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即便身为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平生自己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的,并不知道该要用什么可行的办法才能使千色有聚魂重生的契机。离开了玄都玉京,仿佛是被什么无形地牵引着指使着,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鄢山。
这里,有着他身为青玄之时最愉悦最畅快的回忆,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转日莲,是他当年亲手种下的,而今,满地萧瑟,枯枝败叶,正如他的心境一般。
捏了个诀子,他摊开手心轻轻一拂,随着他掌心里暌葳花的馨香,瞬间仿若是春回大地,暖意融融,那些枯败的转日莲须臾之间便开得如火如荼,一眼望去,俱是生机勃勃,一如当初他曾经见过的那般。
只是,那时他却懵懵懂懂,毫不知情,不知这些花是自己为了心爱的女子亲手种下的。
这些转日莲,朵朵都是承诺,这些葵花籽,颗颗都是他的心。
他记得,他曾经许诺过,要为她在鄢山上种出一望无际的转日莲花海,要亲手为她炒制她最喜欢的葵花籽,甚至于,当日素帛告知他的那些秘制葵花籽的方子,他也还能倒背如流,可为何,她喃喃地告诉他“鄢山上的转日莲都开了”之时,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忆起这些细节?
那时,他竟然全无觉察,甚至还那般混蛋反问她“有什么特别的”,如今想来,虽然是源于那忘川水作祟,可也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就在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他后知后觉地与她擦肩而过,竟是没能在最后将她紧紧抓牢。
怀着深重的愧疚,他一步一步地穿行在转日莲的花海中,踏着往日的回忆,忘不了往昔曾经跟随在她身后的日子。
那件虽是赶制可针线却并不马虎的喜服,那题着词抄撰着经文的绢宣,甚至还有那尚未完工的凤冠和那一盆圆润的玉石珠子——全都像是一把一把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凌迟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他不敢猜测,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到鄢山的,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鄢山的。如果她相信他还会回来,如果她没有为了他而伤害自己,那么,此时此刻,她应该会在这里等着他罢……等着他回来成亲,等着他回来,兑现那生生世世的诺言……
可而今——
捧着那凤冠,他坐在寝房的床榻之上,忆起以往那一幕又一幕,只能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却是束手无策。
“原来是你——”不知几时,风锦静静站在寝房门口,有些微愕然却并不意外的目光看着平生,玩味地微眯起狭长的眼眸,虽是喃喃自语,但那抹掩藏的锐利却是令人无法招架的:“怪不得那一日,她不肯跟着白蔹离开……”
无疑的,比起其他人来说,风锦早前深得昊天的重用,自然更容易得知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与细节,只是,饶是他再怎么手眼通天,也断然不知那些背后的涵义,无法将这些细节串联在一起。尤其是在得知千色因着那不知名的原因,最终没有活路之时,他与众师兄弟一起前往乾元山,为千色得到了那颗据说封印着她孩儿的珠子,寄望她可以有恃无恐地逃离。那时,他心知肚明自己已是没了那资格,没了青玄,或许白蔹是唯一可以带她走的,然而,她竟然拒绝——
直到最后,半夏嗫嚅着透露出了千色最后的选择,师兄弟们无不伤怀沮丧。那时,他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何不肯逃离,如今从玄都玉京传来零零碎碎的消息,他才算是将这前前后后联系了起来。
青玄那小子,竟然会是入轮回历情的北极中天紫微大帝,换作以前,他是怎么也不肯信的。
千色当初不肯离开,为的就是他吧……
虽然同在天界,但这千年之中,即便还顶着神霄派掌教的职位,但风锦已几乎将一切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玉曙,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了,所以,平生与他也并没有见面的机会。如今,在这样一处地方相遇,不得不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尤其,他俩一个算是竹马,一个算是夫君,心里念着的是同一个女子,便更是有些不见痕迹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平生微微蹙起眉,有种自己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被人无意中染指了一般的别扭感觉,免不了凝了脸色,搁下凤冠,淡漠而疏离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帝君您一样。”并未被平生的淡漠和疏离摄住,风锦答得极为自然素来的谦恭全都显现了出来。
是的,和平生一样,他来睹物思人。
然而,风锦这样的低姿态却并没有得到平生的认同。“一样?!”平生挑出他言语中的关键言语重复了一遍,刻意缓缓的,带着些刺耳,清冷的语调中透着淡淡的嘲讽和轻蔑:“我倒不明白,我与你究竟是哪里一样了?”
即便已是过了那么久,他仍旧无法摈弃当日的旧郤,对风锦有着成见。
“那倒也对。”对于如此明显的不屑,风锦倒也不反驳,只是气息稍稍一凝,尔后微微地抿起嘴角,即便是有些微的笑意,也淡得近乎没有,不无自嘲:“我何德何能,又怎能与帝君您相提并论?!”
其实,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么一千年来,他时时来鄢山,明知那个人儿已经不在了,却还是按照她的喜好将那些物什器皿细细地打扫、擦拭。是愧疚吧,是痛悔吧,毕竟,她还在的时候,他是断然不敢来的。
若当初没有放手,今日,她会不会就和他在这鄢山之上相携到老?!
似乎,她所有的苦难都是从他放手开始的,所以,他总有那种感觉,她一切的痛苦,都是源于他的自以为是。所以,他无数次地假设,想象,忏悔,可是,那些过往已经再也无法回头。
这些都是他的罪孽!
“你可知,她当初为何会选择住在这鄢山之上?”转过身去,他望着外头那些梧桐树,总忍不住陷入回忆,仿佛他的一生到最终,剩下的都只是回忆,那些刻骨铭心却再也回不去的记忆:“那时,她说喜欢梧桐,我便觅了这处地方,本以为,会有机会与她在这里执手相看,白头偕老,酿酿酒,品品茶,闲看花红叶落,却不想——”
是的,这位于东极长乐界的鄢山,是他寻觅了许久才觅到的处所,他也曾经编织过与她携手白头的美梦,甚至于,这鄢山之上的几间简陋屋子,也是他与她一起建起来的。
当初,若是在那月老谱上顺利地写下了他与她的名讳,如今,又该是怎生幸福的鸳侣相伴?
可最终,他留下她一个人守在这里,守着那个已经破败的梦,而自己却是心虚,心悸,再不敢去碰触。那三千年里,他不知她是怎么度过的,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留给她的是怎样的伤口。
平生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一直以来,他都不怎么了解千色与风锦的过往,即便是从别人那里得到了只言片语的信息,也往往一知半解,拼凑不出全部。早前,并不知道她为何会选在这鄢山之上独居,如今却才明白,在自己未曾涉足她生命的三千年里,她未尝不是在坚守着自己的感情,为这别的男子神伤。
如果当初的青玄与她,只是单纯的师与徒,再无其他,她会不会守着与风锦的那一段过往一直到老?!
会的,纵使心中有着些微的不舒服,但他却是坚信,她一定会的。
千色,她有她的执念,但,她也有她的果断。三千年的避世,她未尝不是在追忆与缅怀,尔后,因为青玄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驻了她的心,所以,她也能放下一切,再度面对风锦,笑得那般云淡风轻。
她的执念,他都懂……
不知是刻意而言,还是无心之语,风锦低低地一声长叹,声音并不大,却似乎是随着风声传出了很远很远,带着一点幽幽的心酸:“——却不想,我同她一起建了这处地方,可留下的,却全是你和她的记忆,与我全无关系……”
那种类似于被鸠占鹊巢的感觉,在看着那屋内陈设的物什时,体现得尤为明显,一件一件,牵系着平素里多少点点滴滴,那些的情思,从淡转浓,由浅入深,纵然已是局外人,他也能深切地感受到。
多么悲哀,他从局内人,变成了旁观者……
听到此处,平生突然出声打断风锦的回忆,出口的言语令人乍一听之下,甚是莫名其妙:“我想,我该要谢你。”
“谢我不知珍惜么?”似乎心照不宣的,风锦转身回望他,突兀地想绽出一抹笑,却怎么也挤不出半点笑容,只能稍微扭曲嘴角,浮上一抹半是自嘲半是悲凉的表情。那表情当中涵盖的,七分苦楚,三分酸涩。
平生哑然失笑。
“不。”缓缓摇摇头,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释然。“我该谢你放手得太早。”他低低地开口,声音放得十分轻缓,语调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轻描淡写得如同这一切是早就注定的一般:“所以,我才能恰好在那时候握住她的手,填补她的伤。”
其实,他——不,或许应该说是青玄,之所以能够握住千色的手得到千色的心,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现正巧填补了她那段不堪回的伤口,更是因为他如同打不死的蟑螂一般死皮赖脸,坚持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他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只想着痛悔那些兑现的诺言,他应该要坚信,总有一天,她能重回他的身边!
即便是海枯石烂,他也要等到那一天!
平生翻遍了所有的道家典籍,足迹也遍布六界八荒,希望可以寻觅到能令千色聚魂重生的方法。
只是,因着千色既无肉身,又无内丹,就连魂魄也烟消云散,那所谓的引仙法、莲花化身法、胎藏法等等,没有一个法子能用,甚至于,他前往西方极乐婆娑境,向大日如来,燃灯佛祖以及弥勒佛讨教如何聚魂重生,可最终也未能得出一个确切的方法。
因果世世轮回,缘分迁流不断,他能做的,似乎就只能是等。
漫无边际地等——
难道,真要等到海枯石烂,他与千色才能有相见的契机么?
只是,平生却没有想到,在离开那婆娑境之时,自己却是意外地遇上了一个故人。
那是个皮相极为俊逸的少年,正无所不用其极地逼问着灵山之下守护神井的小沙弥,言辞凌厉犹如连珠炮一般,执意询问如何才能觅得一朵极稀罕的五茎莲花,直将那小沙弥给弄得茫然无措,目瞪口呆。
“倨枫?!”
在此处见到那少年,平生自然惊异。
当初,千色以自己的内丹和万年修为救了倨枫的命,使得他摆脱厄运,长寿长生,如今,在平生的意象中,倨枫应是和喻澜在一起逍遥自在,眷侣浓情,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
难不成,倨枫与喻澜之间有什么变数?
“不准叫我倨枫!”听到有人用自己最痛恨的名讳唤着自己,那俊美的少年郎恶狠狠地扭过头来,尖细地怒吼一声,一如既往的坏脾气,脸色带着怒火熊熊的潮红,眼光像是要吃人:“小爷我是你祖上十八代老先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知道他早前就是这么直来直往的脾气,言辞毫无忌讳,平生倒也不见气,只是确定喻澜并没有与他同行,这才询问:“喻澜呢?”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老太婆!自从遇上她,我就没有过好事!”听到喻澜的名讳,那少年显得有点沮丧,他悻悻地低垂着头,带着点赌气与任性,嘴里咕咕哝哝的。
可不是么,第一次见到那老太婆,他就几乎丢了小命,后来,也不知是托了哪路神仙的福泽才活了下来,尔后,那老太婆围着他团团转,一口一个倨枫,那神情,简直没拿他当佛祖一般的供着。好吃的,好喝的,想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那日子,当皇帝也没这么舒心的吧?
最初的日子,他倒还过得甚为悠闲自在,只当那老太婆是个可以随便差使的奴仆……
尔后,他竟现,自己如同是个妖怪一般,再也不见老,而那老太婆似乎会不少的妖法,免不了也有些害怕起来……
再后来,他习惯了自己的长生不老,在那老太婆身上学了不少的本事,快快乐乐地打算四方游历,却现那老太婆如同一块狗皮膏药,阴魂不散地老缠着他不放,不肯给他个安生!
好吧,他得要承认,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她,只是最最厌烦她时时唤他“倨枫”……
他生来就是个无父无母只有几两穷骨头的小乞儿,人人唤他“小杂种”,他称自己“小爷”,“倨枫”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富贵人家腻歪少爷的名讳——
这老太婆莫不是拿他当了替代品,错认他是别的谁,所以才对他这般有求必应?
这么一想,他免不了生出了许许多多的意见,折腾了次数数不清的别扭,就连无声无响地出走,也闹了不知多少回了。
而这一次,他远远逃到了这西方极乐世界来,那老太婆竟然没有如往常那般一路追来……难不成是她没探清楚他的行踪?
至于他,贱皮子一般的,竟然突然觉得有点想念她……
癫了,真的是癫了!
难道,要他厚着脸皮就这么回去么?
那不是显得他理亏认输?
越想越是悻悻然,无精打采地抬起头,他眼力不错,看出平生那一身气派与别不同,顿时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招呼了过来:“喂,听说这西天极乐婆娑境有极罕见的五茎莲花,也不知究竟是个多么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么?”
那老太婆眼睛不好使,满头的白恁地吓人,活脱脱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传说那五茎莲花极为难得,可是人脱胎换骨,想来,应该是宝物吧,对她也会有些助益吧?!
这些年来,她对他颇为不错,他也应该对她有些回报才是。
做人嘛,其实大方一些也无所谓……
在心里寻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平生才压低了声音徐徐问道:“你找五茎莲花做什么?”
“小爷我不想一辈子欠那老太婆的情!”少年刻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借以掩饰自己的某些心虚,只管嘴硬地叫嚣:“找了五茎莲花给她,也算是还了欠她的债,然后,小爷便要打算远走高飞了!”
“她为你费尽心思,落得个一无所有,只望令你摆脱厄运,长寿长生,你却打算丢下她远走高飞?”平生摇了摇头,突然想起自己身为青玄之时,也曾有过与这少年一般的念头,自以为能去觅得灵芝仙草偿还恩情,便能摆脱被“欺侮”的命运,如今换个角度看来,实在是真真令人啼笑皆非的幼稚。
想来,真是难为了千色,当初她竟然还能耐着性子来寻他,只担心他的安危,没有一句指责——
哎!
她当初究竟无声包容了他多少任性和孩子气?
听平生这么一说,那少年愣了愣,似乎也多少知道些其间的纠葛,顿时耳廓子涨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谁,谁稀罕!?”他的反驳分明已是有点底气不足,却还要死鸭子嘴硬:“谁稀罕她又老又瞎又唠叨,镇日里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瞅着我,唤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名讳?!?不远走高飞,难道还要小爷娶了她不成?”
说到最后,他傲慢地昂起头,说得理直气壮的,可心里却免不了想起那个“又老又瞎又啰嗦的老太婆”。
其实,她虽然面容衰老,可却一点也不丑,就那模样看来,只怕早前还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呢。更重要的是,她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一旦远走高飞,他可还能再遇见第二个像她这般的滥好人么——
应该没那种可能了吧?!
而那老太婆,一个人住在那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眼睛又看不见,手脚也似乎不怎么方便,若是他真的就此远走高飞了,她要是有个什么一万万一的,只怕死了也没人知道——
看来,远走高飞这事还应好好斟酌斟酌再下决定……
少年越想越是蹙起眉,全然没有觉察到,自己虽然嘴上说着远走高飞,可心里却已是不自觉地将“远走高飞”这四个字给全然否定了。
平生何等的眼力,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少年的嘴硬心软!?
“五茎莲花在何处,我自然知道——”本想说,那燃灯佛祖的莲台便是五茎莲花,即便是知道在何处,也断然无法据为己有,可他却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那少年满溢的孩子气,心里灵犀一现,突然有了个主意:“想知道五茎莲花在何处,除非,你先带我去见喻澜。”
是呵,他四处寻觅可以让千色聚魂重生的法子,怎么就疏忽了这一条?
千色修道之前乃是妖身呵!
这世上,最了解妖的,莫过于妖!
更何况,喻澜当年为了使倨枫重生,必然也曾经千方百计寻幽探径,指不定有什么不为众人所知的好法子!
“你找那老太婆做什么?!”少年戒备地退后了一步,将平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末了,却是用一种丈夫看奸夫的目光敌视他,就连言语也醋意十足:“喻澜,喻澜,叫得可真亲热!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与她是什么关系,待得她见到我,你自然不就知晓了么?”这是第一次,平生存了些逗人的心思,模棱两可的反问,不肯直率地回答。
而那少年听了这话,眼眸中的醋火已是烧得铺天盖地!
即便是万般不情愿,那少年最终还是带着平生去到了远在大沼边的莒南山,在那山谷里找到了喻澜。
如今的喻澜,早已是不复当年妖界公主的飞扬跋扈。她一身荆钗布裙的朴素装扮,依旧是那般消瘦的模样,即便白苍苍,面容衰老,可眉眼间已是不见丝毫戾气,无论气质或者神韵,全都透着祥和。
“老太婆,小爷把你的奸夫给带来了!”
一见到喻澜,少年便就先制人,气呼呼地掷了句硬邦邦的话过去,尔后便一屁股坐在那屋前的草垛上,径自撅着嘴生闷气。
是的,他当然生气,本以为是自己这次逃得太快,藏得太远,所以这老太婆才没能找到,却不想,她如今这模样开来,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要去找他!
这算什么?是巴不得他一去不回,还是吃定了他一定会回来?!
他简直要被气得爆炸了!
“奸夫?”知道任性的倨枫回来了,喻澜心里自是欣喜,可听说莫名其妙来了个什么“奸夫”,她不由错愕。即便看不见来者的容貌,可她却很快闻到平生身上那暌葳花的淡淡幽香,记起曾经的往事,不由低低一笑:“你不就是当年跟随千色一起来救我家倨枫的那人么?若我猜得不错,你,应是北极中天紫微平生帝君罢。”
千色的事,她来往于幽冥司,总算也耳闻了一些,并不详尽。而且,她当时满心只记挂着倨枫,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不相干的事。最终,千色舍了自己的内丹,倨枫才得救,她初时只沉浸在惊愕与欣喜之中,后来细细一想,才算是明白,只怕那出手救倨枫的人,来头不小!
“正是。”平生微微颔,倒也不隐瞒,只是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些的不自在:“我此次前来,实乃有事相求。”
说着这话时,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坐在草垛上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可那少年却敏感得犹如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一跃而起,三两下便撸起袖子,怒得像什么似的,青着脸斥骂:“奸夫,你看着小爷做什么!?告诉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再小爷的地盘上,你做什么都得当着小爷的面儿,休想借机支开小爷!”
瞧瞧这架势,听听这言语,活脱脱就是一个醋意满满的小郎君,生怕妻子红杏出墙!
平生实在啼笑皆非,也懒得解释什么,只是将千色的事言简意赅地告知喻澜。虽是简洁,可要说清,倒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而那少年许从这些话中听出了喻澜与平生之间并无他想的那种关系,这才像是放下了心,脸色显得好看了些。
眼见着喻澜听了一切之后,神色显得有些沉郁,平生心中本还有些希望的微光,如今也免不了如同落进冰窖一般透着寒,却还紧紧揪住那最后的希望:“你可知有何方法能令她聚魂重生么?”
“没了心,没了内丹,就连元神也散了,要想聚魂重生,这倒的确是难了……”喻澜咬唇思索,略略踌躇了一下。毕竟,当初倨枫面临的窘境与千色不同,倨枫是人,受九重狱幽冥司的轮回管制,魂魄总是散不了的,而千色却是被削了仙籍的妖,没了内丹和心,不只身体会化作灰烬,就连魂魄也会一并灰飞烟灭。基本是再无重生的可能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却是微微露出些笑容:“虽然我不知如何令千色聚魂重生,不过,帝君你这次倒是来得甚巧。”她指了指身后的岩洞,似乎是想示意那【网】其中有些什么东西,却并未言明,只是说得模棱两可:“当初承了你和千色的情,喻澜自是感激不尽,如今,这件东西想必于你也该有些用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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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色霜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