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我干嘛了?”
因为小室内的奇怪变化,屠苏苏再次迷茫的问出了声。
【是因为这上头的牌子么?】
屠苏苏和千帆依旧在小室内十分认真地琢磨这看起来古怪的阴阳牌。
“或者我们先不要多想,直接把它拿出去给谢伯父?”
“多想什么?”
屠苏苏愣了愣,她僵着身子问千帆:【是你在说话?】
【……不是。】
“怎么是你这么个小家伙?”
细听,那声音十分浑厚,无法判断出究竟是那个方向冒出来的,屠苏苏十分警惕的抱着阴阳牌环顾四周,然而周围只有散布碎星的如墨夜色,并未见人。
“吓着了?”
那声音似乎带了笑意,是那种听着就会让人很想放下戒备的安慰语气。
不过屠苏苏还是没做声。
“看来是真的吓着了,或许你更习惯看见一个实体?”
那声音如是说着,突然从虚空中凝出一道金光,隐约是个人的形状,只是虚影模糊,还在因为莫须有的风轻轻颤动。
屠苏苏:……
这哪里是实体了?
“虽然你可能还有些怕我,但你若是不赶紧重置阴阳牌,只怕外面就要大变天了。”
外头?
这下屠苏苏倒是反应飞快,立刻道:“外头会怎么样?”
对方说话也不说清楚,总含含糊糊带着些打趣的意思。
“自然是这阵法之源会倒转过来,让我瞧瞧……”那神秘的影子说话的同时,抬手挥出一道光幕,屠苏苏紧盯着他生怕他是要动武,不过好在他似乎只是想展示什么东西,随着光幕一亮,屠苏苏竟然直接看见了主玉塔外头的情形。
主玉塔之上出现黑色的裂变缝隙,那缝隙里嵌着的正是这小室内四壁的墨色。而玉塔之下,纷立着好几队人,只高台圣坛正中站着一身华服的崔夫人,还有另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是坐着轮椅,在崔夫人身旁的小谢。
她还看见哥哥了,哥哥也在台上。
屠苏苏下意识有些心慌,那阵法之源倒过来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瞧着有些吓人的样子?
“那要怎么恢复正常?我再把它转回来可以吗?还是放回原处?”屠苏苏紧张地连声询问,倒不是说她完全信任了眼前之人,而是自打她进入这主玉塔之后,几乎就只有被动听从的余地。
“这我可不能说。”那道影子大幅度颤了颤,听声音有些像是在大笑。
让屠苏苏十分恼火。
明明外头看起来都十万火急了,对方居然还不紧不慢地打趣她。
【你不要生气,先仔细观察一下四周。】千帆安抚她片刻,逼得屠苏苏有几分茫然地转向四周,如果这是个考验智力的问题,她可实在心慌。
毕竟她是公认的读不好书。
“哦?你脑袋里好像还有个小家伙?”
屠苏苏:!
她还没回答,便觉得脑中撕裂一般地痛了痛,千帆也没有声音了。
【千帆?千帆?!】
“小家伙,这道题只能一个人答哦。”
屠苏苏急的快掉眼泪了。
然而那道影子还在说话:“原来你身上只有半阙千帆,那我兄弟的羽令呢?当年的祖训难道不是应该带着千帆羽令一起进来才对么?”
虽然他这样问,屠苏苏却没心思答,她只看得见那光幕里,外头的天色逐渐昏沉,仿佛白日直接进入夜晚。
而塔下的众人都仰着脸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宗主夫人说了什么,他们才回过头来重现望向圣坛。
圣坛正中有一个奇怪阵法的模样,如今似乎正在做前头的祭神仪式,不知是拿来干嘛的。
“他们想剥离羽令?”影子在一旁有些奇怪道:“这女人也是挺傻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个山头,她竟然还想在这杀人?”
等等,杀人?
“你什么意思?”屠苏苏猛地抬头看向对方。
金色影子依旧十分有闲情逸致地慢条斯理反问:“你问哪句?”
而后不等屠苏苏说话,他又自问自答道:“这前一句呢,是说因为你倒转阵法之源,往昔是这主玉塔的护山大阵保护山上众人的法力本源,倒转过来,自然就是变成吸收,他们如果不快点跑的话,或许都会被吸成干尸哦。至于后一句,这一看便是剥离阵,可羽令与千帆不同,羽令无智,附着于人,一旦剥除,宿主也会跟着死亡,这不是杀人是什么?”
屠苏苏一时吓得不轻,她也顾不上仔细思考,立刻就想照着方才的想法把那两块牌子拨回原位,只有结束了这里的事情,她才能出去阻止这个什么诡异阵法,阻止小谢入阵。
“等等,你现在再往回拨,只会加速这个过程,阵法之源的逆转在完成之前本身是不可逆的,除非进行正确的重置。”
“那……那要怎么重置?”屠苏苏这下是真的急哭了,她慌得不行,如今没有任何人指导她,就连千帆都被噤声。只能求助地抬头看向那道金影。
可惜对方依然是那句话:“这道题,你得自己想,这就是阴阳宗百年来的劫数,我在此处守候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又不能往回拨……什么是重置……屠苏苏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她怕得厉害,双腿发软,看着光幕里无知无觉的众人更是心神俱裂……
难道,难道她之前在幻境里经历的,都会变成现实吗?
她没有办法救他们,不管是在幻境里头,还是在外面。
谢琦就在高台的侧面,虽然天空中发生了异变,但崔夫人坚称那是即将进行的回归祭典得到上天的感应,恰是顺应时势,又将众人的目光引回了圣坛。
是不是顺应时势谢琦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就是他结束这一切的日子。
那剥离阵法还在准备前期的祭神仪式,昨晚崔夫人依旧十分不放心地温和劝慰他不要害怕,只不过是在阵法里随意走一遭,一点感觉都不会有的。
当然一点感觉都不会有,因为羽令一离体,他也就没命了。
死掉的人,怎么会有感觉?
他冷眼瞧着那阵法外的光华一圈圈更盛,却突然又感受到了与前夜相似的痛楚。
心脏上的小钩子再次被拉扯,谢琦轻轻皱眉,为了不在崔夫人面前露出任何古怪,只是平淡地缓慢抚摸心口,顺下一口气。
怎么回事?为何今日又来了?
而且这居然不似昨夜的抽痛,变得更为清晰具体,也更加绵长。
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谢琦闭上眼睛慢慢呼吸,放松绷紧的神经,他又想到苏不惑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或许他可以趁着现在问问?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耳边居然传来的抽泣的哭声。
谢琦猛地睁开眼睛四处看。
为何他会听到她的哭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来,可是她明明不在他身边。
“怎么了?”
居然是苏不惑跨前几步,走上来问他。
“屠苏苏在哪?”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去想现在是什么场面了,只低声质问苏不惑。
然而更令他心头一坠的是,苏不惑听了他的问题却是面色一僵,没有马上回答。
“她没有回去探亲对不对,她到哪去了?”谢琦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压抑,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就等着苏不惑的答案。
“在塔里。”
谢琦十足惊讶地看向苏不惑,又听对方补充道:“她去取阴阳牌,只是不知她和这天上的异变有没有关系。”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调了,主玉塔是什么地方,何其凶险,他们怎么敢让她进去?
但现在他不想和苏不惑深究这件事了,他低下头闭上眼睛。
如果他能听见屠苏苏的哭声,如果她此刻真的在哭,那他或许也能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无论如何,他不想听见她哭泣。
屠苏苏试着将阴阳牌摆回原位,又试着把它倒置过来,然而光幕中的景象竟是一点好转都没有。
就连金色的影子都不说话了,他似乎有些沉默,半晌才道:“难道百年之后,我宗都是你这样脑瓜不太聪明的小家伙么?”
虽然他语气里戏谑的成分居多,但身处如今情形下的屠苏苏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的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流,然而越是流,她越是生气自己的没用。
“你也别哭的这么厉害,”金色影子说话的语气一直很平和:“这是阴阳宗开山立派至今,必有的一劫,宗门兴衰是天命,能否向死而生是机缘,你不会解或许只是时也命也,勿须自责。”
然而他这么一说,屠苏苏就更绝望了。
金影口中的天命是他为神格参透的境界,屠苏苏怎么会懂?她只知道马上就要因为自己答不出这道题而害死所有人了,她又是心慌又是难受,再怎么仔细观察手中的金属球体都没有任何发现。
为什么她进来之前没人告诉她还要考题目呢!
【……苏苏……苏苏?】
屠苏苏手上动作一顿,呼吸都轻了。
【小谢?】
【苏苏,你在哪?可是在哭?】
真的是小谢!
然而下一秒,屠苏苏立刻十分警惕地转头看向金影。
“又来了一个小家伙?”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对方的感知。
哪怕屠苏苏还不明白为何小谢现在能同她说话,她只是下意识捂住脑袋,急中生智飞速道:“你不要弄他,他身上有羽令,就是祖训里说的,我们俩应该一起进来的,但是他腿脚不便,所以做不到。”
金影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话。
【苏苏,还在吗?】
小谢的声音难得听起来如此焦虑。
如果说之前的屠苏苏因为完全像找不到方向的无头苍蝇,那在听见小谢的声音之后,她便很快唤回了自己的理智。只是仍压不住方才的急迫、紧张和绝望,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此前流的眼泪还没有断干净。
【你不要哭,】小谢听起来有些着急,但他还是尽力压制着,十分冷静道:【发生了什么?你还好吗?有生命危险吗?别慌。】
他一叠声地劝慰她,屠苏苏就更想哭了。
但她勉强压制住心情,把现在的情况尽量仔细告诉对方:【外面的那道裂缝是我弄出来的,这里有个奇怪的人说要重置阴阳牌,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弄,若是再弄不好,外面的人都得死,你们也得死,我不想你们死……】
小谢似乎花了些时间反应,很快问:【阴阳牌是不是一个球体嵌了两张日月小牌?】
屠苏苏一愣,猛地应是。
对方的回答温和却也迅速:【你将那两个小牌对调一下位置,不是转内框,是把小牌摘下来,交换镶嵌的位置。】
怀着对小谢强烈的信任,屠苏苏十分有执行力地马上着手。
只是在摘下小牌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难题,它嵌得极紧,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固住,屠苏苏气沉丹田,运足了十成功力,才将那小牌摘下来。
金色影子被她的辩驳堵住嘴后就一直在思考,大概是在想她和小谢的对方到底是算遵守组训还是作弊。但屠苏苏只抓紧时间照着小谢的吩咐费力卸下两块小牌,又换了镶嵌的位置正在重新接上。
“我觉得……我觉得不太对,”金影缓缓道:“哪怕他身上有羽令,但他没有经过前两层的考验,不能直接跃到第三层来和你一起作答,这不合理……我得把他——”
然而他话只说了一半,就听“咔哒”一声响。
屠苏苏已经完成了牌位的转化,顷刻之间,那球体脱离她的怀抱直升至小室中央上空,一开始似乎只是两只交换位置的小牌之间相互吸引,慢慢地,内框开始随着这牵引转动起来,而后是外框,最终,整个球体开始飞速运转。
带来的改变也十分显著。
整个小室内,随着球体转动,四周的墨色里重新出现金色流砂,而后便像旋涡一样涌流融汇,再次耀目起来。
“——逐出去。”
金色影子的最后半句略显底气不足地说完了,与此同时,屠苏苏也解完了这道题。
准确的说,是她和谢琦,一起解完了这道题。
主玉塔上空的裂缝又重新逐渐缩小,与此同时,更让塔下众人惊异的是,整座主玉塔突然生出十分柔和的光芒来。
这景象让在场上了年纪的人都觉得熟悉,只因在宗门全盛时期,主玉塔就是这样辉光熠熠。
顺着这个异状,四方水溶镜中,原本光秃秃石塔也渐渐光亮起来,有玉色蔓延其上。
“大阵恢复了?”
“这是……难道真的起效了?”
“天佑我宗!”
“可夫人不是还没有进行仪式吗?”
“是啊,不是还在进行祭神?……”
……
随着惊喜的呼声而来的,还有奇怪的质疑,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崔夫人主持的回归祭典根本就还没开始,可大阵已经开始复原了。
从谢琦的角度,自然能瞧见崔夫人僵硬难看的微笑。
方才他答过屠苏苏之后,他们的联系就被强行掐断,不过看如今这样子,她的问题应是已经解决。
只是不知道她出来时还需不需要冒险。
他正凝神想着,就听见崔夫人走到他身旁有些急促地唤了他一声“琦儿”。
对方的面容依旧是温和柔美的,看着他的眼神也还是丝毫不露破绽的关怀。谢琦淡淡想,终于到了这一刻。
“琦儿,时间快要来不及了,祭神仪式已经结束,咱们开始吧。”
谢琦点点头,任由对方推着他到了阵法一侧。
而作为千帆羽令的新宿主,崔夫人站在另一侧。
无需谢琦再有什么动作,成型的阵法自二人周身出现,圈圈莹蓝色的光芒升起,台下的嘈杂也渐渐远去,谢琦闭上了眼。
不一会,那种轻微的脱离感便出现了,连带着一股浓重的酸楚,顺着他的唇角溢出乌血来。
再忍一忍,他紧紧捏着轮椅把手,微微皱眉,感受一寸又一寸被撕裂的阵痛。
只要这最后一步。
只要这最后一步。
“老爷,谢琦少爷他……”
“他有成算的。”谢空云在台下攥紧掌心,说这话不知是在劝慰钟叔,还是安慰自己。
只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阵法对于谢琦几乎是极为霸道的蚕食,少年在蓝色炫光中面色雪白,冷汗涔涔,唇角溢出来来的乌血越流越多,而更加可怖的,是他周身旋起来的黑色光丝。
那丝线像是一截一截从他身体里撕出来的,光是从分离的力道来看,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随着阵法进展,那些黑色光丝慢慢在空中交缠成束,循着蓝光的牵引慢慢到达崔夫人的光圈中,身着华服的她在接触到黑色光丝的瞬间便扬起脖子颤了颤。
一时间很难形容她的表情到底是痛苦还是兴奋。
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就变成纯然的痛苦了。
崔夫人在光圈中睁开眼睛,猛地盯向谢琦。
谢琦同样在光圈中睁开了眼,这次他没再掩藏眸中的冷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蓝色华服的崔夫人吐出血来,不能自制地跪倒在地,声音终于不复柔和,变得有些阴恻恻:“好……好得很……”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只不过这次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苏不惑已经率先上前挥手,升起来之前准备好的保护阵。
崔家众人只来得及拥上前,却无法再多越过一步到达高台。
水溶镜中的画面一转,变成了崔夫人的手信、账本,以及她的记录,她做过的桩桩件件,都详尽地展示在了上面。
十七年前,将谢空明囚禁,一年后,伙同崔氏诬告苏氏,以至苏氏几近灭族,独掌阴阳宗后,凭崔氏独大改宗门为开阳宗,罔顾宗门凋敝之状,大肆开设学馆,抽尽谢空明的掌门人法力用以维系宗门运转……
“好算计啊谢琦……你同我演戏的时候,一定恨死我了吧,明明恨我,还要假装出一副……”崔夫人话说到一半,又是抑制不住地吐了口血出来。
她直接向着一侧倒到地上,腰间的玉短笛滚落一旁,几乎是刚刚从那段系绳上崩裂的瞬间,空气中影影绰绰出现冰蓝色的透明裂纹,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显现。
这次连保护阵外的谢空云也激动了起来:“小弟!”
如今,就连宗门内的老师弟子也不能再为崔清若说什么了。
因为台上,随着崔清若法源消失,短笛碎裂,芥子空间失效,曾经的阴阳宗掌门人谢空明时隔十七年,重新站在了阳光下,没有人再敢轻易质疑水溶镜上的东西是不是事实。
“清若?!”
谢空明现身的地方就在崔清若旁边,他一见口吐鲜血的崔清若倒在地上眉头紧皱,第一时间仍是蹲下身去将她揽入怀中。
“清若……”
“我——”崔清若一面说话,一面还在吐血:“——我没有做错。”
她染了血的手紧紧攀着谢空明的白色衣袖,看起来太过用力地想要讲话,以至于吐血的态势更厉害了,“我没有做错——”她重复着相同的话,仿佛入魔般双目赤红地望着谢空明。
“空明——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东西——当年若不是——若不是……我们三个,明明我才是最好的,只不过因为我——我是女子,便让——师父小瞧,最后的比试——赢的明明是我——是我——”
谢空明深深看着她,难以自制地眼眶泛红。
他与崔清若青梅竹马,同样师从上一位掌门人,当年的事……
“小心!”
谢空明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腰腹一痛。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哟,记得往后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