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田进、景云与徐文斌正式议事。
景云昨夜与怀瑾闲话几句之后,并没有休息,而是去了成都府衙,调出了最近一段时间来报官的案子。自齐军入城以来,成都府衙总共接到了二三十宗案件,几乎无一处理,景云逐一翻看卷宗,记载都很潦草,报案的都是本地富户,按照卷宗记载,就是夜里家宅遭贼人掳掠,财物几乎被洗劫一空,还要很多人家的女眷遭了侮辱,有当场被杀的,也有事后羞愤自缢的。
“这些贼人可有追查下落?”景云翻看一遍之后,询问府衙中的差役、师爷等人。
“这个……”差役们面面相觑,蜀国亡了,虽然齐军进城之后,仍旧命原来的知府大人在府衙坐镇,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蜀主尚且要被押送去西京,从此俯首称臣仰人鼻息,何况臣子,谁知道今日在这府衙坐着,明日是不是就要掉脑袋,所以知府大人一听这个信儿就病倒了,这半年下来,根本没来过衙门一次,日常不过是师爷带着众衙役,勉强支撑着府衙的门户罢了。再者说,这半年多以来,成都府里驻扎着数万大军,脚趾头想都知道,哪有什么贼人敢在这个时候在城内劫掠?所谓的贼人,就是齐军罢了,而且还都是职位颇高的这将军那将军的,也就是这些商贾人家视财如命才来报案,你看看那些官宦人家,最先遭了劫掠,闺阁里娇养的女儿被拖走当了小妾,哪个说过一个不字,哪个不是打断了牙齿和血吞了?只是此时见问,也只能支支吾吾的说,“贼人……来去无踪,等我们接到报案,去现场的时候,早就没了踪影。”
景云心知肚明,也不为难这些人,只是命侍卫将这些卷宗拿上,待到天亮,一股脑的堆在桌子上,田进品茶不语,徐文斌讪笑道,“这成都府衙也是无能,这么短的时日居然有这么多案子,都没个结论,太无能了。”
“此处只有我们三个人,将军一定要下官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吗?”景云没心情与徐文斌在这里胡扯,“这些打家劫舍的所谓贼人是何人,成都府衙为何无力断案,将军心如明镜,又何必与下官在这里打哑谜。”
“既然穆监军把话说到这个分上,那徐某也就直说了,”徐文斌坐直身子,倒是一改之前一脸酒色的颓废之气,“将士们撇家舍业千里万里的来到蜀地,所为何事?无外乎是赚点军功,封妻荫子,可军功哪里那么容易得?大家一路走到这里,死的死伤的伤,难道空着两只手回去?就是拿点,也是他们应得的,何况那些官商富户,哪个钱赚得真正干净,也不过都是巧取豪夺积攒下来的,都是不义之财,将士们辛苦了,取就取了,何必大惊小怪?”
“好一句取就取了,就因为您没有大惊小怪,所以西路军入蜀时的十五万大军,不知如今还剩多少人?蜀主本已递了降表,蜀地战事也应平息,如今,朝廷就还要再派十万大军入蜀,又是几番苦战,损兵折将。不知这些人命,在将军眼中是不是也无所谓,不值得大惊小怪?”景云见田进一直不出声,已经猜出他是要和自己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他初出茅庐,这样疾言厉色的质疑一军统帅,其实并不妥当,不过他既然携旨出京,这事儿也只能是他来做了,给田进留出回旋的余地,才好下一步两军合并,继续扫荡叛军。
“你!”徐文斌果然恼怒了,这几年他在京中也是看得明白,凭借从龙之功起家的诸如陈、崔、刘、曾等家,虽然封了侯,可随着陛下坐稳朝堂,对他们也是着实忌惮,如今各家不过是应个虚职,子弟若是不成器,三代之内,也就败落了。穆家是外戚,若是能有个留着他家血脉的储君顺利继位,这富贵还能再绵延几代,若是将来的继位的新君和他家没关系,那他家倒得更快。如今这朝堂之上,谁不知道,陛下更看重的是他这样没有什么显赫出身,完全是跟在陛下身后,靠着陛下恩德一步步走上来的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所以陛下用他才放心,若不是看清这一点,他也不敢这样带兵,将在外,没有诸多把柄被陛下攥着,那怎么能行?
“徐将军莫恼!”田进放下茶盏,适时的拦在两人中间,“穆监军这话也有些过了,徐将军也是一心为手下的将士着想,刘全金叛乱,是他趁乱起了异心,这人心不足蛇吞象,谁又能料想得到呢?至于田广浩,他有负皇恩,非但没有顺利招抚刘全金,还做下许多错失,如今陛下既已有了决断,我们不妨做得更漂亮些,稍后,就在军营前,让他当众认罪画押,直接问斩,人头在各营传遍,然后悬挂于闹市,既做警示,也是给百姓们一个说法。”
隔了会,田进又说,“至于这些劫掠事件,全处理,恐在军中引起不安,但是不处理,也不足以平息民愤,就选择其中最严重的几件处理吧,牵涉其中的普通军士,当中杖责五十,将领去职,同样杖责五十。”
这日午时,闻讯的成都府的百姓扶老携幼,皆去刑场观看,田广浩被斩之前,很是挨了一顿烂菜叶子、臭鸡蛋,小医圣的药很有效果,宋明一觉醒来不吐也不拉了,居然全无怀疑,还来邀怀瑾去看热闹,当然,只得一个大白眼。倒是回来之后,和小医圣兴致勃勃的聊了一顿,怀瑾在屋里静坐调养,也听了几句。无外乎是大骂田广浩太不是东西,霸占了人家闺女,还说是刘全金的家人主动要和他联姻之类的。
斩杀田广浩,严惩了数名将领和百十名军士之后,成都府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首先就是西路军的士兵军纪整肃了,每日只在营中操练,再无人入城骚扰百姓。百姓对齐军也渐渐改观,城里热闹起来,买卖重新兴旺,妇孺儿童也敢出门了。怀瑾每日足不出户,养伤之余也在练武以恢复体力,倒不知道这些,不过逐电常常出去替她买些新的衣物用品,每每回来总要带点当地的吃食,味道以辛辣为主,怀瑾每次不过略尝一点就被小医圣拿走了,美其名曰,她的伤忌口。
十日匆匆而过,这日清早听到聚将的鼓声,怀瑾都有些不适应了,这是进入成都府之后,军中第一次聚将,怀瑾匆匆赶到时,发现留守城外的邹同等人也到了,此外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应该是西路军的将领。
“我们到达成都府也有十数日之久了,对于如何扫荡叛军,不知诸位有何想法?”徐文斌与田进相对而坐,这时候没有出声,看到诸人到齐,田进率先开口。
“叛军如今盘踞在成都府的南北两侧,其中刘全金在北,拥兵十万,恐不易破,依末将来看,南面叛军力量不强,不如先行剿灭,再挥军与刘贼对决。”徐文斌不出声,西路军的将领们却不可能扮演锯嘴的葫芦,这时一听田进问起,立即就有人站出来,此言一出,西路军中诸人纷纷附和,都说这是当下最稳妥的好法子。
怀瑾这些日子也仔细研究了周边的地图,与景云处得来的叛军情况两相印证,这时听见西路军一味求稳求功的打法,不免轻声嗤笑。偏偏对面最先说话的人耳朵甚灵,竟听见了,寻声一看,不过是站在角落里品级不高的一个少年人,顿时不悦,指着怀瑾道,“这位小兄弟笑什么,某说的哪句话这么好笑?”
“问我吗?”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顺着手指的方向汇聚到怀瑾身上,怀瑾抬头看了看对方,冷笑道,“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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