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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余生很长(1 / 1)

丞相府人本不多,但多了几个不速之客后,便显得热闹起来。

在正堂里支起了一张木梨香五脚圆桌,铺上大红团福桌帔,端上热腾腾的热鼎,年味立即便溢出来了。

温无玦坐于上首,慢悠悠地从宽袖里掏出一叠红底镶金边的红封。

他温和地开口道:“都说压岁压岁,希望大家把霉运都压在今年,此后岁岁平安喜乐,无灾无难。”

萧归坐在他身侧,低声笑道:“相父怎么那么会说话?”

明明就给个红包的事,偏偏他说得那么动听。

家中的仆人小厮都眉开眼笑,一个个排队过来领红封,嘴里说着吉祥如意的话。

“谢谢丞相!愿丞相万福。”

……

末了,萧归伸长了手,“相父,我呢?”

温无玦睨了他一眼,递了一个过去。

萧归不满,“为什么跟别人是一样的?”

“那你想怎样?”

温无玦斜斜地瞥了他,摊开双手,“总好过你什么都没有准备。”

“谁说的?”萧归咬了咬牙,“朕的东西早就给相父送出去了,相父至今没有送我什么。”

“你送了什么?”

萧归气道:“相父头上是什么?”

温无玦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根光滑的簪子。

这才想起这是萧归送的。

他仔细地想了想,似乎、仿佛,他确实没有给萧归送过什么。

面对萧归阴恻恻的脸,他默然了片刻,然后低声反问:“我把我自己送给你还不够?”

萧归一愣,刹那之间,眼神由阴转晴,顿时云消雨霁。

他嘴角扬起,凑了过去,俯下身低声道:“好说,朕今晚慢慢享用。”

温无玦:“……”

因他们二人坐于上面,距离又近,压低了声音,下面的人只看得二人说悄悄话,却听不见说什么。

李凌和温伯等知情人只好捂住脸,简直没眼看。

随后,添酒移灯开宴,烛影幢幢。

从正堂到廊下,两排喜庆的灯笼高高挂起,宛如两条金灿灿的游龙。

闭门谢客后,众人围坐一处,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言笑宴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屋中却是暖融融的一片。

饭后,众人在廊下守岁。

温伯从厨房中捧了一盘子的栗子出来,用铲子埋在烧红的炭中的,等了一阵后,又翻了出来,惹得大家哄抢不已。

栗子的清香在院子里浮着,丝丝甜腻,闻着都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温无玦捡了一颗,细细地剥着,滚烫的栗身烫得他手指发红。

萧归见了,笑着调侃道:“我来吧,相父细皮嫩.肉的,不适合干这种活。”

他不怕疼似的,三两下将板栗剥了个干净,递到他相父嘴边。

有人愿意伺候,温无玦乐得不动手,拍了拍手,将手按在暖融融的汤婆子上。

说是守岁,还没到子时,便有人困得溜脚了。

只有陆嘉跟萧绡是孩子心性,在院中打雪仗,打得兴起,忘了时辰。

瞧着萧绡咧嘴大笑的模样,温无玦忽然低声对萧归道:“我觉得萧绡做储君不错,不说很有能力,至少未来是个为国为民的皇帝。”

“相父不觉得现在立他为储,太早了么?”

“是早了些,你可以写下旨意,藏于妥当之处。”

萧归歪着脑袋想了想,发觉他相父说的很对。这样一来,既可以减少了萧绡的危机,又可以安抚朝臣的顾虑。

万一有变,有一道旨意在,萧绡也好,他未来的子嗣,这个皇位也有个主人。

“好了相父,今日是除夕,不谈政事了。”

远处有绚烂烟火升起,一声声清脆的鸣响,夹着偶尔的欢声笑语,腊月里的天气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等到子时一过,温无玦打了个呵欠,然后起身回房。

谁知他前脚刚走,萧归后脚就跟上。

随着温无玦进了门,“喀”地一声关上门。

因着是除夕,廊下红彤彤的灯笼照得屋里都带上了绡缎似的软红,烛光摇曳之中,极为喜庆。

萧归轻笑着从背后拢住温无玦。

“相父,这像不像是洞房花烛夜?”

他心里微动,他们二人身份特殊,此生是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办婚礼了,但这种私下的小情趣又何尝不是一种补偿呢?

“你觉得遗憾?”

萧归倒觉得没什么,他神经粗条,哪里在意这种世俗虚礼,只是担心他相父在乎。

他想了想,道:“不是有句话说的,你生气过,慢慢变老?”

温无玦足足愣了五秒,“什么?”

萧归总觉得有句话很合适,仿佛在哪听过,意思也是很好的,但话到嘴边,就感觉变了样。

“你生气过、你说……”

闹了半天,温无玦才慢慢品出来了。

他一巴掌拍在萧归的肩上,咬着牙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温无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咬牙切齿,把如此浪漫的十六个字说出来。

这专会破坏气氛的泥腿子!

“明日你把这十六个字抄一千遍。”

萧归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好好,朕明天就抄,抄到倒背如流!”

……

窗外明光映落雪,屋中红烛照美人。

在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中,温无玦满头墨发垂落榻边,眼尾染上殷红,意识迷离,一室缱绻。

新年开初,朝臣休沐七日。

萧归自然也无事可做,于是被温无玦押着读书写字。

“一千遍,抄好了。”

萧归扬着眉头,一千遍而已,这有何难?

温无玦正在练书法,便搁下了笔,将那叠乱糟糟的宣纸接了过来,谁知才看到第二张,差点被一口水喷出来。

“死生契阔,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萧归:“……有什么不对么?”

温无玦磨着牙、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归:“……”

“重新抄!”

写完了这句,再读四书五经,背名家名篇。温无玦按着脑中回忆,把以前在现代背下来的许多古诗词、文言文,都默写下来,打算让萧归背到透透的为止。

萧归被折腾得够呛,感觉自己过了个假年,巴不得快点上朝。

温无玦一没留神看着人,人就跑了。

他叫了温伯过来。

“看见萧归了么?”

温伯对他没好气,“他?他策马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鬼混。”

这时陆嘉插嘴道:“我瞧见他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又是后山?温无玦皱了皱眉头。

温伯摇头,“都说那里瘴气很浓,野兽虫蛇太多,他偏不信,真是的!”

温无玦在门口默然片刻,随即让温伯给他拿狐裘来。

“公子想去哪?”

“我去后山看看。”

温伯愣了一下,连忙阻止他,“公子,那里可不是玩的。萧归身体好,你可不一样,万一被那瘴气染上了,可是致命的。”

温无玦摇头,“我不进去,我就看看。”

“你!”

温伯见他不听,只好跟了上来。

谁知,两人刚走到丞相府中门,便见一个人影从侧门闯进来,面色慌张。

“丞相!”

温无玦抬眼一看,是高沉贤。

他心头微微一跳,“怎么了?”

高沉贤勉力冷静道:“末将适才跟随皇上进了后山地龙潭域,谁知碰上极浓烈的烟瘴,眼前完全看不见,一眨眼功夫,就没瞧见皇上人影了。”

“什么意思?”温无玦手上微微颤抖,“是迷失方向了?”

高沉贤也并不确定。

“末将带了禁军几十人进去,我们都出来了,可却没见到皇上,末将担心……”

这里的烟瘴并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而是它会影响视网膜,从而导致眼前模糊。

“停。”

所有人骤然停在原地。

高沉贤道:“要想要再进去的话,所有人得绑在一起,不然恐怕会走散。”

温无玦瞧了片刻,分析道:“这里林木众多,要是绑在一起,绳索交叉来去,恐怕等下所有人真不用出去了。”

可人又不能不找。

众人正在焦灼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明显的马蹄声,在林中回响缓缓回响。

“皇上?”

“好像是皇上?”

“是皇上!”

周边的禁军欢呼起来,高沉贤也笑道:“太好了,皇上没事就好。”

温无玦缓缓松开了捏得死紧的衣袖,咬了下唇。

这该死的萧归。

不一会儿,他便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策马跑到跟前。

“相父!你怎么来了?”

萧归的声音十分惊讶,“你身体不好,进来容易看不见的,快跟我出去。”

他不由分说地将他相父从小轿子上打横抱了下来,又放在马背上,翻身坐在他身后。

萧归低低笑道:“相父是不是担心我?”

温无玦视线模糊,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相父不用担心朕,朕出入习惯了,眼睛都适应了,看得清清楚楚。”

他还得意了?

温无玦冷声道:“我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萧归愣了一下。

看了看,这才注意到他相父脸色不好,似乎是生气了?

“呃……这是最后一次了,相父,朕保证。”

周遭都是禁军,温无玦不想在众人面前让他没脸,于是沉了沉脸色,不再说话。

众人纷纷折返,出了后山,模糊的眼睛便渐渐恢复过来。

回到丞相府中,温无玦一下马,便径直去了书房,轰的一下把门关上。

“相父,你听朕说!相父!”

“丞相?”

“公子?”

……

温无玦自认是平和冷静的人,然而这次,他却真的怒了。

萧归真是固执如蛮牛,拉都拉不回来。

他就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什么事,别人会担心焦灼么?

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泥腿子!

温无玦兀自在房中提笔狂草,简直气**!

丞相府后院庭中。

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大夫正在捣药。

蓦地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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