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兴安猎场之行,围猎时间和往返路途时间统共只有一个月,康熙将朝堂内之事尽皆安排妥当,又嘱咐太子和皇子们好好读书,便带着大阿哥和王公大臣、八旗子弟启程离开京城。
康熙不在,太子依然未有半分懈怠,更在督促两位弟弟读书之外,承担起皇阿玛的考教之责,每日课程结束对两人所学一一提问解惑。
与此同时,太子晨昏定省,日日殷切问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尽力弥补皇阿玛因离京而缺失的孝心。
太子去慈宁宫请安,次次都不会落下三阿哥和四阿哥,再有本就养在宫中的五阿哥胤祺,以及其余嫔妃带着年幼的皇子女们前去请安,慈宁宫中日日都极热闹。
如此一来,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确实缓解了不少对皇上的挂念之情。
只是太皇太后年迈,便是再精心,也难免有个身体不适。
这一日,容歆在毓庆宫正门前目送用完晚膳的三阿哥、四阿哥回阿哥所,还未返回毓庆宫内,便见一小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何事如此慌张?”容歆微微敛了温和之色,斥道:“紫禁城内禁止疾奔,你明知故犯,岂不是教人以为太子御下不严?”
小太监躬身急道:“容女官,太皇太后腹痛不止,奴才急于报给太子殿下,因此才犯了宫规,请女官宽恕。”
“太皇太后?!”容歆神色微变,边转身边问道,“太医请了吗?慈宁宫的宫人可有去通知淑贵妃和钮祜禄贵妃?”
“皆去请了,只是恐怕还未到。”
长春宫和毓庆宫离慈宁宫的脚程差不多,承乾宫却要远一些,相比较他们,太医怕是能到得快些。
“事急从权,今日事关太皇太后凤体,我便先不罚你,日后注意些。”
“是,女官。”
容歆稍稍加快步伐,行至太子书房前,轻轻敲门,微微提高音量道:“殿下,太皇太后凤体欠安。”
她话音刚落,门内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后书房门打开,太子面带焦急道:“姑姑,晨间请安时太皇太后还如常,怎地突然便身体不适?”
容歆随在太子身后,边走边道:“说是腹痛,已经去请太医和两位贵妃,咱们现下赶去慈宁宫,想必能清楚些。”
太子点头,脚步停歇地即刻赶往慈宁宫。
两人赶往慈宁宫时,太医已经在为太皇太后请脉,她老人家便是面色难看,见到太子时,仍然温声安抚道:“怎么还惊到你了?”
太子担忧地走到太皇太后床前,问询道:“太皇太后,您何处不适?”
容歆听太皇太后声音有几分无力,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咱们等太医诊脉过后便知道了。”
“胤礽,听容女官的,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无大碍。”
太子也是太过担忧,此时恢复理智,便半蹲在床前,道:“胤礽知道了,您暂时莫要说话了,好省些力气。”
他话音刚落,寝殿外,宫殿外一阵请安声:“贵妃娘娘吉祥。”
不多时,宫女来报:“回太皇太后、皇太后,钮祜禄贵妃求见,正候在殿外。”
太皇太后颇有些无奈道:“倒是折腾得你们都不得安生,让她进来吧。”
皇太后不赞同道:“您说的什么话,太子与钮祜禄贵妃也是一片孝心。”
此时太医诊完脉,太子立即追问道:“太皇太后如何?”
贵妃钮祜禄氏进来时正听得太子这一句问话,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礼之后,也紧紧盯着太医。
“太皇太后脾胃虚弱,腹有胀气,加之晚膳食用了不易克化的羊肉,才致于此状。”太医沉稳道,“下官这便为太皇太后开药方,只是服药之后,需得多食素才是。”
许是太皇太后病症确实不严重,太医神态安然,众人也神色渐缓,放下了一半担忧。
皇太后命人去为太皇太后取药煎药,这时淑贵妃佟佳氏终于赶到,见钮祜禄氏已在,立即便请罪道:“太皇太后、皇太后见谅,臣妾来晚了。”
她住得远,此时赶到已经极快,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自然不会对她有任何怨怪,反而十分平和的安抚了一二句。
然而淑贵妃佟佳氏生恐教钮祜禄氏先在慈宁宫两位太后面前卖了好,遂依然十分忧心道:“臣妾听得太皇太后凤体不适,心中难安,请允许臣妾侍疾于太皇太后床前,也代皇上尽一份孝心。”
贵妃钮祜禄氏一听,直接便道:“淑贵妃姐姐此言差矣,太子在此,若说代皇上向太皇太后尽孝,自然是非太子莫属。”
淑贵妃佟佳氏面上一僵,随即看向太子柔声道:“太子年幼,我也是心疼你,望太子明白。”
她们二人争锋,太子本是不愿掺和进去的,然此时情况不同,他便微微躬身,客气道:“淑贵妃好意,胤礽心领,只是太皇太后待胤礽向来慈爱,胤礽自然要侍奉于左右。”
太皇太后依然腹痛,便皱眉闭眼卧在床上,未发一言。
皇太后则是开口道:“淑贵妃若是想留下来侍疾便留下来,钮祜禄贵妃暂且先回去,明日再来。”
钮祜禄氏躬身恭敬道:“臣妾谨遵皇太后口谕,明日一早,便来慈宁宫替换淑贵妃姐姐。”
皇太后颔首,转向太子,温和道:“太子,知你孝顺,便允你在慈宁宫稍留一留,待太皇太后喝了药,若是好转,你便回去休息,如何?”
此一中和,确实也算全了太子的一片孝心,他也不争辩,直接应下来:“是,胤礽遵命。”
皇太后微微弯起嘴角,满意地微微点头。
贵妃钮祜禄氏躬身告退,路过容歆时,冲着她稍一点头示意,然后便退出太皇太后的寝殿。
容歆静立于寝殿之中,想起苏麻喇姑亲自去为太皇太后煎药,便低声对太子道:“殿下,我去苏麻嬷嬷那儿问问可有需要帮忙的。”
“姑姑去吧。”太子顿了顿,又道,“太皇太后不能过多是用荤腥,您仔细询问太医过后,列一份食谱给膳房。”
“是。”
太皇太后睁眼看向太子,到底未说什么。
而容歆应下,转身先去寻了太医,向宫女要了纸笔,将太医所言一一记下,这才去寻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亲自守在药锅前,见容歆拿着几张纸过来,便问道:“你手中为何?”
容歆呈给她看,解释道:“太皇太后日后需得用些清淡的,太子殿下便交代我询问过太医之后定一个单子,这便是了。”
“我只顾着熬药,倒忘了这事儿,还是殿下心细。”苏麻喇姑小心地翻看起来,片刻后,问道,“太子直接在寝殿中交代你的?太皇太后可有说什么?”
容歆摇头,“并未。”
苏麻喇姑听后,暗示道,“太皇太后出身蒙古,自幼便喜欢食用烤肉,宫里那精美摆盘的也不要,偏喜欢大块儿撕下来的,先前太医请脉便提过,只是谁也劝不住,如今倒是太子说话有用。”
容歆瞬间心领神会,道:“我回太子时,一定将您的话也一并回报。”
……
苏麻喇姑熬好药,容歆帮她端着回到太皇太后寝殿,淑贵妃佟佳氏欲侍奉太皇太后喝药,被皇太后拦了。
“我亲自侍奉。”
皇太后开口,自然无人敢置喙,众人便不远不近地围在床前。
太皇太后本就病得无力,喝下药之后便有些头脑昏沉,只闭眼睡过去前,还嘱咐道:“我这只是小病症,莫要告诉皇上。”
“这……”淑贵妃佟佳氏面上有几分犹豫。
皇太后用眼神阻止了她剩下的话,随后轻声对太皇太后道:“您安心睡下便是,必定不会惊扰皇上。”
“嗯。”
众人皆放低呼吸声,待太皇太后睡熟,太子轻声对皇太后道:“皇玛嬷,孙儿有些话……”
皇太后一听,起身对佟佳氏低声道:“淑贵妃,你现在此。”
佟佳氏马上应道:“是。”
太子跟在皇太后身后来到外殿,这才低声道:“皇玛嬷,此事必定是瞒不住皇阿玛的,胤礽以为,与其教皇阿玛听到风声胡思乱想更加担忧,以至于围猎之时心神不定,不若还是由咱们亲自据实已告,您以为如何?”
兴安围场野兽众多,本就危险重重,若是再因事降低警惕,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想到此,太子又道:“便由胤礽亲自写信,若是太皇太后怪罪,全由胤礽一力承担。”
“你这孩子……”皇太后露出个无奈笑容,“便是一定要告知皇上,如何能教你一个孩子来说?”
太子坚持道:“皇玛嬷,胤礽是太子,虽未成年,但理应有太子的担当。”
皇太后一声叹息,随即又道:“罢了,你到底是一片至孝之心,太皇太后日后便是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于你。”
不过太子并未立即写信,而是等到第二日,亲眼见到太皇太后面色已有好转,这才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往兴安围场。
康熙确实收到了太皇太后急症的消息,心中焦急万分,可第二日便收到了太子亲笔信,信中太子将太皇太后病后发病的详情尽皆写了出来。
末了,还保证道:“皇父且安,儿臣必定日日侍奉于太皇太后左右,督之食淡,早日康复。”
康熙阅信毕,骄傲感叹道:“朕有太子,实乃一大幸。”
随后,康熙亲自回信一封,并将他亲自猎得的猎物,脂封后,派人快马送至京城给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