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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回信。(1 / 1)

千千权相养妻日常!

令容收到过许多封家书,包括傅益前阵子寄来的,这却是最特别的一封。

韩蛰那种人寄家书给她,还只说这么句话,实在是破天荒的稀奇事。

令容嫁进韩府将近两年,韩蛰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除了上回给她带回些美味银鱼之外,从没给她寄过只言片语,甚至久别重逢,也不曾提过那些话。哪怕他在浴房里说曾梦到她,令容后来回想,也怀疑是韩蛰为哄她入觳而信口说的。

他揣着篡权夺位的野心,朝堂公务又千头万绪,在外戒备凶险,哪可能梦到她。

不过收到夫君单独递来的家书,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

那六个字虽简短,想象韩蛰落笔时的神情,也颇有趣。

令容将那遒劲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装回信封里,趴在窗边逗红耳朵。

宋姑端着才切好的水果进来,就见令容唇角忍不住牵起又竭力平复,再次牵起时,笑容比前次还深。那双微微挑出妩媚弧度的眼睛里也藏着笑,从侧面瞧过去,春光满面。

“少夫人又碰见高兴事了?”宋姑搁下瓷盘,将竹签递给她。

令容咬唇低笑,片刻后颔首,将红耳朵抱起来,放在膝上。

宋姑甚少见她这般独坐傻笑,忍不住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夫君寄了封家书回来。说他那边万事安好,不必挂念。”令容抿着唇,才忍住的笑意又荡漾开来,低声道:“我才没有多挂念他呢。”

“嗯,少夫人确实没挂念。”宋姑颔首。

令容深以为然,拿竹签戳瓜吃。

宋姑话锋一转,轻笑打趣,“昨晚进去帮少夫人盖被子,也不知是谁在念叨大人。”

昨晚她念叨韩蛰了吗?令容脸上一红,“定是你听错了。”

“嗯,对。”宋姑低声笑着出去了。

令容狠狠戳了块甜滋滋的梨肉送到嘴边,将半盘瓜果慢慢吃完。

嘴上虽不肯承认,但对韩蛰的思念与日俱增,却不是假的。尤其那日前往卧佛寺的途中被范自鸿拦着闹了一通,那带血的画像实在令人心惊,她猜不出缘由,心里很是忐忑懊恼。范家背靠贵妃,手握军权,并不好惹——前年除夕韩蛰带她游灯时碰见行刺的事,就是当时的河阳节度使安排的,气势很是凶狠。

看范自鸿那天的模样,跟她有仇似的,若当真寻麻烦,飞鸾飞凤可不是对手。

那天回府后杨氏得知经过,也没能理出头绪,樊衡又毕竟是公差,令容想除掉那隐患,只能盼着韩蛰早日凯旋,回来坐镇大局。

若她记得没错,出将而入相,韩蛰有了军功,离相权会更进一步。

——至于那暂时占着门下侍郎的范逯,在韩镜和甄嗣宗的合力挤压下,未必能熬太久。

这样想着,心里又是忧虑又是期盼,午睡时迷迷糊糊地竟又梦见了韩蛰。

夏日天长,闲居无事,晌午闷热之际,也唯有歇觉解烦。

珠帘半卷,芭蕉低垂,瑞兽香炉上淡香袅袅。躺在靠窗的美人榻上,窗口吹进来的风都带着点热气,让人愈发不想动弹。

令容从浅而漫长的睡梦醒来,脑袋里依旧昏昏沉沉。

信步走到侧间书案旁,心里想着韩蛰,瞧见那封简短的家书,想着也给韩蛰回一封。但夫妻虽也两情缱绻,真要提笔,令容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给金州的书信,她大多是写日常琐事,显然不好拿这些说给韩蛰听。

若要提范自鸿那回事,韩蛰在前线对敌,正是吃力凶险的时候,不该为此分心。

若叮嘱他保重身体,凡事谨慎,又显得太刻意——韩蛰那六个字顺理成章,她写这些,却总觉得干巴巴的。

直白诉说思念吗?两人的情分似没到那个地步。

但思念确实是有的,韩蛰特地修书,显然是惦记起了银光院,她要试着留在韩蛰身边,总不能掩饰逃避。

令容趴在案边,对着空荡荡的信笺发呆,片刻后提笔——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她翘着唇角笑了笑,带点打趣的意味。

……

这封信送抵时,韩蛰已在徐州地界,跟河阴节度使陈陵合兵一处。

即便陈陵无力抗敌节节败退,他仍是官职极高的节度使,且在河阴地界,哪怕曾被冯璋席卷而过,陈陵的权势仍旧很难撼动。不过合兵议事时,因韩蛰力挽狂澜收复了半个河阴,不止陈陵,连他手底下几位将领都颇为心服,若有意见相左之处,韩蛰也能说服陈陵,按他的打算用兵行进。

中秋临近,几场雨后,暑热的天气总算收敛了几分。

临近黄昏,走在刚收复的城池,街道两侧有些房屋被损毁,随处可见激战后留下的血迹和断裂的兵器。道旁的桂花树长得茂盛高大,秋风过处,渐渐有香气蔓延。

韩蛰住在州府衙门旁专为接待高官而设的客院里,一进门就见傅益走来,面带喜色。

“韩将军。”傅益见了他,忙拱手行礼。

他比令容年长四岁,如今也才十八。

从前韩蛰新婚,在金州傅家看到他时,傅益还是个锦衣玉面、书生打扮的俊秀少年,虽腹有学识,对于朝堂世事,仍旧存几分天真。

如今情势折转,伯府公子科举高中,欣然赴任却未乱贼所擒,眼瞧着百姓揭竿而起、官府无力压制,从军后又连吃败仗,见识过种种昏聩无能,怎会没有长进?那张俊秀如玉的脸庞晒得黑了些,棱角渐渐分明,经过这数月沙场征伐,在对敌时比韩征还出色许多。

此刻抱拳行礼,早已没了旧日文雅谦和之态,只觉干脆利落。

韩蛰颔首,随口道:“有好消息?”

“收到了家书,得知家人安好,所以高兴。”傅益回答。

韩蛰“哦”了声,脚步不停,往住处走。

傅益的家书,或是来自金州,或是来自令容。银光院里那张娇丽的脸庞浮上脑海,韩蛰不悦地皱了皱眉——他的家书递出去已有数日,至今尚无音信,看来令容是宁可给傅益嘘寒问暖,也不打算给他回信。

早知道就不写那句可有可无的话了。

他有点烦躁,抓着桌上茶壶,将早已温凉的水倒了两杯灌下,才要往挂在墙上的地形舆图走去,就听外头亲信军士禀报。

折身而出,军士双手将两封信交给他,行礼而退。

韩蛰看信封,一封是韩镜的笔迹,一封是杨氏的。

韩镜的信写得不长,因要紧机密的消息都是用旁的途径传来,这封信也只是勉励之辞,叫他务必不骄不躁,稳中求胜,切忌急功近利。这后头的意思韩蛰明白,看罢后记在心里,随手在烛火上烧了。

杨氏的那封颇厚,韩蛰一摸便知,心中猛然一动,拆开来瞧,果然是信中有信。

展开素净的松花笺,上头小楷隽秀,是令容的。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韩蛰看罢,沉肃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回令容生闷气,拿纸笔跟他吵架,最后抬眼含笑,带些狡黠——她写下那句打趣般的客行虽云乐时,必定也是那样的神情,纤秀手指握在玉管,唇边带着浅笑。

在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前,他修文习武,也曾读过不少诗书,过目不忘。

明月何皎皎,照我床罗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想了片刻,前面四句清晰浮起,后头的倒记不清了。

韩蛰摩挲信笺,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微挑的唇角也慢慢压了下去。

这句话虽是打趣,但令容盼他早日回去,必定也是真心。京城里龙潭虎穴,她身后无所倚仗,对处境又那样敏锐,必定对祖父的态度深为忌惮。当初她心存和离之意,不就是害怕他的酷烈,祖父的狠辣吗?

甚至很早之前,她似乎还从梦中惊醒,说有人要杀她。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韩蛰瞧着隽秀字迹,脸色渐而恢复沉肃,将那信笺折好,装在贴身的锦袋里。

担忧无用,挂心无益,能做的唯有早日平定冯璋,凯旋归京!

墙上舆图高悬,做了许多不起眼的标记,韩蛰命人掌灯,在舆图前站了近半个时辰。最初南下时,因他尚无威信,沙场对战的经验也不算多,加之官兵败退时士气低落,最初几场仗虽打得漂亮,却也甚为艰难。

而今连番得胜,换成冯璋溃退,士气振作,加之熟知地形、摸清了冯璋的路数,虽仍有许多艰难凶险的仗要打,他却已理清了头绪。

之后韩蛰连克数城,手底下添了归降的兵力,收服长孙敬后如虎添翼,韩征、傅益也比从前得力了许多,一路势如破竹,到九月底时,已将河阴尽数收复,连同被冯璋占据的江东数座城池,也尽数归于官军之手。

捷报频频传来,韩镜在朝堂的腰板挺得更直。

因九月里甄皇后才诞下太子,永昌帝也龙颜大悦,收到捷报更是连连夸赞,封赏金银财帛之余,破格将韩蛰锦衣司使的官职擢为从三品,并因他征战之功,加封令容诰命。

抹金为轴的锦缎文书上绣着瑞荷,盖上玉玺,瞧着庄重华贵。

令容谢恩领旨,回到银光院后将那诰命文书摆在桌案上,且喜且忧。

所喜者,韩蛰力退强敌,军功甚高也不必怕功高震主,归期指日可待。

所忧者,先前因范自鸿的事,她连着两个月闭门不出,宫里的中秋宴席、重阳宴席乃至别处需外出的事一概以身体抱恙为由推掉了。如今这诰命封赏下来,跟平常内监传的旨意截然不同,须她亲自入宫谢恩。

哪怕身染沉疴,只要能起身,这仪程是免不掉的。

范自鸿还在京城游荡,这趟出府入宫谢恩,少不得要烦劳杨氏,帮她多安排点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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