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独酌(六)
月悬中天,辉光清沉。
深青街上春花摇曳如舞,枝软叶嫩,裹挟香风。
沈见空捏诀之后,沈倦留下的痕迹在视野中显现,从脚步来看,这个人走得不紧不慢,似早有目的,未曾沿街停留。
他抿着唇,敛低眸光,跟着沈倦的脚步走出约莫四五十丈,停在一家名为“一溪风月”的青楼前。
披着纱衣、半露□□的女子在门外迎客,说笑之间轻甩手帕,软语柔笑好不甜腻。
“这位客官,可要进去坐会儿?您看上去面生,是头一次来我们这儿?”有个姑娘看见站在街上、朝门内打量的沈见空,娇笑着上前,试图挽住沈见空手臂,将他带进楼内。
沈见空避得极快,根本看不清如何动作,眨眼一瞬,绕到此人身后。
“哎哟,我是什么豺狼虎……”姑娘又笑一声,拿团扇半掩面容,转身对沈见空娇嗔,但眸光一抬,瞧清这人表情时,生生顿住。
那双带着点青色的漆黑眼眸如同一团幽幽的墨,化不开、洇不散,沉得吓人。
“你和一个穿黑衣、眉间有浅淡红痕的少年接触过。”沈见空冷声说道,话语分外肯定,这姑娘身上脂粉味很重,偏生沈见空天生嗅觉敏锐,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甜腻味道,嗅出了独属于沈倦的气息。
“是、是,今夜的确有位这样的客人。”这姑娘便是先前迎沈倦进门的秋儿,被沈见空冰冷的表情骇得大气不敢出,捏着团扇和手帕,声音颤颤,“但他、他没点我……点了行琼姐姐!”
“也就是说,还在楼内?”沈见空厉声问。
秋儿垂着眸,小心翼翼回答:“的确没见他出来。”
得到回复,沈见空转身走入楼内,他速度太快,便如原地消失了一般。秋儿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倚着门前大树,如获新生。
清院。
庭院桌上置一鼎火炉,铜盆里盛满红汤,辣椒花椒浮满整个锅面,底下烧大火,约莫再过数分时间,便可煮沸。
行琼换了身干练的衣裳,和她的婢女在一旁切菜片鱼捏牛肉丸。至于沈倦,他是负责吃的那个,此时此刻,正就着烛光看话本,神情颇为悠然。
“公子,牛肉丸可要加香菜?”行琼对沈倦的口味拿捏不准,不免出声询问。
沈倦头也不抬:“自然。”
“近年从西境传来一种新吃法,拿烟熏猪背脊肉裹金针菇,两种食材放锅里同煮,公子可要尝试一番?”行琼又道。
“烟熏猪背脊肉?”沈倦有点儿疑惑,他惯来只负责吃,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烟熏猪背脊肉是个什么玩意儿。
“公子请看,便是这个。”
沈倦一抬眼,斜对面美人摊开素手,手指细长优美,上捧一条肥瘦兼备的熏肉——不是培根是什么?
“甚好,我喜这个。”沈倦挑眉,面露欣喜之色,“一部分用来卷金针菇,另一部分,在里头裹上香菜。”
过了会儿,行琼和婢女将牛肉丸捏好,开始动手处理熏肉,片刻后,却是秀眉轻蹙:“公子,奴发现一个问题,若单单卷起来,置入锅中,不消片刻,便会被沸腾的汤液冲散。”
沈倦翻过一页话本,对此并不意外,悠然道:“所以嘛,你该用竹签把它们串起来。”
行琼点头,吩咐婢女前往厨房寻竹签,后者连声应是,擦干净手、提裙跑开。
但她出了院门没走几步,竟哆哆嗦嗦退回来。
清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着白衣,面容无比英俊,神情无比冰冷,漆黑的眸跟裹了霜似的,又沉又凉,瞧一眼,便教人浑身冻住。
“琼、琼姐姐……”小婢女含着泪,倒退时不甚踩到石子,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沈见空的气场太过强大,脸上更是看不见半点表情,看他人时,那目光似从极北之地吹来的凛风。
行琼后背绷紧,拿刀的手止不住发颤,分明怕得不行,却还是上前一步,将沈倦挡在身后:
“这位……”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倦合上话本,从摇椅里起身,三步两步走出长廊,把打算问沈见空话的行琼拉到一旁,再去另一边,把跌倒的小婢女扶起站好。
他语气甚为散漫,细细听了,还能分辨出一丝不悦。
沈见空目睹他这一连串动作,将他话语中所有情绪悉数收下,沉声问:“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吃火锅啊。”沈倦抬袖一挥,指向院中正沸腾的锅,与那满桌子菜,“这你都看不出来?”
“你来这里吃火锅?”沈见空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组合在一块儿,整个句子都渗着冷意。
沈倦非常无所谓:“你还管我在哪吃火锅?”
沈见空语气更沉:“此地是什么地方,你应当清楚。”
“现在夜深,也只有这种地方还开着,去别的店,掌柜的连门都不会应。”沈倦漫不经心解释,继而一转话锋,问他:“倒是你,沈峰主,你来此地作何,不会是找我吧?
三月初的晚风寒凉刺骨,掠过衣袍,从袖口钻入,渗透到每个角落。见到沈倦后,见到他没睡在某个人怀里,或是做别的后,沈见空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隐秘的怒火逐渐平息。
在青楼吃火锅,的确是沈倦能干出来的事。而这人分明懒到极点,却在此时来花满城,应是有旁的原因。
沈见空抿了下唇,开口:“你身为御雷派弟子,却未经允许,深夜私自离开。”声音有些干,却不明显,被风一吹,那点儿情绪便飘走了。
“所以?”沈倦幽幽问。
沈见空:“该罚。”
沈倦:“?”
他偏头,眼微微眯了眯,但仍是好脾气地问下去:“罚什么?”
“罚抄门规百遍,一个月不准下山。”沈见空面无表情道。
庭院中夜风更冷了些,摇晃烛火,连带地上的影也飘忽斑驳。
沈倦“哦”了声,甩了下袖子,转身端起备在桌上的香菜牛肉丸与牛百叶,仔仔细细煮进锅中,然后坐下:
“那等我吃完再说。”
他并不在意这点惩罚,听见这种话从沈见空口中说出,还有点新奇,就是心里有些奇怪。
沈见空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便是御雷派中有人真私自下山寻欢作乐,被他发现,也只当没看见,现在却对他管东管西的,简直莫名其妙。
所以,白天在云舟上说的那些,其实是假的吧?
他就是想收他为徒。
可这人收徒就收徒,干嘛不承认?
却不曾想沈见空坐到了他对面,和沈倦没骨头似的坐姿不同,他背挺笔直,姿势端正如雕像。
“你也要吃?”沈倦奇道,他觉得这么大块冰雕坐过来,连火锅汤底都不太沸腾了。
沈见空问他:“若我现在走了,你会自行回门派?”
沈倦笑起来,看上去甚为乖巧:“当然会。”
“我带你回去。”沈见空一句话堵死了沈倦的后路。
沈倦:“……”
这个人果然是想收他为徒吧!
一定之前他拒绝得太快太干脆利落,沈见空认为面子上过不去,所以选择徐徐图之。
他夹了根牛百叶进碗,在香油里涮了涮,瘫着脸吃下。
灯辉清亮,更衬沈倦肤色瓷白,他吃东西的模样很优雅贵气,侧脸幽光莹润,有种如玉的质感,唯独鼻尖微红,倒是让他看上去更可爱了些。
不至于是被辣的,这点红从见到的时候便在,沈见空想起一路行来,充溢在空气里的脂粉香气,当即明白因何而来。
他将一瓶药丢过去,沈倦抬手接住,分外不解:“自制调料?”
“化清丹。”沈见空淡淡道。
沈倦一听名字,便明了是何物,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了句谢。
行琼知机,给婢女使了眼色,两人处理完剩余食材后,悄然无声退出清院。沈倦把用竹签穿好的培根卷丢到锅里,抬头看了眼沈见空:“你真不吃?”
“不吃。”沈见空声线平直无波。
沈倦往后靠在椅背上,拉长语调说:“偶尔也可以有点口腹之欲嘛。”
沈见空:“不必。”
沈倦觉得他颇无趣,身体倾回去,垂眼捞锅里的鱼。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远处的楼阁灯盏陆续熄灭,纵使隔着阵法,也知飘到街上的清歌弦声少了。
夜漫漫。
沈见空抬头看向天上冷月,复又低头,两点如漆瞬也不瞬望定沈倦,道:“修道讲求清心,你现在……处于最初的阶段,更该恪守。”
沈倦敷衍着聊了下眼皮:“哦。”
“这等风月之地,日后少来。”
“哦。”
“于心不清,于根基有损。”
“……”
沈倦从火锅汤里舀了块猪脑出来,丢进一只空碗,不由分说放到沈见空手边。
夜再慢,终有走到尽头之时,沈倦面前的火锅亦是如此。见他吃完,沈见空弹指祭出云舟,把沈倦带上去。
沈倦慢条斯理打了个呵欠,取出他的椅子,垂眼一瘫。
“你给钱了吗?”沈见空问,尽管从不曾寻欢作乐,他也是知晓这种地方的规矩的。
“我是那种嫖完不给钱的人?”沈倦摆摆手,示意他别操心。
“……注意你的用词。”沈见空冷冰冰纠正他。
御雷派崇尚清修苦修,发给弟子的寝具,跟没发无甚区别,铺好的床躺上去,硌得人皮肉都疼,沈倦睡得极不舒服。
他由衷地羡慕起沈八万,化作小蛇模样,在院子里随便挑根树枝,便能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日,沈倦遣沈八万下山,采买床褥、吃食、话本,以及绘画用的丹砂颜料。
距离新弟子的入门基础培训尚有两日,白华峰上人愈发多起来,白日里处处喧声不停,沈倦非常庆幸自己让沈八万挑了最清静的院子。
同寝具、门派服饰一同发放的还有入门书籍,旁的人不约而同开始学习,沈倦倒好,直接把书丢给了沈八万,自己不是睡觉,就是吃喝玩乐。
开课前日,清风和合,阳光轻柔,沈倦坐在一棵不飘叶不落花的树下,就着烤饼吃掉第十八个麻辣鸡架,沈八万忍不住上前问:“公子,明日你真的能行吗?”
谁知这人竟然反问:“明日怎么了?”
“明日开课啊!”沈八万一脸惊恐,“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沈倦拿起第十九个鸡架,慢条斯理啃干净上面的肉,没有说话。
“你不会压根没打算去吧?”沈八万制止他伸手去拿第二十个鸡架的动作,真挚诚恳地说,“公子,咱们根骨虽好,可不能倚仗这点,就什么都不做啊!”
“公子,我最近学了一个典故,名叫‘伤仲永’,讲的是有个神童……”
沈倦从沈八万漫天喷洒的唾沫星子下逃开,表情看上去有点麻木,“你去就好。”
“我学又不等于你学!”沈八万说得掷地有声。
“不必担心我。”沈倦掏出手帕擦手,淡淡道。
“可是……”
沈八万还想再说,沈倦打断他:“没有可是。”
劝说不成,沈八万吸了吸鼻子,拿起盘子里倒数第三个鸡架,重重啃了一口,连带骨头一起嚼下去。
沈倦回到屋内,将窗户推开,铺宣纸、调墨、润笔,借着明艳天光作画。
他先前在心中计算了一番,近些时日,开销委实大。
这回穿越,沈倦直接把游戏里的躯壳带过来了,体质和这边的人有所差异。孤山盛产的灵米灵肉灵植等,和他相冲,食之不仅不能补身体,反而有损内息,所以他能吃的,便只有世俗吃食,一日需三餐,而御雷派伙房出品的凡人吃食异常不走心,沈倦几乎咽不下。
是以要想解决吃这个问题,要么自己开火,要么从山下买上来,沈倦向来懒,自然选择后者。
再加上这几日置办物品的花销,钱便源源不断流出去。
“节流”这两个字做不到,他便只好“开源”。
“沈八万。”
大半个时辰之后,沈倦冲窗外喊了一声。
“我在,怎么了?”沈八万从书上抬头,在不远处回应沈倦。
“御雷派有专程负责送信的信使,去给临安城城主送一封信,问他有没有画商推荐。”沈倦说道。
沈八万道了声“好的呀”,合上书立刻去办。
他回来时,天光已斜,沈倦躺在长廊上睡着了。夕照映在沈倦下半身上,屋檐遮住上半身,整个人被光线分割成明暗两色,这人也不穿门派发的服饰,漆黑衣袍被风牵起,在一片艳丽霞色中兀自起落。
沈倦睡得很沉,呼吸浅浅悠长,两手摊开,呈一个十字。沈八万放轻手脚,去屋中看他的那幅画。
是一幅山水图,画的正是孤山白华峰,山清水秀,飞鸟走兽栩栩如生,上色相当漂亮,而作画的手法,又和寻常人略有不同。
这样的风格,沈八万觉得和他偶像说疏夜的很像。
“我们的偶像不愧是同一人。”沈八万呢喃着,“我可太不如你了。”
沈倦一觉睡到第二天,晚饭直接给睡过去。
中途沈见空来过一趟,没叫醒他,只将他从长廊运到了床上,所以翌日被沈八万喊醒时,他从柔软的被子里睁开眼。
“公子,还有一刻钟便至卯时,该起身了。”沈八万掰着沈倦肩膀摇晃,话说得又快又急,毕竟从他们这个偏僻小院,走到讲课的朝雨楼,便要小半刻钟时间。
沈倦不情愿地撩起眼皮,透过半开的窗往外翘了一眼,发现天幕漆黑一片。
御雷派的早课,一向从卯时开始,沈倦不由忆起当年那段起早摸黑痛苦不堪的岁月,二话不说重新闭上眼。
这意思很明显。
沈八万拼命摇晃他:“公子,你不能这样,我们要勤奋,我们要努力,我们一天都不能懈怠!我们要向偶像学习!”
“……”
“你偶像不想学习。”沈倦艰难开口,声音又低又哑。
沈八万一脸严肃:“不,他想。”
沈八万持续不断摇晃:“公子,你前些日子睡得够多了,别再睡了!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沈倦:“我倒时差。”
“时差?什么是时差?”沈八万疑惑问。
但沈倦睡着了,根本没听见。
沈八万急得一团转,最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直接把睡着的沈倦背到了朝雨楼。
饶是心性单纯,未曾正儿八经修行过,沈八万到底是个活了百年的妖,他把沈倦运进去,没引起半个人注意。又依着沈倦的喜好,选了后排靠窗的位置,把人摆好后,还替他推开半扇窗。
沈倦再一次醒来,这回是从一片嘈杂声中。
周围似乎是人,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抬起眼,见自己身在一个高挂灯盏、处处明亮的大厅里,身前是一张几案,而他以跪坐的姿势,坐在这张几案后头。
“你终于醒啦,这里是朝雨楼,约莫再过三分,便有执教来上课了。”小细蛇从袖子里弹出脑袋,低声对沈倦道。
沈倦垂眸瞥向沈八万,一脸无语。
“第一课讲门规,你若不嫌耳朵起茧,便听吧。”沈倦对他道,说完又闭上眼。
他就着这般坐姿睡着,垂眼后容颜分外恬静,澄澄灯光映照他侧脸,另一侧隐在墙的阴影中,却是愈发显得他五官立体精致。
朝雨楼内的人无一不在瞧他,因着他面容沉静得过分,无人敢上前打扰。
终于,在晨钟撞响前,一个腰佩华丽长剑的少年走过来,清咳一声后,笑问:“兄台,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沈姓兄台睡梦正酣,不曾出声回答。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佩剑少年又笑了一声,撩了撩衣摆,正坐在沈倦身旁。
张琦偏头看了沈倦一会儿,拱手执礼,风度翩翩:“在下姓张,名张琦,琦赂宝货之琦。敢问兄台姓名?”
“……”
张琦眸眼一转,想到什么,又说:“兄台可是在打坐冥想?如此,可莫怪张琦叨扰。”
“……”
众人都看着,沈倦不做半分回应,张琦面上无光,神色不由微变,但当他再想说什么时,远处传来清沉钟声,卯时到,早课开始了。
执教携书翩然入堂,朗声道:“自古以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修行之门派亦不例外,今日第一课,门规。”
巳时七刻,上午的课结束。
沈倦掐着这个点醒来,半垂着眼,慢条斯理整理一番衣袖,拿起几案上不曾翻过一次的书,起身离开。
张琦还在他身旁坐着,见状忙问:“兄台,可要一起用午食?”
沈倦停下脚步,张琦一喜,以为沈倦这是答应了,刚想说某某某处的某某和某某色香味俱乃食之上品,却见沈倦看了他一眼后,扭头就走。
张琦一愣,反应过来后气得跳脚:“我姑苏张家人屈尊降贵与你交友,你却如此不识好歹,给我等着!”
停在座位上围观的弟子好一些没忍住笑出声,张琦回头,挨个瞪过去。
几个与张琦要好的人凑过去,亲亲热热将他拉到楼外,边说:
“张师兄莫气,张师兄莫气,他一上午都在睡觉,定是听不懂执教在讲什么,花瓶一个,没什么好值得结交的。”
“连姑苏张家都不知道,不知是哪里来的乡巴佬。日子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我看未必有以后,你们瞧见执教看他的眼神了吗?一脸失望!他可能连一个月后的试炼都不过了!不如这样,咱们下午就叫他好看!
御雷派内有专供低阶弟子出行用的飞行兽,不固定路线,给足银钱便走。沈倦来到朝雨楼附近的驿点,搭乘鹏鸟回自己的小院。
沈八万从沈倦袖子里爬出来,他耳力好,方才那些话,听见了,不由道:“公子,怎么办,他们打算合伙欺负你!”
“若不是你把我搬出来,我就根本没打算要上课。”沈倦没好气道。
“这怎么行呢?”沈八万满口不同意。
沈倦垂眼看着他,“以后,你想来上课,便自己来。不必叫我,更不必趁我睡着了,把我搬过来。”
“可你什么都不学,被欺负了怎么办?”沈八万很忧心。
“欺负?”沈倦勾唇笑了一下,“也要他们有这个本事。”
沈倦说到做到。下午的课,他待在屋里吃东西看话本。第二日,他在院子里研墨调色,画出第二幅画。
第三日细雨蒙蒙,沈倦坐在廊上,看水珠顺着屋檐滴落,碎在地上、开成晶莹的花,忽然觉得近日来他的确睡得有些多,心说或许是由于这院子太清静的缘故,伸了个懒腰,乘飞行兽到梦云亭。
此地位置甚妙,可观山,可观林,可观水,亦可观人。沈倦煮了茶,难得看起一本经文杂说,不知不觉间,竟是过去半日。
恰在这时,有闲谈声传来。
沈倦在游戏里的那三年,吃瓜吃习惯了,下意识便抬耳细听,没想到这些人说的主角竟是自己。
“打听到了,那个人叫沈倦。”
“还听说,那日他去青叶堂领东西,根本有带门派玉牒,靠的是停云峰的信物!”
“原来御雷派也能走后门?”
“他定是深知自己根骨差,听不懂课上讲什么,才不来的。”
“这会儿指不定在停云峰上,哭哭啼啼求师兄师姐帮忙呢!”
沈倦撩起眼皮,往声音来源一瞧,见那群人之一,是先前在朝雨楼时坐他身旁那个,似乎是姑苏张家人,至于叫什么……不清楚。
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年纪轻轻却不安分修炼,只知一心一意打探别人的事情。
“你们别胡说,沈倦气度不凡,根骨定然不差。”有个低柔的女声响起。
“你是看他模样好,才那样说的吧?”张琦“啧”了声,不以为然,“我当时也是看他模样好,才想跟他做朋友。”
“他根骨真的不差。”那个女孩儿又道。
张琦翻了个白眼,问:“莫非你看见他在问道珠上的测试?”
“我听师姐说……”
女孩儿的话没说完,有个人从鹏鸟背上一跃而下,狂奔至众人身前,高举一卷写满小字的纸,扬声道:“喂!这期江湖飞报出来了!你们猜?头版是谁?”
“是谁?”
“这怎么猜得到?”
“别卖关子了!”
众人语纷纷,那人将飞报一展,举到他们面前:
“我靠这个真的太劲爆了!头版是开课那日,在朝雨楼里睡了半日的沈倦!不是说今年有人在问道珠上测出了华光吗?那个人就是他!”
他以为同修们会和他一起感叹,熟料这些人竟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