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陆一鸣抽不出一点儿空余时间,姜先生像是打算压榨他所有的?精力,把时间完全?投入到骑射练习之中。
陆一鸣现在九发六中没?问题,七中也不在少数,但百发百中的?次数鲜少见到。
要想在解试中脱颖而出,按照对方现在的?水平轻而易举,但一旦上了考场,心里总会有所波澜,大多数考生都发挥不出正常水平,大约有一两箭的?容差。
与陆一鸣接触不久,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他并非是那种遇事容易慌张的?武生,但也不得不加强训练,以防万一。
毕竟科考可?不止心理这一变化,也得考虑当时的?天气、马的?状态等其他不定?的?因素。
跑完这一圈,姜润山递给他一个水袋,看了一眼刚才的?成绩问道:“感?觉如何?”
陆一鸣接过手袋,在马背上润嘴后?,搓了搓脸上的?寒冰,哈出一口热气:“手感?还行?。”
除夕,也是今年最?后?一天在马场训练,姜先生是真的?信任他的?体力,一个上午他就没?从马背上下?来过。
陆一鸣翻身下?马,取下?背上的?箭袋,活动一番手臂。
小说中描绘的?“箭穿星河,持弓纵百里无敌,红衣怒马,骁腾观山海之姿”到底不是人干的?事。
一个上午他浑身都颠得疼,万幸有小苗给他物理加持,否则这得酸一两天。
马被牵走带去休息,剩下?的?两人边走边聊:“近几日你都稳定?在九发七中,虽有进步,但万不可?松懈。”
陆一鸣从学骑射至今恰好?满双月,从初学到有今日的?命中率,绝对称得上天才,他有时看着?对方在马场上奔跑的?英姿也不得不佩服。
如若再给这人一段时间,他甚至都可?以期待今年的?三甲人选,结合对方的?步射、技勇和策论,或占一席。
欣赏归欣赏,如今他是对方的?老师,自然不能将之表露在外,习武之人切记过于自满。
陆一鸣不知正常学习两个月能达到何种水平,但平日里见其他在马场练习骑射的?武生,发现他们?平均水平为九发三四中,那应该还算可?以的?。
他能感?受到姜润山对他隐隐的?期待,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学生谨记。”
马场广阔,不似房屋用墙体阻隔,这会儿视野开阔,放眼望去一览无余。
“让开!快让开!”
背后?传来慌张的?人声,马蹄声伴随着?这道声音朝他们?逼近,陆一鸣转过头看去。
那马看着?有些?癫狂,眼睛瞪得老大,愤怒地嘶吼着?向前全?力奔跑,马蹄踩在地面上扬起厚重的?灰尘,它脖子上略长的?鬃毛像是被生拽着?往前飘。
倒像是桀骜不驯的?野马。
骏马上的?人拦不住,只能俯下?身贴近马背,两手紧紧拽着?缰绳,避免被摔下?去。
对方注意到正前方有人,但又无法避让,只能高声提醒,以防被失控的?马撞上受伤。
陆一鸣拉着?姜润山往边上撤,让开道,哪想那马却?未沿着?事先的?路线冲过去,而是向他们?直直撞过来!
这马怎么回事?!
眼见着?抬起的?马蹄快要踩踏上他们?的?身体,陆一鸣眼疾手快将姜润山推向一旁,自己则闪身暗自用小苗勾住马的?后?腿,向后?一拉。
在马扑倒在地前,他伸手将马背上的?少年提拉出去,摔到一旁的?干草堆上。
这匹马倒地抽搐,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后?,变得一动不动。
【这你干的??】
【不是我?,我?没?有!主人没?下?令,无缘无故我?毒它他干什么?】
这马是发了什么疯直奔他们?,这一不小心是要出人命的?,有人蓄意为之吗?
既然毒液不是小苗所为,谁又这么残忍将一匹马活活毒死?
无数的?问题在他脑中快速闪过,陆一鸣一时看着?地面没?有动作。
“你们?对我?们?的?马做了什么?!”
刚才将陆一鸣的?马牵走的?那一位饲养员正巧看到马倒地不起的?画面,这会儿赫然大怒,怒气冲冲朝着?三人厉声呵斥。
这人蹲下?身检查这匹骏马,发现马嘴里吐出白色的?泡沫,健壮的?身躯在抽搐中痛苦的?死去。
他顿时红了眼:“你们?这帮畜生不如的?东西,马就活该遭这罪?它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居然还给马吃老鼠药!马不会说话,你们?根本不知道他生前到底经历多少痛苦!”
陆一鸣收敛情绪,沉下?脸,原本还想兴师问罪,没?想到倒打一耙。
“你他娘的?,这根本不是我?们?做的?!”
刚从惊魂中回神?的?少年爬起身,赤红着?脸一脸愤怒,刚才要不是有那稻草堆缓冲,他说不得会被发狂的?马摔在地上,断了腿,那他便无缘这次武科举了!
少年顶着?一头插有稻草的?蓬乱头发,怼着?人的?鼻子就是一顿骂:“你还敢骂我??劳资差点被你们?这发疯的?马给害死,你们?给爷等着?,我?叫我?爹来收拾你们?马场!”
不远处的?马场主原本只是路过,这会儿听?人大声吵起来,赶紧过来。
他一靠近,便认出那位少年的?脸,顿时想扶额溜走,这不是县令的?宝贝幺儿冯廷玑吗?怎么碰上这位爷。
谁不知道这人平日里嚣张得很,仗着?有一位县令父亲的?宠爱,不说横行?霸道,偷人小孩糖,惹哭人的?事没?少干。
夭寿了,这祖宗怎么这幅模样?!
要知道这人可?受不得一丁点儿委屈,他敬你一尺你得还他一丈,要是倒过来准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冯少爷这是怎么了?下?人一时情急冲撞了少爷,还请见谅,我?们?不妨把事情解决了再罚他如何?”
看着?倒地的?马他不是不心疼,这可?都是他的?宝贝。
如今出了事马场必然要担责,但事情真相如何,有待斟酌,这人横行?霸道的?名声响亮,但绝对不会主动惹事,相反倒是嫉恶如仇得很,处理得好?说不定?还能放他们?一马。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得稳定?这位爷的?情绪。
冯廷玑撇撇嘴,瞪了那饲养员一眼,明白事情孰轻孰重,这事儿要是冲他来的?……
他眯起眼,笑得旁人心头发憷,眼中的?凶狠一览无余:他要人生不如死。
四人仔细回顾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饲养员明白自己是误会了他们?,这会儿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缩在一旁降低存在感?。
“我?一直用的?是这马,当初来马场时提过,我?的?马得是专属的?,不允许其他人动。”
这位是马场主亲自接待的?,他当然记得这件事,对方的?马是万众挑一出来的?骏马,由专人每日饲养,定?期清理,为的?就是讨这位爷欢心。
而且非常不巧,这人正是马培生。
爱马如痴的?人最?适合也最?懂马的?保养,交给对方他很放心,不过这放心过头了,否则马培生也不会因为愤怒而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对方。
“不知冯少爷今日上马前是否有察觉异常之处?”
冯廷玑记忆回溯,没?放过一个细节:“并未察觉不妥,马一切正常。”
马场主皱眉,若有所思:“不知冯少爷今日何时开始练习骑射?”
这个他记得很清楚,今日太冷他起得晚,到马场的?时间不早:“巳时。”
“马培生,今日这马是你喂的?吗?”
躲在后?面的?人上前一步,垂着?头说道:“是小的?,辰时喂完后?小人便将马放置在马厩中,期间还曾带它出去赛过一圈。”
照理来说这马交给马培生负责,那便不会有第二个人给他喂食,马场主思考片刻问道:“可?曾见其他人与它接触?”
“并未,”马培生有些?慌张,这线索摆明了是他做的?手脚,他坐立难安,也顾不得其他,大声辩解,“我?绝无可?能对马下?狠手!”
瞧他之前悲痛欲绝的?模样确实?不太像,但谁又知道这人是不是特意为之,无缘无故被骂的?冯廷玑心情不好?,嗤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毫无线索和进展,陆一鸣插嘴补充,将他之前注意到的?细节说与他们?听?:“那马想撞我?和先生,不知能否检查一下?我?们?身上有无吸引马的?东西?”
陆一鸣其实?想当这是一场意外,毕竟他之前从另一匹马上下?来时,那马并未有其他反应,理论上是不存在香料等引起马狂乱的?东西存在。
术业有专攻,马培生凑近两人身上仔细嗅闻,里里外外仔细检查,没?有任何发现,排除刺激物的?影响。
这就奇怪了,如果不是身上携带东西,那马为什么要撞他们??
“你们?平时驯马除了人力征服,要求跑远的?马回归马厩是如何做的?,专用口哨声吗?”
不外乎陆一鸣猜想这事,毕竟以前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一吹哨子,那马屁颠屁颠过来。
马场主有些?讶异,驯马与这事有何关系,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有专门的?哨声,但会用手舞动小旗配合做指令。”
他们?刚才是背对着?马房,正向朝着?马跑来的?方向,陆一鸣没?有听?见哨声。
至于是否有人在背后?舞动旗子,他偏过头问冯廷玑:“不知兄台是否有看见?”
一想起刚才的?事儿冯廷玑就生气,那会儿他全?身注意力都在马上,哪还记得这事儿,他朝着?马场主没?好?气地回答:“没?看。”
陆一鸣问的?问题,你朝着?我?生气做什么?
马场主无话可?说,但不能表现出来。
“你,去把所有会驯马的?人召集起来。”冯廷玑沿着?陆一鸣的?思路想,果断指挥马场主。
他是没?见着?什么挥旗子的?人,但现在没?有线索,说不定?找出什么破绽来。
马场主迟迟未动,他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想去,但现在马场有不少人都在练习骑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突然叫停,这一下?子得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喂,你听?到没?有?!”
他刚想开骂,一个小厮跌跌撞撞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捕快。
冯廷玑的?小厮见情况不对,直奔衙门,说县令的?儿子差点儿出事,正巧县太爷也在,差点把他吓个半死,那爱不释手的?茶杯都摔个粉碎,就差直接杀上门。
好?不容易被县太爷夫人安抚下?,他们?做属下?的?马不停蹄地赶来。
这事儿他们?能不管?他们?敢不管?
见官府的?人来了,马场主松了一口气,这下?有正当理由可?以命人去叫驯马员过来。
马培生既是饲养员又是驯马员,整个马场包括他共计六位驯马员,其他五位在捕快前站成一排,面面相觑,困惑不解,不知发生了何事。
冯廷玑的?小厮搬来一把椅子,他端着?茶杯,翘着?腿坐在上面,一派县令的?作风。
“你们?每个人将今日做的?事情都呈报一遍,包括几时如厕也要如实?说来。”
他的?手指随意在面前划过,最?终定?格在最?左侧的?人身上:“就从你开始。”
“禀告大人,小人……”
五人逐一将自己半日行?程说与冯廷玑听?,陆一鸣在一旁关注他们?的?细微动作,企图找出一丝痕迹。
第一、第四和第五位陈述时一直看着?冯廷玑,面部坦然,毫无心虚之意。
第二、第三位说话时眼神?左右飘忽,第二位有时对上冯廷玑时会互视半宿,第三位一直盯着?地面,没?有抬头。
“最?左边这个和中间这个留下?,其他人靠边站。”
冯廷玑出声指的?两个人,正是陆一鸣觉得可?疑的?两人。
他轻挑眉梢,打量对方,坐着?的?人正好?看过来,朝他微微颔首又转回去。
还以为只是个纨绔,没?想到这人有真本事,看人果然不能被片面所迷惑。
冯廷玑将茶杯交给小厮,起身从捕快腰间抽出一把刀,走到第一个人面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再把今日所做的?事情说一遍,最?好?有能人证明你当时确实?在做此事。”
这人略有慌张,但很快镇定?:“小人辰时在一号马场喂马,巳时一直在原地训练新马,并未离开一号马场,县尉之子卓泽武可?作证。”
冯廷玑在三号马场,但马失控后?冲进二号马场,一号和三号之间隔了半刻钟的?路程,如若未离开不可?能会有时间下?药。
但二号马场距离一号马场近,这人趁机指挥马行?动的?嫌疑无法洗脱。
这位驯马员被捕快一左一右架离在一旁,冯廷玑把玩着?手里的?刀,轻轻拍打另一人的?脸颊,同样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呢?”
“禀告大人,小人今日辰时一直在二号马场当值,巳时与马培生换班,前往三号马场驯马,期间曾独自去过茅房。”
“可?有人作证?”
“三号马场与二号马场的?人均能作证。”这人还是低着?头不看冯廷玑,并未有其他小动作。
老鼠药大约一刻钟到半个时辰生效,但那段时间正巧是冯廷玑在马背上的?时间,按照推断不可?能有人给它下?毒,除非……
陆一鸣走到口吐白沫死亡的?骏马边上,招呼仵作:“检查一下?马嘴中是否有牵引绳和药袋的?残留。”
验人尸体还行?,验马的?,他有些?不乐意,不过被冯廷玑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到,还是乖乖按照陆一鸣的?吩咐细细查看。
他用清水将它的?口腔清理,露出马的?牙齿和舌苔,上排牙齿左右两边牙肉有被勒紧的?痕迹。
这位仵作看陆一鸣的?眼神?有些?奇怪,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结果如何?”
“少爷,真如这位武生所说,牙缝间有穿洞和受力的?痕迹!”
冯廷玑将马培生从一旁揪出来,面带寒冰:“我?问你,你辰时喂粮时有无查看?”
“有有有,小人每日都会检查,但并无绳索的?痕迹!”
马培生被拎的?有些?难受,哭丧着?脸无比难堪,谁他娘的?想嫁祸给他?!
冯廷玑将人放下?,看着?被架着?的?两人说道:“很好?,把卓泽武那个小人给我?带来。”
原本陆一鸣还想提醒他一句,不过这人大概已经有大致的?推断,他便站在一旁没?说话,准备看戏。
县尉之子卓泽武长相魁梧,但却?是个文秀才,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受着?什么刺激,到马场来练骑射。
陆一鸣见过这人许多次,同为早晨最?早一批进场的?人,算是点头之交。
“找我?什么事?”
这两人一看就是旧识,不过关系可?能一般。
冯廷玑冷着?脸指着?其中一人问:“这个人,一直在一号马场?”
来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有些?面熟,但不记得这人是谁,他回忆今天的?马场,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一直不确定?,但人确实?是一号马场的?,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人要谋杀我?,是不是你指使的??”
卓泽武皱眉,倒不是因为他略带怀疑的?口吻,而是他说出的?信息,一个驯马员想杀县令之子,不想活了?
“不是我?,”他又看了眼被指的?人,眼神?阴狠,“是他吗?随便按个罪名,帮你杀了。”
怪不得冯廷玑说这是个小人,陆一鸣正对着?他,能看清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不似作假。
冯廷玑似是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疯啦?!”
卓泽武耸耸肩,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本来就是要死的?,不过提前了而已,相信县令之子会替我?处理好?的?。”
他提刀一点点靠近。
一旁被指的?那位一号马场的?驯马员终于开始哆嗦,整个人滑坐在地面上,朝两人求饶:“小人知罪,小人一时糊涂,才受人蛊惑,收了银两办糊涂事!”
这人叫徐申义,却?配不上他的?名字。
半月前这人收了另一位马场驯马员的?贿赂,说是有人想要除掉陆一鸣,他想着?这人不过是个农家子,哪知道还牵扯另一个人,还是县令之子。
况且有十两银子!他在马场做工五年才有这个价钱,他当然应允了。
当初说好?,只要他在这边挥动旗子便可?,他想这么简单的?事情,到时候慌忙之中哪会被人查出来,多方考虑还是抵不过十两银子的?诱惑做了错事。
现在听?见要因此丧命,才害怕起来,只不过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作为第一个被问话的?人,你回答地太果断了,并未进行?思考,说明事先有过编排,该如何回答。”
陆一鸣见人有些?困惑,替人解答,不过他不理解,他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子,怎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
冯廷玑也不理解,有人想杀他无可?厚非,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三号马场的?人雇徐申义杀陆一鸣他就不理解了,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不可?能。
他走近三号马场那位驯马员,想逼供,但等他靠近,一柄锋利的?匕首突然从他脖颈前划过,日光照在刀身上,刺眼的?光芒戳进他的?眼睛,他有片刻的?晃神?。
匕首削掉他鬓角的?几缕发丝,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倘若不是一旁的?卓泽武拉他一把,他铁定?血溅当场。
见事情败露,这人滚动喉咙,将什么东西吞咽下?去,没?一会儿捂着?脖子脸色铁青,眼球瞪大不再动弹。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陆一鸣想阻止都来不及。
【毒能解吗?】
【已经死了。】
解了也没?用。
众人从惊吓中回神?,齐齐转头看向活着?的?徐申义。
这人哪还有刚才镇定?自若的?模样,从他身上传来刺鼻的?臭味,这次是真的?吓尿了。
“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冯廷玑敢打赌肯定?,刚才那人就是来杀他的?,什么嫉妒陆一鸣的?骑射能力,都是幌子。
他第一次重新打量卓泽武,想为之前的?猜忌道歉,但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动听?:“没?想到还真不是你。”
他意识到这话不太对,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这次多谢了,刚才的?配合不错。”
“什么配合?”
“就你刚才说要杀人的?事情,我?懂,恐吓嘛,我?经常用。”
陆一鸣见卓泽武晦明晦暗的?眼神?,没?有多说,这哪是随口一说的?心理战,这人是真的?想这么做。
卓泽武朝着?冯廷玑靠近一步,挡住对方的?半个身子,侧身若有似无警告陆一鸣。
嗯?是他的?错觉吗?这人把他当敌人,或者说情敌?
应该是他被这个世界同化的?错觉,看谁都像是一对。
人群散去,被人遗忘的?马培生突然被提起。
“马培生,你下?去领二十个板子,找管事结一下?近期的?银两,多给一个月的?。”
马培生捏着?拳头不敢吭声,现在知道这人是谁了,他颤抖着?身体不敢直视对方,先前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这会儿后?怕不已,这位爷没?弄死他已经是十分仁慈。
他朝人哆嗦地磕了两个响头,按照马场主的?吩咐回去领罚,明白这马场他无法再待下?去,并没?有怨恨马场主,知道对方这是在救他。
“你等会儿,”冯廷玑叫住他,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对马场主说,“一会儿领完罚把人送到我?府上去。”
完了。
马培生一脸惨白,街坊老少谁人不知这位爷的?手段,府衙里的?不少囚犯因为受不住对方的?严刑拷打供出证词,虽说都是犯事的?人,但名头传开,谁都知道这人手段了得。
刚才的?那一番场景他可?都是看在眼里,马培生为了不牵连家中的?老少,骂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只能磕头谢恩。
马场主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暗自感?叹,马培生这人虽然有时候口无遮拦,但养马技术不错,他有些?可?惜,但并未再次开口替人求情。
他明白这尺寸在哪,否则也不可?能在居水镇平安开马场这么多年。
虽然这两人对他都有些?误解,他却?没?有多说,敬畏是下?属忠诚的?基础。
冯廷玑绕开挡在面前的?卓泽武,对着?陆一鸣由衷拜谢:“多谢陆兄解救,否则我?怕是参加不了开春的?科考。”
之前马失控时他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被人相救,虽说情急之下?把他扔在草垛中有失礼仪,但也是无奈之举,他不可?能恩将仇报。
“冯兄客气了。”
想起什么,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冯廷玑冲他询问:“你找人担保了吗?”
“并未。”
原本他在马场和武场结识一些?人,虽有意向但人员还未定?,说是等春节上来再议,所以他也没?同夫郎说起带他一起走的?事。
“我?们?这儿缺个人,你愿意来吗?”
冯廷玑想的?简单,这人能在关键时刻救人,说明人品方面必然没?问题,既然对方还未有担保人,正好?可?以卖个方便,他心里也舒坦些?。
陆一鸣沉吟片刻,县令的?儿子邀请如若不答应,那倒是显得他有些?不识抬举,不过他有另一件事想确认:“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带家属前去。”
冯廷玑的?惊讶写在脸上:“你科考要带家属?”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也是,他们?有书童和小厮可?以带,但农家子好?像带亲眷的?居多,毕竟有些?人自理能力确实?不太行?。
冯廷玑将陆一鸣归类到不太行?的?那一组,也没?有拆穿,反倒有些?同情和理解。
“对,不知可?否?”
陆一鸣不知道这人怎么想他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和对方讨论自家柔软的?夫郎?那铁定?是不成的?,他不愿意。
对方点头后?,两人约定?初八那日同其他三位考生相互认识一番,于当日填写结保证明。
除夕祭祖。
陆一鸣在姜润山家食用午饭后?,拜别先生,匆忙赶回村祭祖。
从小年忙碌到除夕,他终于可?以睡几个安稳觉,不用受姜先生的?压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回到村时,三人已经在八仙桌面摆上祭祖的?贡品和香烛,正待点燃。
“夫君回来了!”
原本有些?远他还不确定?,这会儿近了,裴星喜出望外地朝里头喊。
“我?回来了。”
陆一鸣进门习惯性将人揽进怀里,在额头上落下?一吻,门内的?陆父陆母见怪不怪。
进了门,随便他们?吧。
倒酒的?活轮到陆一鸣来做,桌上每隔一定?距离摆着?酒盅和碗筷,表示需要祭奠的?长辈。
陆一鸣拿起尖嘴酒壶,给每个酒盅撒上半满的?黄酒,以便一会儿再添。
陆母在最?南面的?桌面摆上点燃的?蜡烛和香,在桌子前面的?空地上放置一个捆在一起的?稻草垫,充当拜垫。
八仙桌的?左前方有一个类似锅子一样的?铁锅,用于烧纸钱。
将买来的?纸钱和念佛柴放在铁锅中点燃,按照辈分从大到小对着?北面祭拜祖先。
传统习俗在现代越发淡薄,他以前生活的?城区很少有人进行?传统的?祭祖仪式,都是年前摆些?酒席,年后?直接报团旅游,浓浓的?年味也淡了不少。
但刚才一路上走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祭拜先祖,这年味一下?子扑面而来。
“葡萄酒喝一点儿吗?”
他取出之前酿的?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味道还行?,有些?甜,酒精味不重,小星星应该会喜欢。
果不其然,夫郎就着?他的?酒盅轻抿一口,而后?自己抵着?酒盅一饮而尽:“好?喝,又甜又香!”
小甜猫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视线盯着?那一坛葡萄酒,露出渴望的?眼神?。
陆一鸣没?让人多喝,虽说葡萄酒的?酒精浓度不高,但也是酒,就这人的?酒量,他可?不敢现在让人喝上头。
否则错过了除夕夜守岁和点头香,这人明儿得生气了。
裴星的?视线黏在葡萄酒上,陆一鸣凑近问道:“真的?这么好?喝吗?我?刚只喝了一小口,好?像没?有品出什么,夫郎愿意让我?再尝一口吗?”
裴星没?有多想,夫君酿的?酒,当然可?以喝,他给陆一鸣倒了一杯:“夫君喝。”
知道某人没?反应过来,陆一鸣的?手轻放在他的?后?脑勺,不允许这人逃离,他整个人俯下?身去,打开这人的?牙关,尽情品味这醇香的?葡萄酒。
良久,将人亲得软在怀中,陆一鸣才开口描述道:“确实?如夫郎所言,又甜又香。”
说着?还砸吧砸吧嘴,大有继续下?去的?意味。
裴星放置在他胸前的?手轻轻推拒:“夫君,该吃年夜饭了。”
他们?来拿酒本来就是为年夜饭添一些?彩头,没?想到两人在酒窖耗费了好?长时间,阿爹和阿娘都要起疑了!
陆一鸣抬头瞥见正打算叫他们?的?陆母,朝她点点头,表示就来,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小夫郎的?肩膀,将这坛开封的?葡萄酒放进背篓,开始往上爬梯子。
回到灶房的?陆母朝陆父叹气,突然提议:“当家的?,要不我?们?再要一个吧?”
陆父很是诧异,刚才这是看见了什么让自己的?媳妇儿有这般感?言。
“说什么呢,都快当祖母的?人了,你这身体也吃不消,受这个罪做什么。”
陆母也是被两人的?黏糊劲给刺激的?,心血来潮,真要个孩子,哪有这个脸,指不定?星哥儿肚子里都快有了。
“我?也就说说。”
见两人从酒窖出来,这个话题自然没?人再提及,陆一鸣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多了个相差二十几岁的?弟弟或者妹妹。
“这是新酿的?葡萄酒,娘你尝一尝,夫君酿的?,可?好?喝了。”
裴星献佛般给陆母满上,偷偷给自己又续上一杯,端着?酒盅喝得急,生怕陆一鸣会把酒盅夺走。
“不和你抢,喝慢点,吃点下?酒菜填填肚子,还能再喝两杯。”
酒盅不大,喝三五杯到不至于会醉,便满足这只笑弯了眼的?小馋猫吧。
陆母和裴星喝红酒,陆父和陆一鸣喝的?则是米酒。
酒过三巡,父子俩好?久没?说过话,趁着?年关,陆父询问一番他的?武科考进度。
始终不过问,他们?怕陆一鸣觉得他们?对他不重视。
五年终究是一个坎,他们?不曾参与儿子的?成长,现在雏鹰早已成长为雄鹰,老鹰虽然无法在他展翅高飞的?给予帮助,但为人父母,该有的?关心还是必不可?少。
“担保人选可?定?了?”
陆父与陆一鸣碰杯,学业上的?东西他们?不懂,但一些?其他琐碎的?事情他们?还是能关心一二。
“嗯,今日定?下?,初八去镇上填结保证明。”
“那就好?,银两是否够用?不够的?话,你尽管同我?们?说,你给我?们?的?钱,我?们?一直存着?,平日里也不需要多大的?开销。”
陆父算是沉默寡言的?代表,这会儿是喝的?酒多了,话也变多。
“爹,我?和小星还有二十几两呢,足够了。”
说起去参加解试的?事情,陆一鸣趁机将想要带上裴星一起的?打算说出来:“爹,娘,我?这次去带着?小星一起。”
脸颊有些?红润的?某只小兔子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停下?一点点舔葡萄酒的?动作,转头直愣愣看着?夫君,有些?呆滞。
夫君,要带去江州府?
“这,”陆母和陆父对视一眼,陆父疑惑,“这可?以带家眷吗?”
被全?家注视的?人淡定?地说道:“嗯,与我?担保的?人会带小厮前往,我?带着?夫郎并无不妥。”
陆父陆母脸上的?担忧一览无余,只有裴星悄悄牵上他的?手,紧紧握住,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两位当事人情投意合,做长辈的?不会自讨没?趣,陆母没?说的?是,要是路上星哥儿有了怎么办,但想到陆一鸣回来四个多月了还没?动静,又觉得应该没?这么快。
哥儿本身就不容易受孕一些?,两三年的?常有,小夫夫俩都不着?急,他们?自然也不会着?急。
趁着?陆母洗碗的?间隙,裴星拉着?陆一鸣直奔两人的?卧房。
“夫君真要带我?去江州府?”
被刚才那一吓,裴星是彻底酒醒了,脸上的?云霞也消失不见,这会儿正一眨不眨仰视着?他,满脸期待。
“自然,为夫有未兑现的?承诺吗?”
裴星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夫君一言既出,必定?说到做到。
他先前以为要与夫君分离两个多月,整日想和夫君多待上一些?,但又不敢打扰他温习功课,实?在难熬。这会儿听?闻能一直同夫君在一起,怎能不欣喜若狂。
“前几日一直盯着?我?,是不是因为我?要离开,盘算着?多看我?几眼?”
裴星睁着?大眼,原来夫君知道他在偷看!
陆一鸣将这人抱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想起一件事,他还没?向夫郎讨要那个吻。
“一张纸的?惩罚,夫郎还记得吗?”
他自然记得,只是这几日夫君繁忙,他还以为夫君忘记了。
陆一鸣见人还记得,自然地背靠在太师椅上,活像是个大老爷,等着?夫郎的?服务。
别说,挺期待。
昏暗的?灯光下?,那刚刚消退的?红晕再次浮上脸颊,不施粉黛却?胜过浓妆艳抹,让他恍惚想起那日洞房花烛夜,夫郎也是这般坐在床头等他。
他的?眼眸变深,体内翻涌着?热流,感?觉酒劲有些?上头。
裴星原本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两人离得近,他能清楚地看清这张脸,此时因为羞涩而煽动的?睫毛,一点一点轻轻拨动他心中的?弦。
对方闭着?眼靠近,唇瓣未触及他的?嘴角便远离,与他对视两秒,突然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才敢将唇贴上。
这吻并不深,不能说是吻,只是贴合在一起,最?后?用舌尖舔了一下?他的?下?唇。
陆一鸣扣住他的?后?脑勺,都送到嘴边了,他不叼回去吃,对不起他的?耐心苦等。
直到裴星拽着?他前襟的?手微微颤动,他才将人放开,怀中人软弱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深喘着?气。
陆一鸣替他顺了顺后?背,颇有些?给大型猫科动物顺毛的?既视感?。
“夫郎这么久还没?学会换气,定?是为夫教得不好?,平日还是得多多练习。”
裴星的?呼吸一顿,略有些?急促,陆一鸣觉得肩头的?重量增加了,知道这人怕他再来一次。
害怕归害怕,小家伙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即使声音再小,他也听?见了。
陆一鸣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但没?动作,只是将头搁置在对方的?肩头,抱着?人轻轻拍了拍,等它自己消下?去。
“起吧,该去守岁和烧头香了。”
往年守岁基本都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瓜子、蜜饯等守着?蜡烛,等待子时的?到来。
今年不同,他们?围坐在壁炉前,暖和得多,能吃的?能聊的?也多一些?。
寒冬腊月,放眼望去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在守岁。
子时一到,陆一鸣和裴星左手拿香,右手拿蜡烛,跟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黑暗中行?走,往居水镇郊外的?大隐寺去烧头香。
寺庙中香火萦绕,正殿处有住持和其他僧人在诵经。
两人点了六炷香,为两辈人祈福,点香时火旺一些?,这是陆母特意嘱咐的?,寓意香火旺盛。
烧香后?选取要拜的?菩萨磕头祈福,裴星选取送子观音,而陆一鸣只是拜了大殿中的?菩萨。
闻着?浓浓的?檀香味,听?着?诵经声,陆一鸣注视这一座微笑的?大佛,真心参拜。
感?谢上苍让他遇见他的?小星星。
洗漱完躺在床上,陆一鸣将昨日之事说与裴星听?,只是省去自己被人雇杀的?事情,他并不想让对方担心。
“吃惊吗?”
“嗯!惊心动魄,外面好?危险,不过,”裴星闪着?崇拜的?眼睛,捂嘴直呼,“夫君好?厉害!能在发狂的?马下?救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裴星还是有隐隐担忧。
陆一鸣朝着?裴星一点点靠近,压低嗓音说道:“那来吧。”
被压倒的?裴星一脸困惑。
嗯?来什么?
很快裴星再也无法思考其他事,心中的?担忧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唯一闪过的?念头便是,原来夫君说的?是这个“吃惊”。
陆一鸣将被褥盖上,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滋味确实?不错。
彻夜未眠,也算是变相守了岁。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了……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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