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栋别墅的朝北方向,有一个爬满了爬山虎的黑色小铁门。
何廷舒是无意间发现这里的,可能是因为这里太过不起眼,周围并没有保安巡逻,静谧而又隐晦。
只不过小门的门锁早已生锈,门的钥匙也不知所踪。好在她小的时候爬树摸鱼样样在行,现在翻个墙对她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何廷舒先把随身带的小行李袋扔到了墙的那一头,然后自己再爬上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在翻墙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爬山虎的枝叶,新鲜的嫩绿色染在她纯白色的裙摆上,尤为显眼,可又无比契合。
一堵墙,将世界分成了两半。
一半沉溺于他的怀抱,一半可以任享自由。
到底选择哪一个,何廷舒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可还是能尝到骨肉分离般的痛。
出租车在一片古旧的建筑群前停下,何廷舒拎着小行李袋和在路上买的新鲜瓜果下了车。她驻足抬头,看向不知名的方向,轻轻呼了一口气,唇角轻轻勾起。
这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
何廷舒爬上了楼,略略气喘地敲了敲眼前贴着红色福字的铁门,稍等了一会儿,能听到门锁自里面被人打开的声音,一位已经满头银发的奶奶打开了门,探出了身体。
奶奶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和长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了一个金色的小发卡。何廷舒知道,这是林奶奶已经故去的老伴儿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孩子快进来!”林奶奶笑眯着眼睛把人往屋子里面请,“你这孩子就是有福气,今天是端午节,奶奶包了粽子,快进来尝尝!”
“好!”何廷舒咧嘴一笑,挽着林奶奶的胳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的弹簧显然不如年轻时那么中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已经掉漆的茶几上,摆着一只白瓷茶壶,林奶奶倒了一杯茶给她。
茶水的温度自茶杯壁传至手心,并不烫手,何廷舒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苦涩的味道自她的舌尖传至浑身上下,她皱起了眉放下茶杯,有些委屈又像是撒娇地对林奶奶说:“奶奶,这茶也太苦了!”
“你这小丫头,还是没学会品茶,什么好茶到你嘴巴里都是浪费”,奶奶笑出了声,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她,她无意间看到门口的小行李袋,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朝行李袋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颌,问何廷舒:“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一提到陆淮,何廷舒稍稍变了脸色,她低下了小脑袋,黑茶色的卷发垂在她的胸前,衬得胸前的那片皮肤更加莹白,她低声答道:“我和他分手了。”
明明已经决定要和他断的一干二净,就不应该一提到他心情就变差的!何廷舒有些懊恼,轻轻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再给自己一段时间来消化。
林奶奶是位开明的老太太,她笑着拍了拍何廷舒纤瘦的肩膀,安慰她道:“孩子,分手了那是你和他没有缘分,没有必要伤心。”
她答道:“奶奶,我明白。”
林奶奶抬起手摸了摸何廷舒的小脑袋,感叹道:“搬回来住好。前几天还念叨你,要是你在这里住,我还能和你说说话儿。”
“您念叨我干什么?我来了就是吃您家粮食的!”何廷舒笑得眯起了眼睛,心里却略略有些发酸。
五年之前,她刚刚来到加拿大,人生地不熟,周围的人都说着她听不太懂的语言,她更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一切都不适应。是楼下的林奶奶包容她,每天做中餐给她吃,让她一点一点适应了在加拿大的生活,给予她亲奶奶般的关怀。
可是她却因为陆淮,很久很久都没有和林奶奶联系。
现在想想,倒也说不上是不值,说来说去,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
包粽子是个技术活儿,何廷舒帮不上林奶奶的忙,只好趴在厨房的门框边上陪她聊天。
往往在这种时候,时间过的尤其快。
林奶奶的手艺很不错,何廷舒和奶奶吃了饭之后,陪她呆了一个下午才上楼。
屋子里长时间没有住人,没有一点生气,灰尘也侵占了房子的每个角落,何廷舒用家里的清扫工具给家里打扫了一遍,换掉已经落了灰的床单被套,然后钻进厨房里烧了一壶开水,听着卫生间里洗衣机“嗡嗡”的工作声音,她开始溜号。
既然做出了要离开陆淮的选择,她也得开始工作养活自己了,可惜她已经毕业一年,且学业不精,找工作也是个难题。
何廷舒正在认真地思考着自己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被吓了一跳,打了个颤儿,卫生间里的洗衣机在此时停了下来。
来电人是emma,何廷舒轻轻呼了口气,接通电话。
“廷舒!你好吗!”
emma是之前和她一起在咖啡店里打工的朋友。emma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也许是遇到了什么令她开心的事。
“我还好吧”,何廷舒走到客厅里,躺在灰色布艺沙发上,仰头看着已经有些泛黄了的天花板,“这么晚了,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我家楼下有家花店,缺一名帮忙的人手,廷舒你有空吗?有空的话要我帮你介绍吗?”emma笑道。
“当然好了!”她从沙发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心跳开始加速,声音都发生了变化,“老板有什么要求吗?”
“我把老板的号码给你,你和老板联系吧!”
何廷舒高高兴兴地按下了挂断键,正要给花店老板打电话的时候,薄薄的门板被人敲响。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林奶奶早就休息了,那么还会是谁呢?
她弯着腰光着脚踮着脚尖走到门前,可这还不够,她又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了一把剪刀,悄悄地趴在门上,结果她从猫眼里看到了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是陆淮。
何廷舒咬着牙,怕他一直站在门外影响邻居休息,只好放下剪刀,给他开了门,让了路。
因为是在家里,她穿着宽大的烟粉色半截袖和烟灰色短裤,露出一双纤细匀称的腿和莹白可爱的足,长发盘成了个小丸子,碎头发遮在她的锁骨上,有种欲拒还迎的美感。
只不过她看向他的眼神太过警惕。
他扯了扯唇角并不在意,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家,听到她冷着声音对他说:“你来干什么?说完就走,我家里不留人。”
原本就狭小的客厅里,因为多了陆淮一个人,而显得更加逼仄,他穿着干净而没有一丝褶皱的银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何廷舒隐隐约约地记得她曾经还亲手帮他熨过这件衬衫。
陆淮的神色如常,仿佛何廷舒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在说他一样。
“廷舒,听话,该回家了”,这是陆淮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身上的雪松香气直往她鼻子里窜,她轻轻皱起了眉。
“话说完了吗?”何廷舒深吸一口气,坐在他旁边的深灰色脚凳上,努力抑制着自己即将从天灵盖冲出去的怒气,她双手交叠放在雪白的大腿上,原本可爱的猫眼冷下来,虽别有一番风姿,但也叫人望而止步,“这里就是我的家。”
陆淮对她一直都有十足的耐心,他长腿交叠着,深遂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他缓声道:“廷舒,就算要分手,也要好好谈一谈吧。”
“有什么可谈的?”何廷舒反问的直接,不会像他一样拐弯抹角的说话。
“不然呢?你单方面说分手就分手?”陆淮轻轻地笑了,可是听在何廷舒的耳朵里,却是在嘲笑她。
“谈就谈!我又不怕你!”她气鼓鼓的,活像一只被人戳了肚皮的小河豚,可还是再一次落入他的圈套。
车上开着低温的空调,刘叔凭借着良好的职业素养,目不斜视。
因为有第三个人在场,何廷舒把脸别再一边,看向车窗外。陆淮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闭着眼睛假寐,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知道他到底要把她带去哪里,但是一定不是那栋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房子。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在路灯的映射下,有几个加拿大男孩得以在街头表演,周围聚集了很多人,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她抬起了一只手在干净的车窗上抚摸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对陆淮的留恋全部都消失殆尽,过去的所有温情与甜蜜都只是她做过的一场又一场梦而已。
可惜她当真了。
她擦了擦眼睛,眼圈有些红,像只小兔子一样。
何廷舒看着周围的景色渐渐由热闹繁华变得荒凉寂寥,灯光越来越少,倒让天空上的月亮和星星大放光彩,街边路上还有没被修剪的长得繁茂的野草和野花,虽然没有经过颜色的搭配,但是意外的美丽。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一座二层别墅前,一楼里有亮着的灯光,照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她眯着眼睛,能看清楚眼前带着镂空花纹的大铁门。
刘叔下车,为陆淮和何廷舒开了门之后,就再次上了车准备把车开到车库里。
房子里的装修和陆淮一贯的风格不相符。壁纸颜色选择的是暖黄色,也是何廷舒最喜欢的颜色,她轻轻皱起了眉,看着他挺阔的肩背。
何廷舒不知道陆淮去了哪儿,趁着这个空当,她走到窗前边看窗外的风景,边思考等会儿她该怎么应对他。
陆淮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他那堪称是艺术品的手指包裹在杯壁上,竟显得那玻璃杯做工粗糙,他低头将杯子放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问她:“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
“有你的地方,我都不喜欢”,她又继续跟了一句,淡定从容的样子和陆淮学了八成像。
陆淮在她面前坐下,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倒倾着上身,把玻璃杯往她面前又挪了挪,淡声道:“喝点热牛奶。”
何廷舒恨他这副面孔,恨到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去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