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司城青将梁善儿轻轻放到地上,拉着初夏就跑到了后面,翻着窗户又出去了。梁善儿的心狂跳着,低下头去,重新咬住了被扔在地上的抹布,使出吃奶的劲蠕动着回到供桌下面。
“啪嗒!”
门上那把大锁掉到了地上,梁善儿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紧盯着大门方向,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而司城青和初夏已经从后面又重新绕到了屋子前面,门已经被打开了,此时,月亮已然爬到几乎半空,但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屋子里昏暗着,依稀可辨一个男人站在屋子中央。
本以为男人会采取什么行动,这样司城青和初夏就可以破门而入,一把将其制服。但是这个男人却只站着,笔挺挺地站着,仿佛并不知道梁善儿就在那供桌下躺着,目不斜视,直盯着那面土墙。
刚才进去的时候,只顾着观察门口和梁善儿了,司城青和初夏压根儿就没心思去观察土墙的另一面上有什么东西,这回算是看清楚了,上面挂着一幅画,画着一个人,这个人与司城青有过一面之缘。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没想到竟在这里等着他。
魏橙!
门外忽的吹进一阵冷风,供桌上的那半只残烛腾地燃了起来,映红了土墙上那副年代久远的画像,边角已然卷曲泛黄,曾经的艳丽色彩已然褪去,但画中之人的容貌衣衫皆可辨认。
一袭长袍,迎风而舞,脚下厚厚一叠乌云,闪电雷光匿藏其中,蓄势待发,一条黑色巨龙环绕其身,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恍若要冲出画来,将画外之人吞噬。但这条黑色巨龙却有点不同寻常,尾巴光秃秃的,只有一对爪子,即便如此,仍旧一副凶残霸道之势。而这幅画的背景更让司城青和初夏惊惧,那是两个人都去过的地方——十八层地狱!
黑暗、残酷、血腥,让门外两人永生难忘。
“那条龙好奇怪啊!”司城青压低嗓门道。
“是蛟。”初夏脱口而出。
司城青愣了愣,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初夏也愣住了,望着司城青,摇了摇头,道:“对啊,我怎么知道?”
二人苦无思绪,暂且不去管它,屋子里那个男人还那样站着,腰板挺得笔直,初夏看着都觉得累得慌。梁善儿还躺在供桌下面,闭着眼睛动也不敢动,生怕弄出点什么不必要的动静来扰了这位爷的好兴致,脸上的汗是一层一层地冒出来。
那个男人就这么一直站着,守在屋子外面的两个人也禁不住一阵腰酸背疼,实在没办法了,不能这么一直干等着啊!
初夏想了个辙,拽着司城青又从后面的窗户里爬了进去,小心翼翼地从土墙后面望过去,这不望还好,一望差点腿软摔到地上。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不就是前阵子莫名其妙死在冰窖酒吧后面巷子里的那个男人么?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死尸果然从警察局太平间走出来了。那么,初夏突然间后背涌起了一阵寒意,她想起了那日在档案室里的时候,门外站着的那个人,本来以为是警察巡逻,现在想想,警察巡逻干嘛要在关灯之后?
司城青恐怕也跟初夏想到一块儿去了,二人对视一眼,晃了晃脑袋,皆不敢再想。
“嗷呜……”
屋外一声尖啸的狼叫声,初夏浑身打了个机灵,司城青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不是狼,是村子里一个人养的狼狗。”
初夏闻言便皱起了眉头,道:“在村子里这么些天,每家每户我都拜访过了,哪个村民养的狼狗?”
司城青一顿,嘴唇干涩起来,竟然被陈兰峰骗了,不由得一阵气闷,但随即想来,那晚在听到这声狼叫之后没几天,刘富贵就吊死在了老支书家的阳台上。不对,发现刘富贵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了,也就是说,狼叫那天晚上,刘富贵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司城青不禁怪自己脑子糊涂,想撬开来看看是不是都进了水了,最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今晚呢?
“嗷呜……”
没等司城青理出思绪来,屋外又是一声穿破云霄的狼叫,比第一声还要响亮,还要绵长。
清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初夏听得聚精会神,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外,出现在门口的那个男人的确就是在酒吧被击毙的那个男人,他还穿着那天的衣服,沾染着血迹,胸口部位的子弹痕迹还残留着。
梁善儿睁开了眼睛一条缝,偷偷观望着,她也认出是在酒吧被击毙的那男人,不仅如此,那男人身后还跟着一条狗,一条毛色乌黑锃亮的黑狗,两只耳朵竖立着,时不时转动一下,两颗黑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不一会儿便盯着躺在供桌下面的梁善儿,看得她冒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只黑狗盯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着自己的晚餐,面前这块肉似乎很鲜美的样子,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鲜。这种感觉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够了解,被一只狗盯着的感觉,还真是有够特别。
黑狗从男人身后缓缓走出,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梁善儿,喉咙里还发着“呼噜噜”的声音,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当然了梁善儿希望是后者,因为狗如果恐惧的话会吠叫,完了之后就是撒丫子跑路了。
正当司城青已经做好准备跳出去营救的时候,那条黑狗却站在梁善儿跟前三步的距离不动了,喉咙里的呼噜声更加得响亮,梁善儿躺在那里,能够清楚地看见从狗嘴巴的牙齿缝里淌下来的涎水,粘稠而腥臭,带着淡淡的血色。
初夏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腾地冲了出去,司城青连拽住她的机会都没有。那条黑狗受了惊,连连后退好几步,作势便要一跃而去来个饿狗扑食。但一见到初夏,黑狗却停止了动作,乖乖地伏在地上,不敢看初夏。
望着这一幕,司城青有些发愣,但初夏看上去却并不觉得惊讶,眼中的冷漠又升腾了起来。
“畜生,不好好在地狱里待着,上到凡间来做什么?!”初夏厉声喝道。
司城青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看到这条狗会那么熟悉,原来还有八个头没显出来,两颗獠牙也被他匿了。
它是地狱九头犬,原本应该镇守在酆都的城门口,凡是死后的人们都要经过那里,被它咬上那么几口,吞去此人此生中的所有善恶,发配阴司各界。
“啪啪啪!”
清脆而响亮的掌声从屋外传了进来,众人皆抬头望向门外,一长发飘逸长袍舞动的男子拍着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五官精致,皮肤雪白。
初夏一惊,这不就是画中之人?
“魏橙?”司城青脱口道。
男子突然收敛了笑意,道:“没想到阿青兄弟还记得魏某。”
司城青没有说话,魏橙也笑了笑,转而看向那两名男子,厉声道:“没用的东西!”
说罢,便一挥手,原本伏在地上的那条黑狗一跃而起,冲着那个死在酒吧后巷的男人扑了过去,死死咬住他的手臂,狠狠一甩,恶臭的黑色血液淌了下来。黑狗咬下了那个男人的一条手臂,而那个男人一点也不觉得痛,面无表情地爬起来,继续笔挺挺地站着。
魏橙不痛不痒地笑了笑,道:“这就是办事不力的惩罚。”转而又温柔笑着扭过头去对他们两个说道:“现在外面有一大批村民,你们有足够的粮食。”
两个男人默默地点头,机器人一般甩着手臂走了出去,紧跟着,屋外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和哀嚎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但很快的,外面安静了下来,两个男人回来了,拖着三个被撕破肚肠的村民,扔到了黑狗面前。魏橙轻轻扬起嘴角,黑狗扑了上去,用力撕扯着那三个村民的身体,片刻间,茅屋的墙上地上都溅满了鲜血,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你成什么了?”司城青紧皱着眉头,问道。
魏橙一笑,越过司城青身边,走到那幅画像前面,轻轻一招手,那幅画便从墙上飘到了他手中,细细看着,他道:“画的倒挺像那么回事。”
“魏云死了。”司城青道,紧紧盯着魏橙脸上的表情,他想要看到哪怕一点点也好的痛苦,至少那证明他还是人。
可魏橙却是不如他的意的,面无表情,眸中毫无波澜,将画像扔到了一边,浸入了血水之中,他道:“我知道,为了救温阮,他宁愿牺牲魂魄与湮做交易,这种人不配做我弟弟。”
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魏橙又道:“我如今已是十八层地狱之主,十殿阎罗都不敢动我。呵,湮小小一个勾魂使者,居然妄图利用你和区区一介女子来使我屈服,真是可笑之极!”
看了一眼初夏,魏橙邪魅一笑,手指轻轻滑过初夏的面庞,捏住她的下巴,凑近道:“就算你是四灵之主,如今这般模样,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