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苑门口的梨花树开得正盛,只是还没到长梨子的时候,雀鸟们立在枝头上,朝着司城青叽叽喳喳抗议个没完。
初夏已经孤身一人在宅子里住了三天了,面对着鬼一般的魏云和阴暗凄凉的宅子,生平第一次的经历啊!
仅这三天,初夏觉得自己都能写出一部小说了,名字就叫《鬼宅三日》。呃……这么一想,初夏都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当代一名新晋骚人了,很骚的人,咩哈哈哈哈……
尽管初夏替代了姜堂留在了魏云身边,但小镇里的人们并没有停止失踪,也就是说魏云并没有放弃在这个小镇上集齐四十八人的念头。魏云让初夏自己在宅子里找一个房间住下,反正都空着,那些拥有着古老灵魂的东西似乎一到了夜里,就会发狂,初夏害怕自己会在梦中被吃掉。
又一个人,初夏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一股冲鼻的霉味让初夏几欲晕厥过去。她没办法阻止那屋子里的惨剧发生,只能装听不见看不见,可谁又能知道跪在被窝里的初夏全身颤抖,因为害怕和自责而泪流满面。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样哭泣哀求的声音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回荡在初夏的耳边,仿佛近在咫尺,让初夏每天晚上都在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满脸泪水。
无星无月的昨晚,魏云又让一个人梦游着踏进了这个再也走不出去的屋子,那样一张脸出现在一个普通人的眼前,惊得那人只颤抖着嘴唇,战栗着牙齿,险些咬到舌头,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活着么?
“放心,不会很疼的,或许……还会有点儿痒。”魏云轻声说着,扯出一个微笑,却显得整张脸都狰狞万分,那些靠针线缝合起来的伤口有时候会微微扯开一条缝隙,离得近了,还能看见那些粉红的细肉和血丝。
是一个年轻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一件干净的长袖格子衬衫,一条笔挺的黑色西裤,把他整个人装衬的干净利落,只可惜被魏云看上了。不管这个年轻人在外面的世界有多么风光无限,但在这宅子里,他就只是一个四肢被捆绑在木板床上的傀儡,任人宰割。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很快又轻声了下去。初夏站在窗外,看着魏云伸手捂住了那男人的嘴,轻轻地“嘘”了一声,他脸上带着笑,让人纵使身处夏日也不由得瑟瑟发抖,犹如坠入无底寒潭。
初夏发现,那些个丧生的男人们长得都很好看,皆是属于清秀一类型的,甚至有几个看上去颇让人动心,只是在魏云眼中,他们只是一张上好的皮子,可以用来画出最惹人心动的画像。
就算她待在这宅子里又能如何?她还是救不了这些男人,根本就救不了这些男人,她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虽然魏云不曾说要将自己也做成皮影,但日复一日地住在这宅子里,初夏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多久。
迈步走进摆放着檀香棺的屋子,那具浸在血水的的女尸,也就是魏云的妻子温阮,正浅浅的呼吸着,初夏站在棺木旁,甚至已经能用肉眼看见那微微起伏着的胸膛,呼吸声越来越重,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这让初夏惶恐不安,而更让她不安的则是那一棺木的血水。初次来这里发现温阮的时候,棺木里的血水还只有一指深,现在已经是到达棺木内壁的一半高度了,当血水充满的时候,温阮也就该起床了。
“在这里做什么?”魏云的声音突然响起,全神贯注的初夏惊了一下,回头边间魏云一脸无邪地笑着,走向自己时,还一边说着:“阮儿很美,对不对?”
初夏扯了一下嘴角,反问道:“盖着红盖头,我怎么看得见她的容貌?”
魏云自动忽略初夏话中的语气,牵起温阮浸在血水的手,鲜血竟然成滚珠状噼里啪啦地从温阮娇嫩的手背上滑落,而温阮的手背上的肌肤却吹弹可破,细腻剔透,恍若处子,而纤长的指甲缝里竟然都没有鲜血的匿藏。
初夏铁青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不发一语。
“阴司的人为什么要插手你的事?”初夏开口问道。
魏云牵着温阮的手许久许久都没有放开,脸上带着温润却不可靠近的笑容,脑子里终于接收到初夏的问题的时候,已经十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笑容撤去,换上严肃的表情,魏云逼近初夏,用他那张极度扭曲的脸贴近初夏,冷冷道:“等阮儿醒来,你就能看到那个人了,所以不要再问了,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相反的,我想你应该好好思考一下阿青哥哥的来历。”
说罢转身即走,初夏愣愣的待在原地,耳边只有温阮的呼吸声。
“初夏!”就在初夏准备抬脚离开这屋子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顿时间恍如被一道雷劈中,头顶就只有那些人皮挂着呢!
“初夏!”见她没反应,那个声音又喊了一声。
等等,有点耳熟啊!
抬起头,姜堂整个人从屋顶上吊下来,屋顶上被他开了一个洞,腓腓蹲在上面四处张望着,帮姜堂望风。姜堂朝腓腓做了个手势,整个人便“嗖”地一下垂了下来,没等初夏做些反应,就被姜堂拦腰抱住送上了屋顶。
“师兄……”
“嘘……什么都别问,咱先出去再说。”姜堂一边四处戒备着,一边迅速打开绑在腰上的绳索,朝在屋顶边缘望风的腓腓打了个手势,腓腓一下跳到姜堂肩头,搂过初夏的小蛮腰,二人瞬间消失在了屋顶。
回到书苑,却没有见到司城青。初夏满屋子乱找,可姜堂却最后告诉他,司城青还在宅子里。
初夏颓然,这次在宅子里,她是第一次听到了有关于司城青过往的事情。真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要待在那里,听着不人不鬼的魏云跟她讲那些司城青过去的点点滴滴,她想知道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青哥哥……”魏云惊愕,但随即了然,他还是如当年一般聪慧,继续道:“既然阿青哥哥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初夏姑娘应该已经不在这宅子里了,对吧?”
“小云,能回答我一些问题么?”司城青默认地微笑,兀自走到了以前他常抱着魏云坐过的石凳上。
魏云笑着,跟在司城青身后,一如当年。
“你在我眼中,始终是那个缠着我不放的孩子。”司城青回头,定定地望着没了容貌的魏云,笑着说,却仍是宠溺的眼神。
“阿青哥哥却不再是小云眼中那个疼爱小云的阿青哥哥了。”魏云不着痕迹地说出这句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却也是带着化不去的冰霜的。
“因为阮儿吗?”司城青愣了愣,随即释然,问道。
魏云叹了口气,望了望这院子上方阴云密布的天空,道:“阿青哥哥当时明知道二姐要对阮儿不利,却还是选择了沉默。沉默也就罢了,至少在事情发生之前,阿青哥哥应该是可以阻止的,可为什么阿青哥哥却突然离开?为了初夏姑娘么?”
“你在怪我,对吧?怪我没能保护好你和阮儿,我已经警告过鸢儿一次了,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心急的下手。”
“阿青哥哥没有想到的事情多着呢!”魏云看了一眼满是内疚神色的司城青,脸上是明媚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再不像以往那样纯粹了。
猛地握住魏云的肩,司城青道:“小云,别再继续下去了,到时候醒过来的温阮会要了你命的!”
魏云轻轻拨开司城青的双手,挪了挪身子,扯了扯被弄皱的衣服,无视掉司城青皱成川的眉头,道:“这我不管,我孤单了两百年,好不容易有人跟我说可以让阮儿回来,我何乐不为?”
“那个人他只是借阮儿的身体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阮儿的魂魄很可能早就被他吃了!”司城青急得大声了起来,任谁看了魏云不冷不热的模样,都是要急得跳脚的。
“阿青哥哥也只是说很可能,那么也有可能没有被吃掉,不是吗?”魏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道:“阿青哥哥,初夏姑娘已经回去了,你也可以回去找她了,你找了她那么多年,要是又被人抓走了,可怎么是好?”
魏云笑盈盈地望着司城青,温柔地下了逐客令。
司城青无奈起了身,咬着嘴唇,想上前一步拍拍魏云的头,却被他躲了过去,伸在半空的手还是尴尬地收了回来。
“小云,不管有什么事发生,我都会帮你的。”司城青轻轻地撂下这句话,便走出了院子的大门,就像当年司城青离开的时候,魏云会呆呆地目送着司城青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大门口一样,此时的魏云也这么呆呆地看着。
“阿青哥哥,你帮不了。这次,你真的帮不了,时辰快到了。”魏云的声音仿佛天边飘过的白云,轻巧又无半点声响地飘过这一院子的荒凉,最后死在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