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和太子亲自送大阿哥出毓庆宫,然后又回到书房。
“我记得您先前说,预备拿些钱给九阿哥做本钱试一试?”
太子点头,从书案上一摞书下抽出一张纸,递给她,道:“大哥这五万两,我想先拿两万两给小九。”
容歆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最后寻到一个五万两减去两万辆的数列,便明白太子定是一早便确定,必定能使大阿哥答应拿钱出来。
而她又看向其余数列,不解地问:“我看您上书一艘战船的造价用不上五万两,那大阿哥这五万两的数目是从何而来?”
“大哥一趟山西之行,从晋商手中收得孝敬银七万余两,去掉回京后的花用……”
容歆抽了抽嘴角,合着大阿哥去山西统共才得了九万两左右的银钱,太子便要去一多半,偏他又没要走全部,大阿哥不至于囊空如洗……
“我其实是想造两艘巨大的战船,与本朝商船一同出海。战船上能够装备重炮的话,便可在出海行商之余,护佑本朝商船,以此收取佣金,海关税收亦可增长。”
容歆对大清水师的战船不甚了解,对着这张纸一头雾水之下,问太子:“可有咱们战船的资料,让我看一看?”
太子抽出一本折子,拿给她,说道:“胤礽也是研究许久方才心中有数,姑姑且看看便是。”
容歆正好看着折子上一艘几百几千料的战船茫然不已,听他如此一说,干脆将折子合上,问道:“我记得朝中对出海商船的尺寸有限制?”
“五百石,南方出海的商船多为两百石左右的小船,不过偶尔也有上千石的大船出海。”太子回道,“近年来对商船政策有所放宽。”
容歆心里估算着五百石、两百石、上千石都是多少吨,忽然觉得风寒好像没好利索,还有些头疼。
太子先前一直在命人收集相关资料,终于有可诉之机,故而此时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从福建海商那儿得来的消息,大清的海上邻国常有劫掠海商的行为,西行更是路途艰险,若想长久行商,需得震慑四方。”
“我前些日子翻阅了东珠的书籍,戴梓罗列了他能造出的所有火器,其中两种大炮我已记录在册,若能多造出几门放在战船上,水师战力必可提升。”
“大炮的造价极大,大哥那人心气儿高,必不愿我们的船初次出海便教人小觑……”
容歆顺着太子的话一想,所以太子和大阿哥五五分利,实际并未吃亏太多,而只有他让大阿哥赚到,日后两人才有可能继续合作。
换句话说,日后太子再坑大阿哥时,大阿哥才会愿意往下跳。
容歆对大阿哥心生同情,一时口干,端起桌上的茶碗便欲喝。
太子出言拦住她,喊了外头的人再送一壶新茶来,然后对她语带埋怨道:“您风寒才好,此时天凉,怎可喝冷茶?”
容歆一笑,放下茶碗,“我不过是想得太入神,一时忘了,您莫怪。”
太子看着她的脸,道:“这一场风寒,您消瘦不少,好生补一补才是。”
容歆应下,在小太监上了新茶后,慢慢饮了一口,润了润口,方才担心道:“依您所想而为,动作极大,恐怕越不过皇上去。”
商船也就罢了,照太子所说,民间有巨大的商船可供出海,不足为奇,可如果在商船上设重炮,这与养私兵的罪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子总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
“您各处算尽,难道没想过此事吗?”
太子沉默许久,声音略有几分低沉道:“本也未想瞒着皇阿玛。”
容歆从前便认为太子这么做不易,只是到底拦不住,现在大阿哥和九阿哥也跟着掺和进去,想必康熙知道后,也会头疼不已。
“姑姑,我一直在想,皇阿玛对我的容忍,界限究竟在哪儿?”
“那也不至于一再试探。”也不知是从哪养出的叛逆心。
“谁让我生而为皇子,最差的结局也好过寻常百姓呢。”
三日后,大阿哥面无表情地给了太子五万两,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阿哥面对太子时皆未有好脸色,朝中大臣们还以为两人又撕破了脸。
上头的人融洽,下头便会平静,而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关系突然紧绷,两派的大臣们也跟着屡有摩擦。
可两人不止一次如此,时日久了,下头的大臣们也累啊,慢慢便开始观望,免得他们刚有所动作,风向又变了。
直至三月份,康熙下旨,为已经大婚的阿哥们封爵,其中大阿哥胤褆为直郡王,三阿哥胤祉为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六阿哥胤祚、七阿哥胤祐以及八阿哥胤禩皆为贝勒。
此时,连同最晚成婚的八阿哥也已得圣意,出宫开府。
满朝上下,因为康熙的大封旨意,气氛紧绷,其中以太子一党心情最为沉重。
太子却神色如常,毕竟皇阿玛大封之意早已传出风声,礼部也一直在准备,此时才震惊,也太过后知后觉。
而他也不似有些朝臣那般风声鹤唳,甚至当众极为大方地向受封皇子们道贺,面上无一丝不虞,并不似因此忌惮的模样。
诸如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这样性子的皇子,见他如此,心情皆放松了些。
太子的态度一如从前,恭喜过后,看向六阿哥,以兄长的身份提醒道:“胤祚,你上次办差出了差错,皇阿玛责骂过后却未怪罪你,日后莫要再那般冲动了。”
六阿哥应了,可应下之后,还是忍不住辩解道:“太子二哥是知道的,若不是那些人阻挠我办差,我怎会与他们起了冲突?”
他说“阻挠”,其实有些夸大,那些官场老油条实则不过是不信服六阿哥,因而行动上磨磨蹭蹭敷衍怠慢他,六阿哥又急于求成,自然无法忍受,最后差事未办妥,他还遭了骂,心里一直不服气。
这样的事,往小了说是年轻气盛,往大了说便是能力不行。
但现在他的爵位并未受影响,想必在康熙心中,是当他年轻气盛的。
这些念头迅速从太子心头过去,面上不露一丝痕迹,语重心长道:“往后当差,莫要一意孤行,多向兄长们请教,我们哪一个不是从生疏渐渐走过来的?谁也不会因此嘲笑于你。”
三阿哥其实自小便不甚看得惯六阿哥,而且自从德妃被圈进在永和宫后,六阿哥的脾气是越发地像个真正的炮仗,不知哪一句话便会引得他敏感发作。
但此时太子如此说,三阿哥便率先附和道:“我记得我先前在户部做事时,核算差了税缴的数目,害得户部官员们废寝忘食地重算,耽误了上报。”
八阿哥是个机敏的,立即跟着说道:“我刚当差时,折子写得太过细碎烦琐,直接在内阁打了回来,又重写了一份呈上去。”
“我去年也因为差事惹了皇阿玛骂……”
一时间,话题直接变成了皇子们办坏了的差事,你一言我一语,这一说,还真是没有人不出错的。
大阿哥不参与这个话题,直接离开,太子也功成身退,返回毓庆宫。
容歆已听说前朝大封的旨意,心绪其实未有多少波动,但她还是第一时间领着东珠来到太子在前殿的书房。
太子一见到她,笑着说道:“您放心,我并未受此事影响。”
“我来此并未为皇子们的大封。”
容歆指着一把太师椅,等东珠自己坐上去后,取了太子之前给她看过的造船图纸,递给她看。
然后容歆才看向太子,淡淡道:“我是奉了太子妃之命,向您转达一句话的。”
太子不解,“颂宜有何事不能亲自与我说?”
“是有些不好亲自说。”容歆绷着脸,尽量语调平静道,“太子妃说,眼看着大选将至,可毓庆宫住不下那么些人,她不想皇上再为毓庆宫指人,希望大选前能有新的侍妾怀孕。”
太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容歆也不想传这样的话,只是与其太子和太子妃当面说这些,还不如她来传。
遂,容歆又道:“您若有话需要我转达,我稍后就带回给太子妃,若没有,我和格格也不便在此多留。”
太子无奈地颔首,“劳您转告太子妃,她既是定下了,安排便是,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大选前,也太紧了些……”
他这个太子做得,真的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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