉得胸腔里有些古怪的杂音,他轻轻眨眨眼,最终还是抗拒不了地回头,一下看见支起的窗子窗沿上冒出黑漆漆的半边发顶来。
对方大概是意识到他正盯着自己看,慢慢试探性地伸出脑袋,那双明亮的眼睛便露了出来。
是屠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