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刚敲过三更,定北侯府,赵家的大门外陆续停下一小队人马,为首之人体态健韧,神色刚毅,三十大几岁的光景,五官极为立挺,尤其是那双眼睛,在黑夜之中仿佛泛着寒光。他身后的无一人敢发出一点声响,皆是毕恭毕敬,如同铜人。
赵凌跳下马背,当即有小厮上前恭迎,“侯爷,您回来了!三位公子已经在厅堂候着了。”
定北侯府是百年世勋,祖上开始就为朝廷立过悍马功劳,定北侯为本朝一等爵,世袭罔替,荣耀难及。
说起赵凌,也是京城百姓茶前饭后的谈资。赵凌是赵家嫡系当中最出色的一人,十几岁就跟着皇帝围剿过蒙古残余部落,有勇有谋,且相貌秀美俊逸,曾经因着长相貌似潘安之故,还特意去北疆曝晒了半年。
侯爷可能不甚喜欢当一个白玉郎君,可即便如今这般,五官依旧俊挺。
赵凌娶过两任妻子,第一妻子是皇帝赐婚,乃翰林大学士之女,怎奈生下两子之后就撒手西去了。
这第二任妻子也是命运不济,还是赵凌的远房表妹,生下嫡女赵淑婉,没多过久也病逝了。
据说赵凌还在外面养过一个外室,但从未有人见过那女子,直到十几年前,赵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襁褓回来,对外宣称那是他的四子—赵慎。
如此这般,赵凌已经当了十几年的鳏夫了。
高门大户的千金不敢嫁他,普通人家的姑娘又高攀不起,加之赵凌常年镇守大同,军务繁忙,终生大事一直搁置着。
他还正当血气方刚的时候,身边怎能没个解花语?!
这些年,朝中不少权贵倒是陆陆续续给他送过女子,但多半都是放在了府上当作了下人使唤。
如今,定北侯府最令人瞩目的除了赵凌之外,那就是三位公子了。
其中,赵慎名义上算是私生子,但赵凌对他疼爱有加,原本府上还有人对赵慎不善,却被赵凌当众刺穿心肺而死,自此侯府再也无人对赵慎不佳,世子爷和二公子更是不必说了。
有人传言,赵凌之所以对四公子爱护有加,是因着四公子的生母是赵凌平生最心悦的女子,但奇怪的是,赵凌从未带那女子回过府,甚至从未承认过她的存在,就连肖老太君对那女子也是一知半解。
厅堂内,世子爷赵夔,二公子赵翼,还有赵慎三人正气定神闲的品着茶。
赵夔身为家中嫡长子,是个极为优雅的人,他喜欢所有雅致的事物,从美人,字画,到茶品,无一不精细,倒不像个武将,但其实他精通兵法,武功了得,常年以笑脸待人,府上的大小丫鬟被他迷的七荤八素,但他至今洁身自好,也没有沾花惹草。这一点令赵凌稍许欣慰。
因着三个儿子俱相貌秀美,他还想着有机会让他三人也去边陲晒个一年半载,男儿大丈夫岂能长的如白玉雕琢?!
二公子赵翼不喜武,性子温和,是个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人物,府上的大小丫鬟对他也同样爱慕不已,不过这位二公子虽有一颗慈悲之心,却是天生不喜女子靠近,他身边从没有丫鬟伺候过,自幼开始便亲力亲为,为此赵凌还算欣慰。
而四公子赵慎就稍微沉默寡言了一些,不但阴沉,而且下手极狠,两年前在大同时,赵凌亲眼看见他徒手杀过鞑子,手段甚是凶残,为此赵凌的父爱几乎都放在了他一人身上。
至于唯一的女儿,赵凌暂时没有考虑到她,定北侯府的唯一嫡女,恐怕早就被皇帝钦定为了某位皇子的妻了。
赵凌一踏足屋子,兄弟三人齐齐起身,道:“父亲!”
赵凌嗯了一声,去了上首落座,茶水已经倒好,赵凌仰面灌了一杯下去,多日的快马加鞭,他身上的银甲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层尘埃,在烛火下闪着不太醒目的银光。
“都坐下吧。”赵凌道。
对这三个儿子,赵凌怎么看怎么满意,唯一让他不喜的就是儿子们长的太好看了!他又不能在他们脸上黥字,于是乎只有晒黑这一个法子可行。
赵凌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就开始说起了正事。
“皇上刚下了诏书,命我亲自押送官银入京,你们几人如何看待此事?”
赵凌手握重兵,又兼大同总兵一职,押送官银这种事无需大费周章将他调入京城,这其中必有他意。
兄弟三人颇有默契,每次父亲召见谈话,都是按着顺序答话。
先是老大赵夔开口道:“据我所查,这次官银是江南税务所得,皇上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国库充盈,单是今年江南税银就达数百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赵夔侧目看了一眼二弟,赵翼顺着他的话道:“真要是勤政爱民,怎会收上这么多税银?上半年四川还闹了流民,父亲此番押运官银当真要小心,盯着这批银子的人不在少数。”
老二就是老二,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与大哥赵夔一唱一和。
而更直接的则是老四,赵慎道:“圣旨已下,父亲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与大哥二哥会暗中相护,父亲大可放心。”
赵凌端坐笔直,听完三个儿子的话,他好像又无事商榷了。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定北侯府已经够惹眼了,故此赵凌让三个儿子待在家中,若无皇帝的旨意,谁也不准太过冒进。
“嗯………”赵慎沉吟一番,又看了看三个儿子,还是无话可说,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子们纷纷起身,定北侯又叫住了他们,“站住!你们三人明日开始鸡鸣时起开始练剑,辰时方歇。”他还是喜欢阳刚一些的儿子,儿子们断不能是绣花枕头。
三人毫无异议,应道:“是,父亲!”
定北侯看着三人离开,身边又安静了下来,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来他到底缺了什么。
次日,王氏领着一对儿女去给肖老太太请安,她现下在肖府过日子,这种事情免不得。
她到时,屋子里的人都在说笑,王氏请个安就坐在一侧,安静的听着。
直至此刻,她才知道昨天晚上肖程又收了一个小妾,她抬眸看了一眼,就看玲珑今日穿着玫红色菱花纹绸缎衣裙的玲珑,她梳了妇人发髻,面容娇羞。王氏还留意了一下她的耳垂后方,果然也有明显的红痕。
她突然一阵生理性恶心。
原来肖程对所有的女子都一样,不管是周氏,玲珑,亦或是她。今日有一个玲珑,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十几岁的年纪,多好的姑娘啊,他应该很喜欢吧,他以前就告诉过她,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白皙的身子,现在瞧瞧玲珑,也是白若凝脂的。
王氏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周氏原本是想看热闹的,却见王氏这个样子,又是一番失望。王氏不冷不热的对待这件事,周氏想发难都没有机会。
玲珑先后给周氏与王氏敬茶,周氏给了红包,王氏来时没有准备,她想起了肖程送给她的耳坠子,便摘了下来给了玲珑,反正这东西她也不稀罕了。
玲珑自是知道王氏的容貌胜过她,但昨个儿晚上二爷对她可谓疼宠如心上宝,还说了不少王氏的坏话,说她目中无人,不知悔改。
玲珑正当欢喜时,被男人的三言两语冲昏了头脑,她接受了王氏的耳坠子。
周氏和肖老太太倒也没有出手制止,她二人将玲珑送到肖程的榻上,无非就是为了牵制住王氏,很显然肖程对玲珑很满意,否则也不会折腾了半宿,为此肖老太太和周氏心里也有数了。
大约,王氏在肖程心目中并没有太重的分量。
肖宁安静的看着这一切,肖玉珠也不知因何被吴氏禁足了,她倒是一个人落得清静。
从德沁堂回去的路上,王氏路经甬道时,肖程正从对面走了过来,王氏的目光正对前方,美眸之中再无这个男人。
肖程眼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竟不无理取闹了,他心头一颤,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此逝去。
他叫住了王氏,语气不佳,道:“你可是妒忌了?”所以才生气,对他不理不睬。
王氏止了步,她转过脸来,淡然一笑,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二爷说笑了,善妒是七出之一,我可不敢。”
王氏脸上无所谓的笑意实在是刺眼,肖程一愣,旋即又是拂袖而去,当他不甘心再次转过身时,王氏已经走远了。
背影如此单薄,却倔强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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