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从惊讶到不解,从哀伤再到回归平静。她轻声道:“这种事,如果您想知道答案,不应该直接去问当事人吗?”
凌长风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没有再进一步的逼问,只是淡淡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去了解答案。”
说罢起身,往二楼走去:“他还在休息,你先回去吧。”
“请等一下。”索菲亚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凌长风回身,异瞳带着一种天生的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索菲亚低下头,苦笑道:“其实也很好理解吧……星河他对于婚姻没有安全感,如果在保护期内怀孕的话,离婚后孩子的抚养权自然是个大问题。若您只是个普通人他也不必担心,因为就算闹上法院,孩子最终还是会判给他的。可您是联盟元帅,他争不过的,这叫他怎么能安心呢?”
凌长风看着她,一时沉默。
他知道对方说的也算实话,只是还保留了什么。
“如您所说,我是看着星河长大的。”索菲亚淡蓝色的眼中仿佛有光在闪,“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为什么想要了解这个答案吗?或者说,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对您来说,重要吗?”
“不重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已经答应他了。”凌长风回答道,“何况他这样假定的前提是,我们会在孩子出生后离婚。”
索菲亚突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凌元帅的言下之意是……他们一年后不会离婚吗?
“我只是有些好奇,他明明自己还像一个孩子。”凌长风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我这样问会冒犯到他,就不必回答我了。”
索菲亚将淡蓝色的目光投向窗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星河……和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他不是因为无父无母被送过来的,他是被父亲亲手送过来的。”
凌长风眉头微微一蹙。
索菲亚继续道:“匹配婚姻制度下,总会催生出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父母。联盟强制他们匹配,总不能再强制他们养孩子。如果夫妻双方都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可以在孩子出生的六个月内送到当地福利院,不算弃养。”
凌长风问:“他母亲也不要他吗?”
索菲亚摇了摇头:“星河是四个多月的时候被送来福利院的,签字的时候,他父亲是唯一监护人,这意味着他母亲在此之前就放弃了对他的抚养权。我那会儿听说,他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在他出生后给了他母亲很多钱,让她离开了。但没过几个月,他就找到了新的伴侣,新伴侣很介意他有孩子,所以把孩子送来了福利院……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言,无从考证。可不管是真是假,这些话最终还是传到了星河耳朵里。”
一金一蓝的异瞳中闪过令人看不真切的复杂情绪,凌长风问道:“他在福利院,过得不好吗?”
索菲亚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星河很优秀,他聪明、倔强、坚强,这些换在alpha身上都是很好的品质,但他偏偏是个omega……您知道的,人们大多喜欢菟丝花一样温顺柔软的omega,星河在他们眼中,可以算得上异类。”
索菲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是在星河二年级的时候被调到他们班的,那时我还只是个授课老师,在调去之前就听说班里有个刺头,是个脾气很不好的omega。可我见到星河的第一天,发现他整个人瘦瘦小小的,脸上带着伤,手臂上也有明显的淤青。”
凌长风闭上了眼。
索菲亚站在原地,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下去。
“药我放在这里了。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临走之前,索菲亚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星河说自己没事,未必是真的没事,他如果不是烧得厉害了,应该不会让我来送药的。”
她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凌长风微微一怔,突然转身大步走回了许星河房间。
许星河还在睡,但双颊红得异常。
凌长风绕到床前,伸手探向了他的额头——
果然一片滚烫。
“david,测一下他的体温。”
话音刚落,凌长风左腕上的电子智能机亮了起来。
“嘀——”
“391c,高烧,建议立刻就医。”
凌长风眼皮一跳。
这家伙……这也叫“没事儿”!?
“醒醒。”凌长风拍了拍许星河露在外面的脑袋,“起来跟我去医院。”
动作和声音都还算轻柔,语气却不容拒绝。
许星河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人叫醒,起床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奈何他现在头昏脑涨,也没力气发作,只好装死。
凌长风看了他一眼,按下耳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联系军部第三医院安排一间病房,我这里有个病号,高烧……救护车就不用了,一会儿我带他过去。”
许星河听他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安排了,更来气了,直接把脑袋往枕头里一埋,有气无力道:“我不去。”
凌长风挂了电话,低头看着他:“你要换身衣服吗?”
许星河:“……”
这个人好烦!
他现在一说话嗓子就疼,索性不再搭腔,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拒绝。
凌长风等了片刻,不见许星河有动作,便转身去取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折返回来,并不温柔地掀开了许星河身上的毯子,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病号一把裹进自己的外套里,抱起来就走。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许星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抱出了被窝。
“凌长风你放手!!”许星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直呼凌大元帅的名字会是在这种场合下。
他现在骂爹的心都有了,整个人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野兽,开始疯狂挣扎,身子几乎在半空中拧成了个麻花。
“别动。”凌长风扫了眼怀中不安分的小刺猬,沉声道:“当心摔着你。”
其实原本以凌大元帅的臂力,三只许星河也抱得住。
可是现在,一来手臂受了些伤,二来……
他发现许星河情绪一激动,身上信息素的气味就会变浓。
那甜美馥郁的芳香,在顷刻之间席卷天地。
相当令人分神。
凌长风收紧了怀抱,将人圈得更牢了。
许星河闻言,到底停止了挣扎。
虽然感性上很讨厌被安排,但理性告诉他,这种时候的确应该去医院。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许星河声音沙哑道。
凌长风低头看了他一眼。
这只小刺猬果然很要强,又倔强得有些不合时宜。
然而……
他将人放了下来。
目光却一直牢牢锁定在许星河身上。
如果他的信息素有具象,凌长风想。
那应该是一株于枯萎中绽放的琼苞。
花开的刹那,美得不可方物。
凌元帅就这样不声不响、却又寸步不离地跟在许星河身后,看着他扶着楼梯走下楼。
院子里停了三辆军车,院外好像还有几辆,许星河不知道凌长风出个门而已干吗要搞这么大阵仗,他刚想问自己该上哪辆车,便见凌长风走到其中一辆车前,拉开了后座车门:“你上来接着躺会儿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二人身上。
随行护卫的亲卫队员们们暗自惊叹:“平时只能看到别人给元帅拉车门,第一次见到元帅亲自给别人开车门耶!”
坐在驾驶座上的刘易斯上校想:“后座空间会不会不够啊?一会儿元帅坐哪?难不成上另一辆车吗?”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秦远少将想得就比较多了,他瞬间脑补出了两个人一起挤后座的十八种姿势,并且欣慰地想,这么多年了,长风这家伙终于开窍了。
可还没等他收起脸上的欣慰笑容呢,就见凌长风走到了副驾旁,敲了敲自己的车窗:“你下来。”
秦远:“啊???”
他拼命朝凌长风使眼色,同时内心疯狂吐槽:“老大你会不会谈恋爱啊?你倒是去挤后座啊!让他枕在你腿上啊!!”
可惜凌长风完全无视了他的眼色,见他一直不下来,表情开始有了一丝不耐。
秦远只好咬牙瞎编道:“下官一会儿有事要汇报,还是跟您坐一辆车吧。”
凌长风皱了皱眉,明知他不会当着许星河的面谈工作,但到底没再把他赶走:“那你去驾驶座。”
秦远:“……”
刘易斯上校闻言,十分“有眼色”地让出了驾驶座,转身走向了后面的车。
秦远只好硬着头皮换了座。
“去军部第三医院。”
军车穿过重重楼影,飞速行驶在空轨上。
车内一片安静,秦远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老大,不是我说,你这样谈恋爱是没有前途的。”
凌长风在副座上闭目养神,连眼皮子都不掀开就打断了他的话:“闭嘴。”
“没事儿,他睡着了。”秦远指了指后座,仅凭呼吸声就判断出了许星河现在的状态。
他继续痛心疾首道:“这个alpha和omega之间,就得靠多接触才能发生化学反应……”
凌长风睁开了眼,将并不友善的目光转向了驾驶座:“你吵到他了。”
秦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