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黑黢黢的,看不到一点光,前面的路很崎岖,时不时会有碎石子滚到脚下,稍有不慎就被崴了个脚。
双手张开就能触碰到的墙壁,湿漉漉的,在这个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地方,水滴声显得特别清脆特别响亮,萦绕在耳边。脚下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踩在了小水塘上,溅了一腿的泥点子。
刚才两人还好好地坐在门口谈天,忽的一阵白雾袭来,瞬息间掩住了口鼻,紧跟着脑子里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环顾周围,这只不过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四面墙壁全是坚硬如铁的石头,石烛台、石桌子、石梳妆台,还有石门。
莫不是被抓来做了压寨夫人?啊呸,是丈夫,压寨丈夫!
决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没被杀掉,说明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林初夏说过,越是害怕,就越短命。
下定决心之后,他打开了门,却发现门外黑漆漆见不到一丝光亮,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一直一直往前走,即便他不知道前方是何处。
隐约间,前方漏出来一点亮光,他渐渐凑了过去,才知道原来是石门上的一条细缝,透过细缝,他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背对着自己,双脚虚浮着,他认得那一身白裙。另一个人的面容被挡住了,但从那幽幽的声音听来,他也是认得的,是那个女人吧?一定是那个女人没错的。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那个地方不是你一只区区的孤魂可以进去的,你当你还是人类么?你死了,死了很久很久了,若不是我,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形体而不被勾魂使者带走么?”
“我知道,我能一直留存到现在,全是因为你。可你也别忘了,我为你做了多少错事,你答应过我会帮桑若渡过这一劫的!”阮琴飞紧紧握着拳头,她那白雾凝成的形体晃了几晃。
“我是答应过你,可我没答应你怎么帮他渡劫啊!你别忘了,他前世作下的孽是因为谁?他要接受一百零八世的苦痛轮回又是因为谁?前世惨死轮下,尸首分离,今世会是什么结局,你比我懂。我吃他,也算是帮他渡劫,让他不用再受一百零八十的苦痛了啊!”白雾儿扬着唇角,突然间歪了一下身子,朝着石门微笑了一下。
忽的,石门开了,他呆呆地站在后面,瞪大了眼睛趴在门上的动作一览无余,缓缓站起身,小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真巧啊,你们也在呢,呵呵……”
“醒了?”白雾儿笑着问道。
殊不知,此时在小桑同学眼中,她的这个笑容就好像看见了自己最喜爱的食物,似乎在说“等到了饭点,洗洗干净搓搓皮,就可以上桌动筷了”,想到此处,小桑同学一个寒颤,甩了甩脑袋,不敢想接下去的情景。
白雾儿也不问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扭头对阮琴飞说道:“你俩好好聚聚吧,反正也没多长时间了。”
这句话在小桑心头留下了一记重击,白雾儿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扬起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并未说什么,留下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离去了。
“你……”
“对不起。”阮琴飞背对着小桑,突然说道。
她垂着脑袋,明明心中有百般话要说,却偏偏选了这三个字,这三个让人不知所措的字。
“我……”
“若不是因为我的执念,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阮琴飞依旧背对着他,她瘦弱的双肩此时就在面前,可小桑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上前去拥住那一双肩,给予她自己的温暖。
“她……”
“我已铸成大错,回不了头了,但你可以。前世,我眼睁睁看你死在我面前,这一次,就当我还你的。”转身,阮琴飞凝视着小桑,那双眸中,藏着依恋,藏着坚定,藏着绝望。
“可……”
“别说了,跟我走,趁她没回来。”说罢还没等小桑反应过来,手腕上已经多出了一道力量,那只纤细的手腕,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么?
小桑一边心道“老子还什么都没说呢”,一边被扯着走,可刚才没走几步,就一头撞在了阮琴飞软绵绵的身体上,抬起头,就见门口正站着笑意盈盈的她。
“去哪儿?”
依旧是那样妖媚的笑容,令人无法抗拒。那三千银发在她肩头披散着、舞动着,小桑却仿佛感觉到了发丝拂到脸上的些微痒意,颤了颤身子,没敢搭话。不知道阮琴飞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她只沉默着,木愣愣地盯着她看,而从那纤细手腕上传递过来的力量也愈加冰冷。
而此时,初夏书苑中,三个人面对着那一片突如其来的狼藉,一下子没了主意,师心峯弯腰拾起了一本被撕成两半的书,站在门口发起了呆。初夏远远地喊了声“师父”,可师心峯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们。
东方渐亮,没有每日可见的鱼肚白,没有懒散初起的闲云,只一道血似的痕迹,恍若被谁划了一刀,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没见太阳升起,那道血痕停留在天边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消散。
初夏有些不安,身子往后靠了靠,轻声道:“师父这是怎么了?”
“大概折腾了一晚上没吃药,所以犯病了。”司城青紧盯着站在门口的师心峯,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心里却如同压了一层乌云似的沉重,说不出的忧虑。
“你们知道晨起血痕,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吗?”师心峯突然扔下手中的书本,回过头问那两个人。
两人愣了愣,皆是摇了摇头。
师心峯轻笑一声,道:“血痕之日,可斩妖祟。我倒要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
当日,暂停营业的牌子依旧挂在门口,路过的学生们时不时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可看到的不过是一片狼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上去好像很被砸了的样子,因此初夏书苑的座机几乎要有被打爆的走向,最后逼得初夏不得不拔了电话线,以求一时清静。
你以为跟所有人解释为什么书店被砸了,是件很容易的事么?一道菜吃一遍很好吃,不代表吃上十次也会觉得很好吃啊!
司城青在楼下收拾着那些破书,一双耳却竖着,仔细听着楼上声音,哪怕一点点动静都能让他整颗心悬起来,毕竟现在的师心峯的确有点不同往常。
初夏站在客厅里,看着师心峯上上下下收拾着行头,一会儿抽抽那条赤色腰带,一会儿对着镜子整理西装,就好像在对初夏说“要上战场了,就算最后是死,也得死的体面点儿,不能丢份儿”。
“师父啊,你不再考虑考虑?”初夏小心翼翼往前迈了一步,问道。
师心峯一下停住了正理领口的手,镜子中的他面色严峻,两片薄唇倔强地紧闭着,微微蹙起的眉头下,一双英气乍现的黑眸正从镜子里盯着初夏看,他什么也不用说,就已经让初夏明白了这个问题的无用性。
摸了摸脸颊两边服帖的鬓角,展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笑容,只看得初夏一阵一阵发冷。因为长时间地站着,受了伤的那条腿开始颤抖起来,初夏目送着师心峯与自己擦肩而过,头也不回。
看着那样坚定离开的师心峯,初夏敢拿司城青后半辈子找不到女人来发誓,这还是第一次。心里头空落落的,总有种感觉这会是再一次的分离,也可能会是最后一次。
初夏瘫软在了沙发上,那条腿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她沉重的身体了,略显疲累地合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映出好看的影子。司城青站在楼梯口远远地看着,他多想可以走上去拥住她,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怕”。
“师父……”初夏喃喃着,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