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辞早就派了皇城司的察子在康王府周遭布局,李满誉以为将关子茹送了出去,却不曾想是送到了皇城司的手里。
而李满誉在放下狠话后不过一刻钟,便得知了这一消息,他当即摔了手边青花瓷瓶。
给他包扎伤口的大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下没个轻重,李满誉轻呼出声。
他将方才的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大夫身上,抬脚便踹了过去:“不中用的东西!”
康王妃斜眼看他:“这大晚上的,要是他伤了谁给王爷上药?”
康王妃并不简单,两人更多的是利益牵扯关系,所以她对康王言辞间也并没有过多的敬意。
她轻咂了一口茶:“至于关子茹,怕什么,母后还在宫里。”
“明日一早,随我入宫,涂脂抹粉就免了。”李满誉摸了摸脖子,又问道,“这伤口多久能好?”
大夫诚惶诚恐道:“冬日里头恢复快些,按时服药,半月便能好。”
李满誉冷哼一声:“他今日为了一个女子,便敢上门来对我动刀动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不这样,又如何让你抓住把柄。狐媚子罢了,红颜祸水!”康王妃生得尖嘴猴腮,说话也向来尖酸刻薄。
“不是传那女子会做饭,好好的嫡女做不成了,投奔她那市井爹娘,也不知道给老七灌了多少迷魂汤。”李满誉笑得太急,呛了喉咙,引得皮肉发痛,愈加愤恨起来。
康王妃从前也是见过关明溪几次的,这会儿也跟着笑起来:“别说男子,就是我瞧着她也是个会勾人的。要不将她卖到妓馆里去,兴许还能得几个银子。”
女子间的妒忌要深究起来,是说不清的。
“啧,此言有理。我这脖子的仇得记在她身上。
康王妃眯了眯眼:“说起来关子茹这把刀还真是好用,论歹毒,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要是真在官家面前拉王爷下水,咱们不认便是了。”
抹黑关明溪和李衡辞的清誉是她出的主意,也是她出手去办的,其中不过用了几个康王府无足轻重的人罢了,旁人也无从得知。
康王立刻会意:“我和老七情同手足,此事我早前一无所知。”
官家要看的是贤明大度,兄友弟恭,至少明面是这样的。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满眼都是恶毒。
关明溪早早起了身,早前给潘四娘做的安神香用了大半,她琢磨着多做上一些。
可满城风雨之时,她这个身在舆论漩涡中心的人,又怎能获得安宁。
登门之人一波又一波,大多都是打着关心的由头,来看笑话罢了,潘四娘气得闭门谢客。
没过多久,天没亮便去往瑞和楼的吴承远也一脸阴郁地回了家中,只道是有人出言不逊,还是回来耳根子清净些。
潘四娘和吴承远并坐在厅堂,两厢无言。
半晌潘四娘才问道:“都说了些什么话?竟是把你都气成这样。”
“还能说什么,说什么二娘没皮没脸,更难听的我都说不出口。”吴承远叹息一声,伸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快别敲了,敲得我这心里发慌。”
吴承远收了手,又不知该往哪里放:“二娘说善王带了太医去法兴寺,这还能撇开关系不成?”
那太医又实实在在地替徐六娘诊治过。
“要我说,不如去法兴寺找了僧人作证,这京中就这么大点地方,二娘也不能平白受了污蔑。”
关明溪推门而入:“我听说许多人上门打听来了?”
“说的好听是打听,说的不好听便是落井下石。”吴承远也没好气。
“可巧,平日里头没什么往来,出了事便一窝蜂地赶来看热闹。”
关明溪寻了个杌子坐下,接过刘婆子递来的蜜饯,伸手捻了一颗,道:“也为难了这些人,我一个市井娘子罢了,竟值得他们这样上心。”
终究是人心难测,若是关明溪普普通通,他们倒不会如此。
吴承远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出去和他们评评理。”
关明溪也起身:“爹爹,你这会儿去找谁评理,他们七嘴八舌的又能说得过谁去。”
“难不成坐以待毙?”
“我让阿贵递帖子去了,稍后和容纯公主在瓦肆一叙。”
潘四娘劝道:“二娘,莫说那公主和善王一母同胞,就是她年纪尚小,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爹娘莫急,安心在家里呆着,我去去就回。”关明溪说完便抬脚走了,只留下一抹嫣色。
茶坊、酒楼、勾栏瓦肆,只要是有人群聚集的地方,便免不了谈论一番近日之事。
新门瓦舍的一间阁子里,三人围作一团,年纪在十□□左右,桌上摆了些酒和花生米。
其中一人道:“那小娘子我倒是见过一面,生得确实娇俏,只可惜见人也没三分笑,我都没敢上前去搭话。”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富贵的皮面书生。
“就凭你?毕竟在侯府养了十几年,可是官家亲自下旨赐给善王的,哪怕是凤凰变成了山鸡也轮不到你啊!”
接过话头之人穿着碧色锦衣,撇撇嘴,看样子也是大富大贵。
“呵,不洁之人,便是送给张兄,他也不会要的。”最后一人嘴角一颗大痣,生得极为难看,说的话也不免令人不快。
那皮面书生得了奉承,得意洋洋道:“自是,关明溪不过是个善王不要的敝履,我可不是沉迷美色之人。”
“说来也是,便是抬入王府做个妾,也是抬举了她。这娘子也有几分本事……”
“本事,床上的本事?”那嘴角长着大痣的抢了话头,几人哄笑起来。
话音刚,门忽地被踢开,那嘴臭之人被兜头泼了一盏滚烫的热茶。
烫得他惊慌失措,没坐稳身子朝后倒去,闭眼前看见一张气韵脱俗的脸,这会儿倒没觉多美,倒是有些像索命的女鬼。
关明溪将手里茶盏轻轻一松,掉在了他脸上才往地上滚去,不知是吓的还是痛的,眼珠子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敢说出这等龌龊话来,我还当是个有几分骨气的。”
皮面书生恶狠狠指着关明溪:“哪里来的小娘子,做出这等恶事!”
他瞧着关明溪一旁那腰间别了刀的侍卫,嘴上再厉害到底也没敢上前去。
另一人急忙擦拭那人的脸,却是已经被烫得满脸肿胀。
关明溪拿绢子细细擦着手指头,随后又进来一女子,脸上稚嫩未脱:“二娘干得漂亮!这种在人后嚼舌根的,骨头可软得不行。”
容纯公主气呼呼地鼓着脸,鄙夷地望着他们。
倒也巧,两人路过这阁子门口,那三人谈话太过响亮,听了个十成十。
容纯本就心里不爽快,李满誉今早恶人先告状,天还未亮李衡辞便被宣进了宫中,只派了个侍卫朝她说明缘由,可还是一阵不安。
现下又碰到这等泼皮无赖的嘴脸,又怎能咽下这口气,当即便要冲进去理论一番。
关明溪拦住了,转头让人看茶,这才有了现下这幅局面。
穿着碧色锦衣的男子不知是蠢,还是酒劲儿没醒过来:“两个小丫头片子,看爷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们。”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还没抬手,便被一道强劲的力打了手腕。
容纯公主身边的侍卫都是宫里拨出来的,拿着刀鞘打了他的腕子,只觉手筋都要断了似的,在地上打着滚。
张姓皮面书生瞬间软了腿,也会见风使舵,没工夫管自己的狐朋狗友:“姑娘息怒,姑娘息怒。”
说起来他怎么觉得那姑娘有些面熟,这会儿吓得心咚咚跳,也来不及细想。
关明溪盯着看了半晌,眼珠子一转,附在容纯耳边说了几句话,容纯先是摇了摇头,又觉可行,便捣头如蒜。
关明溪转头问道:“你家住何处?”
“家父是同远书院的夫子,在京中小有名气,还望两位姑娘高抬贵手。”
他以为自报家门,便能使她们高看一眼,却不曾想容纯极为嫌弃的模样,故意道:“你们方才在谈论谁?”
“谈论……谈论……自是瑞和楼家的小娘子。”
“从何听说的?”
“这等艳事,都传了个遍,这京中大把人都知晓了,谁管它是哪里传出来的。”他说完这话,那侍卫便朝着他膝盖踢了一脚,瞧着无伤大雅,却是用的巧劲儿,痛得钻心。
关明溪又问道:“这两人又家住何处?”
张姓书生一一报来,本以为这就完了,她们却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样子。
容纯朗声道:“本公主今日从你们嘴里听见的,便是你们在造谣生事,我七哥当今善王,又怎能被你们这群小人坏了声誉!”
只提李衡辞不提关明溪,这书生听见容纯自称“公主”时,已经是冷汗直冒。
他还是见过几位贵人的,这模样便不是寻常女子。
当朝隶律,寻常百姓不得拿了宫里人的话事大肆谈论,是为不敬,轻者抓去牢房,重者可是要累及家人。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我亲耳听见你们拿我七哥做笑柄,还无事生非,还是随我去大理寺走一遭。”
大理寺掌管刑狱案件,进去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出来的……
“公主!”那男子抬眼撞上关明溪的脸,忽然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就断了,磕磕绊绊道,“是你?关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