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想着如何通知其他几人也做好准备,随时脱钩下潜,并紧张得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时,杜志发忽然低头朝自己腰间摸去,手忙脚乱打开卡扣,然后整个人瞬间便被深渊猛地吸了下去。
这实在出乎意料,郭美琪、我、赵金生,三人还停在原地,而阿发已经火箭一般坠下去了,这立刻打破了四人与那只巨兽之间原本保持的对峙状态。
只见斜上方那只巨兽,在阿发脱钩后,立刻一个大幅扭动,如此庞然大物,竟然灵活得像条转向的鱼,一个猛子便朝我们剩下的三人冲了过来。杜志发出人意料地逃跑,耽误了我两秒钟用来判断,紧接着这只巨型水兽的突然出击,又占用了我大脑一秒钟的时间来反应,这三秒钟之后,我狠狠一咬牙,也打开了卡扣,几乎与此同时,郭美琪和赵金生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同样开始坠潜。
顿时,整个人嗖地便被吸了下去,甚至还有电梯猛然下降时的那种失重感,并且很强烈很持久,令人肾上腺素顿时飙升,汗毛尽立。
我是面朝上下降的,所以速度稍慢;而赵金生是以近乎高空跳伞的姿势,头朝下、身体流线型下潜的,此时已经超过了我,到了更下方;郭美琪则几乎与我平行并肩。然后我又转头看了一眼杜志发,发现他在我下面差不多七八米远的地方,逃得最快,因为我们的手电都是系在携具上的,不会掉落,所以比较容易判断位置。
接着我左手摸出手电,回头朝上打去,那条巨兽瞬间便已经冲游到了我们面前,而首当其冲要与之遭遇的就是我和郭美琪,我们俩相当于是殿后的。原本十几米的距离刹那就被赶上,我隔着面罩甚至都能看到其如恐龙般鼻孔下冒出的尖牙,人死到临头脑袋却反而比之前更加清楚,我右手直接拔出四棱刺,管他三七二十一,便朝前刺去,谁知一是因为在水下,动作会慢很多,另外更令人费解的是,那只巨兽竟突然转向,脑袋擦着我的脸,从我左侧游过,我刺了个空。但其掀起的水波,将我和郭美琪朝右侧方向推了很远,两人直接重重撞到了崖壁上。
我急忙转身打着探照灯向下看去,此时恶龙的脑袋已经完全游到了我下方,几乎紧贴杜志发的屁股,只见巨兽像狂蟒一样张开巨口,上下两排利刃样的尖牙,一下子就朝杜志发咬去,铡刀一样瞬间合拢。我心里大叫一声,脏腑猛揪,但不幸中的万幸,片刻后发现杜志发还在,不过其背后的氧气瓶等装置全都被咬碎掉落了,只剩穿着潜水服的光身子。
赵金生此时在杜志发左后方,水兽的正侧面,见状抽出腰间匕首,直直就刺了过去,正中那怪物长着鳄、蟒般皮肤的侧身。水中瞬间刺出一缕血花,巨兽吃痛,上半身扭转,一个回头,张开鳄嘴,逆流便朝赵金生蹿了过来。
眼看正下方的赵金生躲闪不及,我心里一横,掉转成顺水方向,双手直挺四棱刺,借助极速水流,如炮弹般朝前冲了过去,及至赵金生身旁时,刚好遇到那巨兽的脑袋,四棱刺从其下颚插进,口中穿出,立刻刺了个透明窟窿。
吃了这一刺,巨兽瞬间掉头,像龙一样蜷起,整个身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原本死抓着四棱刺不松手,但巨兽这一下子转得实在太快,最后我被甩了出去,因为手里抓得太紧,以至于人被甩出去时,四棱刺也跟着从巨兽下颚拔了出来。
顿时我失去了方向感,杜志发因为身上的装备全被刚才那一下咬碎,手电也随之掉落,所以我看不见他的位置;而我自己此时七晕八素,连面朝下下沉,还是面朝上都分不清楚,眼前景象时隐时现,好一会儿才能分辨出周围绿幽幽的光线,但其余三人在何处,我已经看不到了。
巨兽似乎对我产生了极大的仇恨,黑影随即又游冲到了我面前,此时我已感觉不到害怕,握着四棱刺再次向前插去,不知道刺没刺进,模糊中只感觉,巨兽如刹车般戛然而止,而我却继续往下沉,继续被吸进那无底深渊,因为那个黑影离我越来越远,越变越小,谷口那如一线天般的光明,也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我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潜水电脑,背光灯上映出的深度数值已达极限——300米,爆表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实际深度,已经超过300米,并且似乎还在不断地飞速下沉,越来越快地下沉。
而郭美琪、杜志发、赵金生,他们三人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我不知道,另外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朦朦胧胧中,眼前浮现出儿时爷爷慈祥地笑着送给我龙牙,并戴到我的脖子上的景象……到了最后,眼前幻象被黑暗所替代,能记得的最后一刻,也只有一片黑暗……
我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茫茫白云,我不知身在何处,同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会是已经死了,置身于阴曹地府了吧?可是地狱不应该是黑暗的吗?怎么会如此明朗?我不由得使劲儿眨了几下眼,但看到的却仍然是白云,不过天空很奇怪,很诡异,最特别的地方是,没有蓝色,并且这些绵延不绝的云,看起来与平时也有很大不同,更加稀薄细腻,如雨雾氤氲。
这时我周遭侧身和后背,感觉很温暖,就像儿时被母亲温柔地搂抱在怀里的感觉,并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轻轻拍打着我。脑海里还满是深渊峡谷中那只水下巨兽的影像,所以此刻虽然很舒服,但我还是一下子惊得坐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前一刻我分明是在黄泉底部的深水峡谷中,而这一刻,我竟然躺在一片沙滩上,海浪不时涌上来,轻柔地冲刷着我的身体,这便是刚才温暖的来源。
“这他妈是哪儿?”我双手撑着湿润的沙滩,将上半身支了起来,嘴里不禁骂道。醒来的头一句话,以及那一刻的场景,我印象非常深刻,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因为当时突然之间醒来就到了一个奇怪陌生的地方,极为吃惊或者说震撼,而且还相当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依然还是穿着潜水服,除了面罩掉落下来,身上的一切装备都完好无损。我皱着眉头,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再朝旁边一看,连四棱刺都还在身旁,想必原本是攥在手里,醒来后撑起身子坐起来时,滑落下来而不自知。
海水顺着头发滴到脸上和眼睛里,我伸手抹了几把,忽然我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愣在原地——面罩掉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呼吸的是空气,是陆地上的空气,而我是从水底三百米以下上来的,还记得我提过水肺潜水的世界纪录是三百多米,但出水上浮用了十五个小时吗?以我的氧气瓶储备根本没法在水中待十五小时,既然我能活着在岸上,证明在水下的时间肯定远远小于十五小时,所以上浮速度一定过快,体内的惰性气体无法排出,一定会死的。
我吓出一身冷汗,双手将浑身上下摸了摸,但没有哪个部位不舒服。又深呼吸了几口气,自我感觉心肺功能也很正常,没有任何不适。
“真他妈邪了门了。”我满脸惊讶,边摇着头,卸下潜水装备,边踉跄着爬了起来,“我竟然既没被淹死,没因氧气用光窒息而死,也没被那巨兽咬死,甚至还没被体内的惰性气体杀死,我x。”看着周围一幅海滨沙滩的景象,不远处生长着茂密的树林,说不出名字,但就是那种热带,比如夏威夷海边及岛上树林的感觉。不时吹来的柔和暖风,又仿佛回到了老家。“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哪儿?”我对着空旷的沙滩喊了起来。
站起来后,我陡然发现,腰间系着一个网兜,正往下滴着水,这才想起来:“我x,这玩意儿还在呢。”说着,提起网兜,仔细看了看,螺身完好无损,但在白天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到螺尾发出的红光了。
正在我被这一切搞得几乎崩溃时,不远处的海滩上,隐约有个黑影躺在那里。连忙走上前几步,似乎是个人,我跑了起来,远远看上去,地下的人似乎穿着潜水服,我心里开始激动,直直奔了过去,跪下后扶到怀里一看,竟然是郭美琪!
此时她面色铁青,牙关紧锁,我连忙又将她放倒在沙滩上,顶住其下颌关节,用力向前推,同时朝下扳颌骨,费力掰开了郭美琪的牙关,稍微犹豫一下后,便开始做人工呼吸。开始她没反应,我急了,加大心脏按压的力度,感觉她的肋骨都快被我压断了,过了良久,她却依然没有反应。
就在我几乎快要绝望时,郭美琪突然吐出几大口水,微微睁开了眼,迷茫地看着四周说:“这……这是哪儿?”我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脸,喊着:“嘿,嘿,郭美琪。”
“杨……杨宣,我们死了?”郭美琪一脸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见她没事儿,彻底开心起来,说:“没死,我们还活着呢。”“但这是哪儿?回南京了?”我一边把她拉起来,一边看着周围说:“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哪儿。南京?南京哪里有海?”
“海?”郭美琪惊讶地撑起上半身,看着面前不断涌过来、冲刷着沙滩的细浪,说:“我们不是从长江边的黄泉洞下水的吗?怎么到了海边上?”
“我也刚醒,你看,咱们身上都还穿着潜水服,还湿着呢。”她一脸迷茫,长发被水浸得全湿,脸色已经逐渐恢复,娇嫩的皮肤有了些血色,我继续说:“既然你还能被救过来,证明从坠入黄泉峡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多长时间,否则早淹死了。”
郭美琪陡然惊恐地摸摸胳膊,说:“不好,我们恐怕要得减压病了。”然后盯着我。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郭美琪一边继续摸着左右胳膊和腿,一边说:“没,这倒没有。”然后惊讶起来:“我竟然没事儿?”然后不解中带着一丝惶恐,对我说:“这不可能啊?!”
我朝天空指了指:“怪事还多着呢!你看这里的天,有白云,却没有蓝天,一丝蓝色都见不到。云也不像云,更像是雨雾的感觉。”
郭美琪先是指着我腰间网兜里的那只怪螺,说:“这个很奇怪,看样子是法螺,但法螺一般生活在海水里,可它却是在黄泉峡谷的淡水中,而且这么大。”然后朝左右看了看,继续说:“我们该不会是在地下吧?”
“地下能有海?”我指着眼前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地下能有天空?还能有跟白天一样的光线?”接着又朝不远处的茂密树林指去:“地下能有树林?还是热带的?从江苏一下子跑到热带了?”然后我自言自语道:“总不可能是穿越了吧?”
郭美琪缓缓站了起来,笑着说:“帅哥,你《寻秦记》看多了吧?是不是过几天再弄个三妻四妾,最后给你生个儿子叫杨过?”
听了她这话,我哈哈笑了起来:“杨过?啊,你这个美国妞确实很厉害啊,不但知道韦小宝,还知道他是骁骑营都统,现在连杨过也知道,甚至还晓得《寻秦记》?”
郭美琪朝旁边走了几步,说:“我一直就喜欢看小说看故事,在美国,小时候超爱看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大了后迷上了斯蒂芬?金;在中国,金庸的小说当然也必不可少了,黄易的也挺好看。”她回头眯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这样子演杨过还真挺像。”
“难道你知道杨过长什么样?那是小说啊,傻妞。”
“我是说你像古天乐。”
我有些得意:“你上次在车上时说过啦。不过嘛,我觉得我比古天乐还要帅那么一点点。”
过了会儿,郭美琪缓缓说:“谢谢你。”
“为什么?”
“救了我啊。”
我微微笑了笑,片刻后说:“也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
“谢谢你活了过来。”
郭美琪脸颊现出一抹红晕,微微低下头。片刻后,她瞥见我脖子上露出来的龙牙,说:“啊,我明白了,难怪那条鱼龙总是绕着你转,却又不咬你,看来龙牙真的能在水下护身呢。”
我拿起龙牙,说:“我爷爷是说过龙牙可以护身,有了龙牙,水中的妖邪、水兽就不敢侵害。所以小时候我妈不让我下水,他就送了这个给我。我从小到大,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相信,这次看起来,似乎还真有用。”然后举起腰间的那只怪螺,“所以采这个螺时,我执意要装在自己身上,怕你们拿着不保险。”说到这里,想起爷爷,我叹了口气,“简清明啊简清明,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龙牙很珍贵的,而且用处很神秘,麦教授曾经说龙牙的用处之一就是辟退水兽妖邪。”
“用处之一?那除此以外,还有什么用?”
郭美琪摇摇头:“他没说,可能还在研究吧。不过这个作用是千真万确,刚才在峡谷,要不是你,恐怕我们几个都得没命。”
“什么意思?”
“那怪物几乎一直绕着你转!好像跟你有深仇大恨,但又奈何不了你,急得乱窜。你自己不知道?”
我摇摇头,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用四棱刺插穿了它的下颚,然后最后又刺了一次,其他就不记得了。”
郭美琪说:“我在最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开始那鱼龙是冲我们俩来的,然后快到面前时,估计因为龙牙,突然就闪开了,我们俩被水冲得撞到了岩壁上。然后赵金生刺了一刀,接着你挺着四棱刺,直接就坠下去了,插进了鱼龙的下颚,再后面那东西就几乎一直缠着你,而我们三个则全被吸进深渊下面去了。”说到这儿,郭美琪突然想起来,问:“对了,杜志发和赵金生呢?”
我叉着腰,又将四周环顾了一遍,说:“不知道,阿发身上的装备几乎都被咬光了,咳,恐怕有点儿悬。”
“会不会冲到了别的地方?”郭美琪左右看了看沙滩,“要不我们往前再找找?”
于是两人收拾起能用上的工具,缓缓沿着沙滩往前走,希望能像我发现郭美琪一样,找到杜志发和赵金生。但走了不知道多久,不要说杜志发和赵金生两人,岸上甚至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旁边那一大片树林,偶尔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似在诉说什么。
这时郭美琪问:“几点了?”我说:“手表和潜水电脑都进水坏了。”“咳,咱们这该潜了多深哪?连潜水表和潜水电脑都进水了?”“我看最后一眼时,已经超过三百米,最终多深,我也不知道。真是……真是很难想象。而且我朦朦胧胧中觉得那只巨兽,似乎追我们到了一定深度后,就突然停了下来,估计再往下的水流速度,连它也不敢潜。下去之后就甭想上来了。”
这时,郭美琪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去。我问:“怎么了?”“我觉得这海浪好像越来越热了。”她说。
“似乎是比刚才烫了不少,莫非这会儿太阳烈?”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但是忘了,这里没有太阳,天空连蓝色都没有,只有雾气一般的无边白云。
就是说了这两句话的工夫,海水的温度猛然急剧上升,郭美琪说话时还只是有些热,我说话时已经变成微微发烫,语音刚落,已经快要成开水了。我们两人龇牙咧嘴大叫着赶紧朝岸上跑,直到那片热带树林边,完全沾不到海水的位置,才停了下来。两人坐到一棵树下,低头看脚,竟然已被烫到发红,如果再晚几步的话,被烫出血泡也不是没有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