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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直到晚上,也没有收到秘书的消息。

恩静就在房间里等他,也不知等到几点,刚迷迷蒙蒙地阖上眼,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咔”,随即,熟悉的古龙水气息漾入房间里。

恩静睁开眼:“你回来了?”

却见映入眼帘的男子锁起了眉:“怎么睡沙发?”

“没有啦,还没睡……”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我留了芝士给你。”

房间里有小冰箱,那芝士就冰在里头。恩静没等他回答就匆匆下了沙发,从冰箱里端过来一碟小芝士。

此时房间里只亮了一展壁灯,昏昏暗暗地,映着女子殷勤的身影。他原本已同cve吃过了夜宵,可这下还是接过了芝士:“你做的?”

“是啊,”恩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放心吧,这次我先尝过了,而且,俊仔也吃了两块。”

阮生唇角一勾。

瞬时间就想起了上一次。

那时初云还没出事,陪着妈咪去听歌剧时,家里只余他、她和俊仔三人。这大少爷正陪着二少爷在沙发上写作业,难得展现了一回兄友弟恭的温馨时,恩静自甜品间端出了一碟烤饼干:“刚刚学会的,要不要尝一尝?”

结果阮生和俊仔各尝了一块后便决定:“我们来下棋吧,谁赢了饼干就是谁的。”她原本还好感动,有点高兴又有点羞涩地批阮生:“你这不是欺负俊仔吗?以他现在的棋艺,怎么可能赢你嘛?”可结果一盘棋看下来,恩静真真是看糊涂了——这两人,今儿竟一个比一个发挥得还失常,阮生让着俊仔,俊仔也让着阮生,让让让,让到最后,竟然是俊仔赢了。

可这赢了棋的小朋友却一脸悲乎哀哉:“大哥你怎么这么过分嘛!不让你输,你偏要输!”

输了棋的人看上去却是挺愉快:“吃吧,谁让你赢了呢?”

“那也是你害我赢的啊!哼,我不管!反正饼干是你老婆烤的,你就要负责!”

“我老婆不是你大嫂?谁平时动不动就‘大嫂’长‘大嫂’短?”

“你也整天‘恩静’长‘恩静’短啊!”

“胆小鬼。”

“你才胆小鬼!毒药都敢喝,这点饼干就不敢吃吗?”

她这下总算是听出端倪了——竟连毒药都搬出来做比较了!天,都怪她刚刚端出来前没自己先尝一块!

想到这,恩静连忙伸出手,就要拿一块那可媲美毒药的饼干来尝时,阮生又说:“也是,毒药都敢喝了,更何况这点小cse?”

长臂一伸,烤饼干便被移到了另一处。

那晚小朋友俊仔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其实呢,喝毒药只需一秒钟,吃一碟外焦里不嫩、把焦糖做成了‘焦盐’的曲奇,像大哥那种对甜品超级挑剔的人——大概需要三十分钟。”

想到这,恩静就懊恼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要不是想着他心情不好,怎么会再次动手做这一盘芝士呢?

记不清是谁说过,人在不快乐的时候,吃一点甜的能让心情好起来。

而阮生一直嗜甜,就像阮家的每一个人,都嗜甜——是否因饮够了人生的苦酒,所以才会渴望在膳食中多尝点甜头?到底,这世间最得来容易的甜,也就是如此了。

那厢阮东廷已经将芝士送入嘴,却见恩静仍瞠着大眼、小心翼翼得就像是个等待老师阅卷的小学生。他不禁莞尔:“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批评?”

她点头,好诚实的样子。

却成功取悦了他:“其实还不错。”

“真的吗?”

“只是口感还可以绵一些,苹果香再淡一些,鸡蛋和面粉的比例还可以再改进些。”

“……”这叫“还不错”?

可眼看着那浓眉似乎舒展开来了,恩静又拉了拉他衣角:“要不然你教我,好不好?”

阮生睨着她的眼神似乎还挺高冷:“就凭你的领悟能力,确定不会让我白费工夫吗?”

“我会好好学的,我发誓!”

他被这副认真的小模样给逗笑了,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长腿一迈,走往大门。

可回头却见她还愣在原地:“不是要学吗?还不跟上来?”

去的正是酒店底层的厨房,不过不是厨子们用的那一间,而是隔壁那间小得多也清爽得多的。

空间虽小,却五脏俱全:推开门来,看到的便是满屋排放得整整齐齐的厨房用具:做正餐的摆一面,做甜品的摆在另一面,烤箱、打蛋器、大大小小的不锈钢盘,面粉、巧克力酱、鸡蛋等分门别类,被整齐地装在各种盒子篮子里。

阮东廷说:“这是我平时用来研究新菜的地方。”

“董事长专用吗?”她笑。

其实哪家酒店的老板会像他这样,还专门开个私人厨房私人甜品室私人酒窖,不为珍藏,只为自己研发?

“爹地生前最常给我的告诉是一句话:‘如果连自己这关都没办法过,凭什么呈到顾客面前?’”

“所以重要的产品你都要亲力亲为?”

他但笑,可恩静却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呼一声:“我知道了!”

“嗯?”

“知道为什么你要把‘海陆十四味’撤下来了!”她的眼突然间好亮好亮,比起所有纳闷着他为什么要把那么赚钱的‘十四味’撤下来的人,恩静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看懂了他:“因为‘如果连自己这关都没办法过,凭什么呈到顾客面前’,对不对?”

阮东廷原本正在估量西米的使用量,听到这话后,把东西搁到了桌上,朝她慢条斯理地招了招手:“过来。”

“嗯?”她不明所以。

结果一过去,红唇就被重重地啄了下:“啊——”

某人说:“我的回答。”

“什、什么回答?”

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恩静掩不住唇角的笑。唇上还留着他清爽的气息,可这人已经又继续估量起了他的西米,就像刚刚那场面不曾发生过一样。

“诶……”轻轻开口,恩静拉了拉他衣角。

阮生仍专注在手头工作上:“说。”

“刚刚那样,”她小小声地问,“是对我回答正确的奖励吗?”

阮东廷的薄唇抽了抽,可那张面瘫脸还是一副酷得要死的样子:“今天我教你做‘阮式’的老牌甜点:杨枝甘露。”

“……”这算哪门子的回答啊?

“天亮之前能学会的话,会有第二个奖励。”

“啊?”

“就和刚刚一样。”

“……”

结果恩静学会了,可做出来的效果却和阮生之前做的相去甚远。明明是他手把手教的,明明他说一句她就照着做一步:“太奇怪了,焖好的西米一定要冷却、淡奶和椰奶要按比例来……”她一个个细数阮东廷方才的提醒:“没错啊,每一步都做到了,可为什么还是没你做的好吃呢?”

却被身后的男子揽住了身子,那薄唇寻到她耳旁:“没有我做的好吃,这就对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啊?”

他但笑,眼底不知为何,却渐渐凝起了丝冷意。

仿佛感受到了那道冷,突然之间,恩静竟不再提之前的疑惑了。轻笑着说要把这成果拿回房,明早让俊仔和妈咪尝尝。两人共同离开厨房后,那道笑才骤然变成了满脸的凝重:“难道说,里面也有监控器?”

阮东廷没有回答。

却是默认了。

我的天,竟如此猖獗!在家里装了监控还不够,这下连酒店也装进来了!

突然之间,恩静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喊了他一声:“阮先生!”

“怎么?”

“我想起来了!”对,她想起来了——初云!那阵子称病天天窝在房间里的初云!恩静去看她时,初云不是问她“在厨房里安监控器是正常事吗?如果那监控器根本就拍不到员工呢”?难道说,那时的她就已经发现了这厨房里的监控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这监控器不是最近才装的!”恩静十分肯定地告诉阮东廷:“初云没遇害前就已经装上了——对,当时她和我提过,一定就是这个!”

阮生眯起眼:“你是说,初云早就发现了有这个监控器?”

“对!”

“可她没说是谁安的?”

“是的!”

所以隔天同秀玉、mrvy说起这件事时,秀玉笃定道:“看来一定是何秋霜装的了,不然初云怎么会不肯说出安装人是谁?”

“而且,”mrvy冷静地补充:“从酒店到家里都有监控,你们说,能同时在家里和酒店搞小动作的,除了何秋霜外还能有谁?”

她还没搬进阮家、尚住在酒店时,初云便在酒店里发现了监控。

阮家查出了一个又一个监控时,那女人又住到了阮家!

“这女子!”恩静面色清冷,“看来,是该抓紧时间彻查她了。”

“对!监控一个接一个,那女人到底想拍什么?”

“这就是我想查明的问题。”

然这厢她还没开始行动,那厢何秋霜已经自己送上了门来。

恩静离开妈咪房间时,就看到何秋霜焦急地守在自己的房门口,一看她出现,立马不管不顾地奔上来:“阿东呢?阿东去哪了?”也不管两人此时是怎样的关系,她就急急抓住了恩静的手:“我到他办公室门口等大半天了!你说他去哪了?你说啊!”

恩静拢眉,抽出被她抓住的手:“我不知道。”

“陈恩静!”

回应她的,是恩静用房卡开门的动作。“滴”一声,房门开,她移步进去,丝毫也没有邀请这不速之客的意思。

可不速之客竟赶在她关门之前,将自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我们谈谈。”

恩静淡淡地看着她:“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阮先生出去了,没在酒店里。你有他的电话,想谈什么、谈多久,自己去同他谈。何小姐,我要休息了。”说着,门把一拉作出送客的姿态。

可何秋霜却倔强地站在那儿:“你是故意的,对吗?”如果他愿意接她的电话,她还用得着站在这苦苦哀求这女人吗?

恩静没有回答。

“好、很好!”秋霜难以置信地笑了,时到如今,还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受到这样的对待:“风水轮流转——风水轮渡转!陈恩静,当年在厦门,如果不是我让你到阿陈灵前唱南音,如果不是我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没有嫁给他,你会有今天吗?”

可今日这女人竟连一面也不肯让她见阮东廷!

恩静原已经不想再和她多说,可对方话已至此,她原本欲踏进房的脚步还是停下了:“何小姐,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今天的你绝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这么多。”她抬眼,想到那几只莫名其妙的监控器,冷静而凌厉的目光与秋霜的歇斯底里形成对比:“在你对阮家做出那么多事后,你以为自己还凭什么能站在这里?”

“我没有!我说一百遍了,监控器不是我装的初云也不是我害的!”她简直要疯了,“陈恩静,我现在不想和你争论这些,你告诉我、快告诉我阿东去哪了?你快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

“你骗我!”歇斯底里的怒吼终于和眼泪一起,从这女子身上甩出了来:“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恩静愣住——不敢?

“是因为你知道,其实阿东现在真正需要的人是我吧?他真正需要的,是我的解释吧?所以你怎么也不肯让我接近他,是这样吗?”

恩静简直要赞叹她丰富的想象力了:“何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秋霜一个字也不肯相信。房内灯光昏暗,那是插上门卡后便自动亮起的廊灯,同泪水一起横纵交错地打在秋霜的面孔上。

原来,她今天没有化妆了。

“你知道吗,当初阿东说要娶你时,我是第一个赞成的。为什么你知道吗?”

恩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第一,因为我相信他不会爱上你;第二,因为我相信即使他不爱你,你也会好好地照顾他。因为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而你能够照顾好他,在我死后用一辈子好好照顾他。可是陈恩静,现在情况改变了——我没有死,我的病好了,我还很爱他,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一分一毫!”她顿了一下,目光陡然间清醒而坚定:“所以为了他好,你是不是,该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恩静都清清楚楚地听着,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秋霜的目光迫切地看着她。

她越迫切,恩静便越冷静。

许久恩静才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知道吗?你说这些话,真的很荒唐。”

“荒唐吗?”秋霜却笑了,“那一定是因为你没听过‘鸠占鹊巢’的故事。”她冷冷地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杜鹃将蛋产在其他鸟类的巢里,只要一出生,就把别的鸟蛋推出巢,而陈恩静,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吗?你在废尽心思地将我从阿东身边推走、废尽心思地让阮伯母恨我,你就是那只忘恩负义的鸠你知道吗?”

再也无法沟通了,秋霜的目光从最开始的疯狂渐渐渐渐地,转为了冰冷。

再看一眼陈恩静,蓦地,她转过身。

却在此时听到恩静的声音:“如果你真的是那只无辜的鹊,又为什么要隐瞒病情?”

她消瘦的背一僵,冰冷杏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是凄楚?

身后的人不得而知了。

“为什么要隐瞒病情?”秋霜的声音又低又弱,又似是添进了无数自嘲:“有时候,我也想问问当时的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话落,那瘦到了病态的身子又缓缓地颠踬前行。

第一次,她在嚣张的何秋霜身上看到了落寞。

阮东廷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才回来,却是满脸凝重,一边开门进房一边还拿着手机吩咐:“把病房号给我……”刚进门,换了个衣服,便又要出去。

恩静一看那神情便知有事发生:“怎么了?”

“秋霜在医院里。”

“医院?”

可顾不上回她的话,他已经又踏出了房门,连影都不见。

赶到医院时阿忠正焦急地候在门口:“先生先生,打听出来了,是兰桂坊里的一个酒保送来的,说是何小姐在他们那连喝了几晚酒,没想到在昨晚突然昏厥,”说到这,他匆匆瞄了眼病房,又低下声音道:“医生说,是因为抗器官相斥的药停太久,新换的肾脏没办法适应。”

他浓眉本来就已经是拢着的,这下看上去,攒得更紧。透过房门上的窗,阮东廷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张苍白得如同鬼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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