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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快递。他说。
祝矜看着他,把垂在耳侧的头发往后别了别,问:“那我能去哪儿投诉你呢?”
“嗯?”邬淮清挑眉,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怎么想投诉我,哪儿让您不满意了?”
祝矜瞥了一眼他的烟,说道:“太慢了,我等了一下午。”
邬淮清笑得吊儿郎当地说:“原来等了我一下午,那还真是挺让人过意不去的,要不——”
他顿了顿,低下头盯着她。
邬淮清的眼睛很好看,眼皮褶皱很深,眼窝深邃,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眼睛总让人有种他很专注且深情的感觉。
其实只是错觉。
“我请你吃饭,你行行好,就别投诉我了,这年头快递员挣个钱也不容易,行不?”他边笑着边说。
祝矜听着他胡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蹙了一下眉转移话题问:“你这车怎么开进来的?”
安和公馆的安保措施不是一般的严格,没有通行证的车子,开不进来。
邬淮清指间夹着烟,说道:“找朋友借了个通行证。”
他也不点燃烟,就在手中夹着。
祝矜发现他很喜欢夹烟这个动作。“哦”了声,没再问别的,伸出手,要她的耳坠。
邬淮清把那支烟放在她手心。
“什么意思?”她不解。
“帮我拿一下。”边说,他转身打开车门,从车里取出一个装首饰的小盒子。
“我的耳坠?”
“嗯。”
祝矜要接那个盒子,却被邬淮清躲了一下,盒子仍旧在他手中。
“你还没答应。”他说。
“什么?”
“我请你吃饭呀。”他把盒子放在手心里把玩,“好歹我大老远送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因为他有苦劳,所以他得请吃饭。
祝矜琢磨着这话的逻辑不是一般的奇怪。
她发现今天的邬淮清比平常话要多很多,心情似乎也不错,语气温柔得有些不像他,让人不清楚他葫芦里具体卖什么药。
“你缺一顿饭?”她反问。
夕阳彻底沉下去,最后一抹金色的光辉隐去,万籁俱寂。
路灯把一旁的绿植点亮,风中有干净的青草香、虫鸣声,还有远处小孩儿隐约玩闹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下,邬淮清的声音显得尤为清冽好听,他笑着说:“还真缺,缺和你的。”
祝矜看着他这副调情的模样,弯起唇角笑道:“那还真不巧,我晚上不吃饭,要跑步。”
说不吃饭是假的,在祝矜这儿,吃饭乃第一重要的事儿,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为了身材节食的事儿,她绝对不会干。
但邬淮清说他缺一顿饭,想和她吃饭,她不信。
距离上次在医院的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多。这期间,他从未联系过她。
也不过是今天,她忽然提起了耳坠的事儿,他才过来。
可能是忽然起了那么点儿兴致,可能是觉得逗她有趣。
夜风轻轻吹着。
祝矜说:“还我耳坠,你想吃什么就去吃,自己吃最快活了。”
被拒绝,邬淮清也不恼。
他勾起一撮儿她没梳上去的头发,问道:“你确定?”
“不然呢?”说着,祝矜挣了挣,想要把头发抽出去,一扯,谁知他没松手,头皮一阵疼,她不敢再动。
邬淮清的食指绕着那撮儿头发,乌丝缠绕在他干净的指节上,黑白分明。
他笑了笑,“那这个耳坠子,你也别要回去了。”
“你……”祝矜想骂他,后面的话又被自己堵了回去,改口,“邬淮清,你有意思嘛你?”
“有意思,很有意思。”他答得一本正经,让人更加恼火。
“……”
祝矜瞪他一眼,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盒子,最后把头一扭,索性也不再要那个耳坠子,转身离开,开始按着原计划跑步。
跑了几步,她才反应过来,那支他没点燃的烟,还被她握在手心里,被手心中细密的汗浸着,香烟变湿。
祝矜把烟折了折,看它变弯,想起它被他夹在指间的画面。
其实他抽烟的模样,总是很勾人。
风吹在耳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锁骨上,那天被咬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祝矜手指不禁摸到锁骨的地方,那儿留下了一小片疤痕,不深,但还能看得出来。
一向爱美如命的祝矜,这次没有使用任何祛疤的药膏。
她忍不住想,即使不抹任何药膏,到下个月的时候,这个疤痕应该也会自动消去吧。
根本留不住。
安和公馆面积很大,有一条路上好多小孩儿正在骑车,小型山地车被蹬得飞快。
祝矜看得心痒,想着改天得把自己的山地车从储藏室里取出来,打理打理,然后骑出去兜风。
这圈儿其实跑得并不惬意,因为祝矜总惦念着楼下有个人,自己的耳饰还在他手中,没要回来。
等到一圈跑回来,她远远看到那人还站在车前,没走。
这次,他真的点了一支烟抽着,青白色的烟雾从唇边吐出来,袅袅散去,一脸散漫地站在车前。
只是他身前还站着一个人,是个同样穿着运动服身材很棒的女人,手中牵着一条狗。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从这个角度看去,女人笑得很开心。
祝矜跑过去,本想直接无视掉两人,谁知被邬淮清上前猛地一拉,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很硬,她被撞得生疼,抬起头瞪他一眼,只听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对那个女人说:“你看,没骗你,我在等我女朋友。”
祝矜被他一条胳膊钳制着,动弹不得,闻言转过头看向那个女人。
看到彼此时,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因为她们身上穿的运动服一模一样,香奈儿这一季的新款。
俗话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祝矜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穿起来没有这个女人好看,因此不觉得有什么,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而眼前这个来找邬淮清搭讪的女人,脸色明显变了。
她身材不比祝矜差,腰细腿长,可一张脸动过刀子,即使看起来很精致,可和祝矜这张纯天然的脸比起来,瞬间被秒杀,毫无可比性。
女人面色难堪,还不得不强笑着。
祝矜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狗,狗狗很可爱,脖子上带着花花绿绿的串珠,穿着小纱裙,头顶的毛发还被扎了起来,活像个女团明星。
她忍不住弯起唇,想蹲下来摸一摸它的小辫儿。
这个笑,落入狗狗主人的眼里,自动被她理解成了对自己的嘲笑,她脸上一阵愠色。
刚刚她带着狗狗遛弯,走到这儿,立马被车前的男人给吸引,长成这样,实在是极品,百年难得一见。
她本就不是扭捏的性子,于是便主动上前搭讪。
谁知男人根本不买她的账,说在这儿等女朋友,让她赶紧走,否则女朋友看到了,该生气了。
她不信,倒不是不信他有女朋友,而是不信这种极品会这么听话,对女朋友言听计从。
除非是小白脸。而这男人虽然身后的车不怎么样,但通身的气派,根本不像个小白脸。
而没过多久,他女朋友真的来了,还是一个气质绝佳长相无可挑剔的女生。
邬淮清一只手搂着祝矜的腰,另一只手拿着烟,他眯起眼睛笑着对女人说道:“你要不给我做个证,是你主动来搭讪的,我没搭理你——”
“不然我怕她生气。”他说着,还低头看了一眼祝矜。
祝矜在他怀里,闻言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
邬淮清吃痛,面上却不显,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
“你要是不愿意作证也没关系,反正你这样大概率也不会让我女朋友有危机感的。”
“……”
这话,连祝矜都听不下去了。
女人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既尴尬又恼火,连步子都迈不出去了。
平时她想撩谁,都是轻而易举的,对方即使对她没意思,也不会这样落她的面儿。
“你还不走?”邬淮清低头啄了一下祝矜的额头,“我们俩还要去吃饭,求您就别在车前挡着了。”
女人终于从震惊中抽离出来,狠狠地瞪了祝矜和邬淮清一眼。
愤怒使她动了好几十刀的脸一时之间有些质壁分离。
“……”
待女人走开,邬淮清松开她,祝矜立刻从他怀里离开。
“你拿我当挡箭牌?”
“别说,还挺好使。”他语气很欠揍。
“……”
祝矜忽然笑了,“搁平时你肯定不拒绝吧?不然你那些女朋友怎么凑了好几个麻将桌。”
“也是。”他竟真的点了点头,“不过今天珠玉在前,尤其是你俩还穿了一样的衣服,顿时觉得她索然无味了。”
祝矜:“……”
邬淮清把烟熄灭,扔进垃圾桶里,垂眸看向她,“去吃个饭?”
祝矜摇头,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住了手腕,开门、塞进车里、落锁。
她想打开车门,怎么都开不了。
祝矜瞪着他,邬淮清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又俯身去给祝矜系安全带,完全忽略她的愤怒。
几秒之后,祝矜停止了挣扎。
她真是……
真是有毛病,才会觉得今天的邬淮清比以前温柔了点儿。
一如既往的暴烈。
今天他换了辆车,是辆普通的奥迪。
祝矜想起那天他开着那辆打眼的苹果绿大牛,把骆洛塞进车里,也是这样的暴烈。
她心中涌起一阵无力、委屈,什么话都不想说,眼眶莫名有些酸,垂着头,静默无言。
邬淮清看到她这副样子,心头倏地一阵烦躁和懊恼。
他本想带祝矜去新开的一家墨西哥餐厅,忽然转变想法,猛地调转车头。
车子一路飞奔,路灯连成一条明亮的光线,高楼、矮房不断向后倒退。
祝矜看着窗外,不知他在大马路上抽什么风,突然就调头。
两旁的街景不断变化着,时而是她熟悉的,时而又变成了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景色,北京很多环路,灯光交错,纷繁复杂,四年之久,变化非常大。
“你要去哪儿?”直到此刻,祝矜才有了一种被拐卖的感觉,她有些心慌、忐忑,但出乎意料不害怕。
邬淮清转过头来看她,见她眼圈已经不红了,才说:“把你卖了。”
“……”
祝矜深呼吸,决定下车前不再和他说话。
车子一路向前,两旁的景色终于越来越熟悉,直到京滕中学的大门映入她的眼帘——
她看到那四个金灿灿的楷体大字“京藤中学”,愣住了。
祝矜转头问邬淮清:“怎么来这儿了?”
邬淮清指了指学校门口那家矮子粉店,状似无意地说道:“想嗦粉了。”
说完,他解开安全带,又帮她解开,然后把车门打开,先下了车。
祝矜坐在副驾驶上,没动。
她一颗心快速跳动起来,向窗外看去。因为是暑假,学校放假,外边没有人,夜里街道上空荡荡的,邬淮清一个人站在路边,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
他穿着白t和长裤,在某个瞬间,和那个当年穿着白衣黑裤的少年重叠。
祝矜的胸腔里好像飞来一只鸟儿,雀跃又不安的鸟儿。
这四年,她从未再回过母校,甚至再也没来过这条街,而矮子粉店,是她当年最爱的“校园美食”,有段时间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来吃一碗。
见他转身看过来,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打开车门。
下车后,她忽然吐了口气,像是释然似的,弯唇笑了起来,抬起下巴向那家粉店的方向点了点,对他说:“走吧。”
这是一家正宗的长沙粉店,老板是长沙人,北京只此一家,再也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地道的。
其实北京人的口味和长沙人相差甚远,首先吃不了辣,再者他们一般吃面,不吃粉。
祝矜就是其中的特例,她尤为能吃辣,并且爱吃粉,不爱吃面。
矮子粉店纯靠祝矜和祝矜的同口味者,才存活了这么多年。
两人走进去,祝矜点了一碗牛肉粉,加蛋,邬淮清点了和她一样的,两人又来了两瓶北冰洋汽水。
人不多,上得很快,和北京吃面加蛋不同,这里的蛋,是煎蛋,铺在扁粉上边,汤汁亮堂堂的。
祝矜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辣椒,准备加到碗里,谁知邬淮清伸手制止住她的动作,“你最近不能吃辣。”
祝矜想起自己过敏还没完全好,不情愿地把勺子放下。
邬淮清顺手接过那个勺子,把辣椒加到自己的碗里。
祝矜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是不清楚这家店的辣度,忍不住开口提醒:“这个很辣的。”
“嗯。”他淡淡地应道,手中的动作却没停止,又加了一些,然后拿起筷子,搅拌了几下后,夹起粉来就吃起。
祝矜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他面色不改地吃着这碗加了很多辣椒的面。
她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邬淮清抬起头,“怎么了?”
边说着,他又给她取了一双新筷子。
祝矜像见鬼似的摇了摇头,然后拿着新筷子夹了一小块辣椒放进嘴里尝了尝,还是一如既往的辣呀。
她瞪圆了眼睛,说道:“我记得你不吃辣的。”
有一年过年,宁小轩给他碗里夹了一块剁椒鱼头,他尝了一口,立刻被辣得眼泪流了出来。
平常多矜贵的一个人,那天被辣得失了形象,是真的一点儿辣也吃不了。
“哦,换了口味儿。”他随意地说道,像是在说中午吃饭时把清蒸鱼头的外卖换成了剁椒鱼头一样轻巧。
祝矜听着这句话,心中一时不是滋味儿。
她没想到,几年的时间,竟然能让他连饮食口味这么根深蒂固的习惯都给改变了。
不知道其他的变化还有多少。
最近因为过敏,阿姨给祝矜做的都是特别清淡的饮食,她拿起筷子夹粉,汤汁撞上舌尖的那一刻,她眉结一下子舒展开来,口腹之欲得到满足,还是熟悉的味道。
大三有一次出去玩途径长沙,她在湘江边嗦了碗粉,不难吃,却没有高中学校门口的这家让祝矜一直念念不忘。
邬淮清看着她满足的表情,也舒展了眉头。
他的吃相很好看,慢条斯理地嚼着,动作优雅,汤汁一点儿都没有洒到外边。
“虽然换了口味,”他忽然接着说,“但没想到你还挺惦记我。”
“……”祝矜抬起头,看着他,诚恳地笑了笑,“主要是,你当年被小小剁椒鱼头辣得哭天抢地喊妈妈的画面,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邬淮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