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踉跄，险些一头扎到断崖下。
“到了吗？”
“到了，到了。”民二婶说。
终于到了，我紧绷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
民二婶让我带着纸人，跪在断崖旁。
她取出几根香，又烧了一地的纸钱。
民二婶让我不停磕头，我就老老实实不停地磕着。
我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默念。
求求你们，把青魇还给我。
你们要什么诚意，我就愿意拿出什么诚意。
走了一路，磕了一路，我早就头晕眼花了。
将纸钱烧到最后，民二婶拿起青魇的纸人，用力往火堆里一放。
火顿时窜起了两米高，噼啪声不绝于耳。
我还从没见过烧的这么烈的火。
火光太盛，烧的我不敢直视。
然而，又在一瞬间，火焰消失不见了。
地上还散发着袅袅青烟。
青烟中，青魇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
“宋优优！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眼底猩红，几乎要将我捏断气。
“你不要自己的命了吗？！”
他吼我。
我嘴角已经咧到合不拢了，一头扎进了青魇怀里。
我紧紧抱着他。
他回来了！
他没有离我远去，他回来了！
青魇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措手不及。
他似乎愣了愣。
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你差点没了命，就这么高兴吗？”
“对啊！”
我点头。
这可是我救回来的，我的青魇。
我当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你——”
他咬紧了利齿。
民二婶从旁战战兢兢地插嘴，“青爷，为了救你，这丫头真的付出了。”
青魇一个眼神斜过去，民二婶顿时不敢吭声了。
我还沉浸在喜悦中，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却一把将我拎了起来。
“宋优优。”
他面色又冷肃，又凝重。
他应该是想要对我说什么的。
“你一定要让我觉得我亏欠了你么？”
我笑不出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别开视线，语气中，竟有了种公事公办的生硬。
“欠了你的，我早晚都会还给你。”
我现在何止是笑不出来，我简直想大吼两声。
“你觉得，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觉得你欠了我？”
今晚明明不冷，我却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们之间的账，一定要算个清楚是吧？”
那好，蛇珠的账，他用自己的魂魄救我的账，现在就算个清楚。
要不要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他？！
我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可我更加委屈。
我怒视着青魇，眼睛眨也不眨。
一阵风扫过，我眼泪成串的掉了下来。
就算是刚才我献出处子之身的时候，我三步一叩首疼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委屈！
原来人在强烈的委屈之下，是说不出话来的。
我就这样看着他，眼泪一直掉。
青魇的脸色从微带愠怒，渐渐变成了手足无措。
“你，你怎么哭了？”
能不哭吗？！
是个人在付出这么多，却被对方说什么亏欠还不还的，都要气到哭！
我忍的委屈实在够多了，我现在不想忍了！
我不吭声，就是一个劲的哭。
这大概是他出现在我生命中以来，我哭的最凶的一次。
要是这里有颗种子，可能都要被我浇灌的发芽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青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你……你不要哭了。”
他笨拙的探手过来，要为我擦眼泪。
谁稀罕！
我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抽噎着，“你，你不是说欠了就要还吗！”
“我怕你给我擦眼泪，我还不起！”
青魇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平时就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现在更没话了。
被我打掉那一巴掌，他好像还想试试，却又不敢。
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从这条蛇的神色中看出“不敢”二字。
青魇的手伸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悄悄别开与我相交的视线。
“我错了。”
说完这句，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但我脾气也上来了。
错了，错哪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么？！
我继续用吧嗒着掉眼泪的眼睛盯着他。
青魇更沉默了。
不用他说，我看也能看出来，他刚才那句只是哄我别哭，根本没有真的知道错的意思。
他的眼神，不知该往哪里看，最终落在了我血肉模糊的膝盖上。
青魇转过身，背对着我。
他侧过视线，对我露出了完美的侧脸。
“上来，我带你回家。”
这么简单就想哄好我吗？
这就可以算了吗？！
我用力瞪他一眼，但我还是很没出息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今晚我真的很累了，我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再站着了。
青魇反手托住我的身体。
他微微弓下身，好让我趴的更舒服些。
一秒过去了。
两秒。
三秒……
半分钟过去了。
青魇站在原地，身子分毫没有改变。
他面露疑惑。
“青爷。”民二婶小心地从旁边走了过来。
“青爷您现在算是借尸还魂，借了别人的肉体，固住您的魂魄。也就是说……”
“您现在等于是个凡人。”
青魇明显一愣。
我也跟着一愣。
经过民二婶解释，我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今天来借的，就是断崖最深处藏着的碎尸块。
那些尸块被怨气长年累月的包围，不会腐烂。
也是多亏了它们，才形成了这一具肉体。
对啊，我才反应过来。
青魇的真身，那条蛇，还在我的包里。
眼前的青魇，不过是借了个容器，来放下他的魂魄罢了。
民二婶又小心翼翼地问，“青爷您要不，先带着优优到我那去暂时歇歇脚，给她看看伤？”
青魇现在也没得选择了。
“走。”
以往他带我，都是嗖的一下就到了目的地。
好像，还从没有过，他这样背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时候。
今晚月色很美，洒下来，像是给万物镀了一层银边。
民二婶是不敢跟青魇搭话的。
所以，这一路就格外安静。
我也哭累了，闷闷地趴在他背上。
快要走到民二婶家的时候，青魇忽然冒出了一句。
“我只是怕会毁了你一辈子。”
正昏昏欲睡的我，抬起头来。
这话是怎么说的？没头没脑突然来这一句，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他就不说了。
我心里痒的很，轻轻扯了扯他肩膀，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