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却只觉得吵闹。
闭上眼,眼前尽是她和顾逾明相处时的快乐时光:
她女扮男装去顾逾明的学堂听课,听了几次发现听不懂就坐在廊下等他,往往一等就等睡着了;
每每他抚琴时,她都会凑上去偷学;
顾逾明精通乐理,但为了学习诗书很少有闲暇谱曲,她便缠着他为她谱了一首曲子;
因为谱曲的日子在春天,他告诉她这首曲子叫《春日宴》,她问他可有表字,他说不曾,她便为他取了字,叫“宴春”;
她问过他有没有别的擅长的乐器,他说还会吹埙,她缠着他要他吹一曲,他说埙音哀婉,如果有一日他吹起,定然是心碎时;
……
她像是持着抄网的渔夫,在记忆的长河里捞取着零零碎碎欢乐的点滴,她以为她早忘了,结果越捞越多,她以为她全部捞上来就会快乐,不曾想抄网一开始就是破的。
她还想再回忆下去,门却被敲响了。
阿欣猜想应该是大夫人来了。
要是别人来的话,她的大丫头一定会提前通传,此时静悄悄的,一定是大夫人叮嘱她们不要声张。
阿欣也基本猜到了大夫人来的缘由。
果然,大夫人一进屋便掩上了门,正色问道:“你可是还在想顾逾明?”
阿欣沉默着不说话。
她已经极力控制着情绪,一旦开口就会全面破功。
大夫人听她久久不答,低低地叹了口气:“我苦命的孩子啊。”
听到这话,阿欣再也忍不住,扑进大夫人怀中,将这些日子里忍耐的苦与痛,一股脑儿地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用力,声嘶力竭,没有丝毫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可是大夫人并没有指责她,只是轻轻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孩子,情之一字,最为动人,又最是伤人。”
相爷和大夫人不是没动过将阿欣许给顾逾明的心思,也私下问过顾逾明的意思,只是顾逾明交底称他只当阿欣是妹妹,若是相爷和大夫人愿意托付,他亦会善待阿欣。
更何况后来出了尚公主一事,相爷和大夫人自是清楚顾逾明是如何请求公主的,但男儿有鸿鹄之志,不该拦也拦不住。
只是苦了阿欣少女情怀,大夫人故意不去提这事,希望阿欣能慢慢淡忘了,而且阿欣不哭不闹,故意刺激了反是不好。
方才她听闻众姐妹将阿欣身子不适,担心她想不开,这才过来看看。
阿欣哭了会儿,哭累了,便伏在大夫人怀里,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这时,远处遥遥飘来一阵乐音。
阿欣凝神屏息,意识到这是首埙曲。
曲调跃动柔和,很适合今日,但埙曲音色苦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听着听着,她连抽吸都渐渐止了,连大夫人都惊异她平静的速度。
“听,”阿欣喃喃自语道,“是逾明哥哥在跟我道别。”
第二日,上京大街小巷传遍驸马用埙曲叩开宫门的佳话,大家纷纷猜测那首曲子的名字,也有人猜测为什么驸马会选择埙来演奏。
只有阿欣知道,那曲碎在夜风里的《春日宴》,是他与她最后的诀别。
从今岁岁不得见,唯愿你常健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