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捏紧手机,一拳砸在柔软的被面上。
她视线随着灰太狼氢气球的尾绳而摆动,她抬起手猛地按响床头警铃。
没多久,听到护士走进来的脚步声。
她抬头望向点滴瓶,见还有大半瓶,“请问有事吗?”
“你进来时看到门外有人吗?”
护士疑惑地随着傅染的视线望向门口,“没有啊。”
“帮我把针头拔掉。”
“还有半瓶呢。”
“我有急事,快点。”傅染话语未落定,把被子掀至旁边,两条腿穿上了拖鞋。
护士拗不过她,只得上前帮她把点滴针头拔去。
她匆忙往门口方向走去,由于高烧人还很虚弱,傅染扶住墙壁挪到走廊,除了偶尔来回走动的几名护士外,连个哪怕是病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傅染不死心,又顺走廊找一圈。
“你还病着呢,不要命了是不是。”追出来的护士见她站在楼道口吹风,“要有个好歹我们担待得起吗?”
“你真的没见到有人进来,他经过护士台带着个氢气球。”
“没有没有,赶紧回去。”
傅染被护士强行带往病房,进门口的瞬间她回头望了眼,难道真遇见鬼了?
范娴拎着水果走入病房,给傅染洗了个梨,“房间里怎么会有气球,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傅染乖乖半躺着打点滴。
范娴把水果一块块切好,用牙签叉起送到傅染嘴边。
“妈,你在医院外面的水果店买的?”
“对。”
“那……你看到明成佑了吗?”
“成佑,没有啊,”范娴掩饰不住吃惊,“小染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是不是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你可别……”
“妈,”傅染打断她的话,“不是,我刚才去厕所,在窗户里看到个背影觉得跟他挺像。”
“是么?”
傅染吃了口水果,将话题扯开。
护士进来换点滴瓶,傅染让她把氢气球拿出去给住院的小朋友。
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高烧有所下退,傅染配点药回家休养,她把门反锁后拿出手机,找出昨晚收到的彩信。
按照原号码,她回复短信,“你想怎样?”
直到半天过去仍不见对方回答。
傅染不甘心,重新编写,“我希望你能把照片删除,这涉及到我的隐私。”
这样私密的照片落在别人手里,无异于被人扼住咽喉,随时都要担惊受怕。
而傅染的倒霉事远远不止这些,果然如她所料,好的不灵坏的灵,自从mr公开宁肯不要宣传仪式都不肯将就fu的消息后,她半个月来一桩生意都没谈成,明铮偶尔会给她介绍,但除非堑堃自己内部,否则去了也是白去,被mr嫌弃过还有谁敢用?
傅染坐在办公椅内,20平米左右的办公室主要以青蓝冷色调为主,实木花架陈列出各项奖项以及fu承办活动所拍摄的照片。
傅染把一支黑色签字笔在指间转动,她另一手撑起下颔,出神地盯着某处。
“叩叩叩——”急促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一名女老师不等她开口率先推开门,“小染,有几位家长过来闹事。”
“闹事?”傅染丢掉笔,一边跟女老师往外走一边询问情况,“怎么会这样?”
“有个女大学生昨天在这练舞时扭伤脚,送去医院看过也没什么大事……”
“我记得,不是免了这学期的学费作补偿吗?”
“昨天我和静子把她送回家时她家里人还好好的,今天却带人来闹,说影响孩子以后谈恋爱找工作什么的,要我们赔偿精神损失费!”
“过份!”傅染气结,练舞扭伤是家常便饭的事,要一点点小事都闹腾上天,她这工作室还要不要开了?
来到练舞室,好家伙,三个彪形大汉加一个悍妇。
教课的另外两名老师吓得躲在旁边不敢说话。
“这家舞蹈室是你开的吧?”为首的悍妇冲上前,“我女儿在这扭伤了腿怎么算?她今后的前途又怎么算?”
“那你的意思呢?”
“十万块,一分不能少!”
傅染冷笑,“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报警验伤。”
“你是没有诚心要跟我们谈了?”悍妇眼睛扫到旁边的桌椅,冲过去双手把桌子掀翻在地,“你要不给我个说法,今天我把你这全砸了!”
“小染!”跟在她身后的老师害怕地扯了扯她袖口,“怎么办?”
“凉拌!”傅染把手机塞到女老师手里,她大步走到悍妇旁边,抡起一张椅子猛地砸向倒地的桌子,一条椅子腿瞬时飞出去,“我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报警了,我还告诉你们我工作室全程安装监控,所以劝你们少点动静省得要倒赔我一笔钱!”
解决完这件倒霉事,傅染让别人先下班,她锁好门来到停车场。
车子前轮又瘪了。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基本从4s店维修好出来不过三天又会被扎。
傅染气地抬腿踹向轮胎,最近接二连三的事让她不得不怀疑,其实不用想她都能料到是谁做的。
再加上方才一闹,委屈及愤怒霎时淹没傅染仅有的理智。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后把车往mr公司方向开。
公司门口的伸缩门紧闭,能看到巨大的广场和耸入云间的办公楼,傅染把车停在路边,才要走向门卫室,耳后一阵轰鸣声迅速袭来,等她转身一辆布加迪威龙爱马仕版跑车擦着她的身冲到门口。
黑色的车身线条一半是超级跑车的凌厉架势,一半是犹如沙滩鹅卵石般的浑圆模样,任人看过一眼后再也无法把视线别开。
男人落下车窗,示意门卫通行。
傅染走过去,茶色墨镜折射出她纤瘦的身影,“明成佑,我想和你谈谈。”
明成佑左手臂横出车窗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伸缩门一点点打开,他手握向方向盘,准备踩了油门前行。
他当她不存在,当她说的话是空气。
傅染宁可这样倒好,至少她的生活会像白开水一样平淡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傅染手伸过去,却眼睁睁看到落下的玻璃一寸寸升起,直到她眼里看不清明成佑的脸。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表明车子即将加速,傅染索性迈过车身挡在了前头,她两手撑住引擎盖,眼里的倔强及坚毅一如明成佑所熟悉的,他熄火,又把车窗落下,“你想谈什么?”
“能找个地方吗?”
“我不想浪费时间,有事说。”明成佑言简意赅,他摘掉墨镜,夕阳如火如荼烧红半边天,黑色跑车泛出红色妖娆的惊艳,坐在里面的男人更是绝顶风华。他眼锋不悦地斜睨向她,目光不做多余停留,眼神更是冰冷似铁。
“我前几天住院,有人半夜三更往我病房里塞了个灰太狼的氢气球,然后我的手机收到张照片,还有我车子轮胎隔三岔五被扎,这些事是不是都和你有关?”
明成佑凉薄的唇瓣透出冷笑,他视线直视前方,手指一下下击打方向盘,“说完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要多少钱?”
傅染反应过来后扬声,“你什么意思?”
“不然你找我做什么?”明成佑侧首,一把淡冷目光似是攫住了傅染,又似擦过她颊侧落向不具体的某处。眼神飘忽,却又陌生。
“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必这样对我……”
哼。
明成佑鼻翼冷哼,那种调调很是不屑,他总算正眼瞧上傅染,“对付?你?”一缕黑色碎发跳跃至男人的鬓角,他精致五官从容淡定,“傅染……”
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喊出傅染的名字,“就凭你现在也值得我花费这个心思?你是不是太瞧得起自个了?氢气球?扎轮胎,笑话!”
傅染呆楞于原地,在她的记忆中,明成佑经常会这样说话,但从来不会对她这样,脸部火烧火燎的疼,鼻尖泛出的酸意牵扯到眼角,立马湿润氤氲了眼眶,“好,既然这样我会报警。”
“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想把我送入警局,”明成佑接话,“我没时间给你耗,说不定哪个人想追求你才会使用这种手段,呵,……”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墨镜重新戴上。
傅染透过露出半截的车窗仔细盯着面前的男人,还是这张脸,却不再是这个人。
伸缩门完全打开,明成佑单手发动引擎。
傅染想起了什么,在他加速前慌忙扯住明成佑的袖口,“照片,把照片还给我。”
明成佑视线下垂落到傅染扯住她的两手上,他不着痕迹扬笑,笑意淬满毒,“什么照片?”
眼里暗自酝酿出暧昧,傅染把手松开,“你最清楚。”
“要么说清楚,要么把路让开。”
“是一张在床上……你给我拍的照片。”傅染心一横。
明成佑似在思忖,片刻后方漫不经心道,“我的手机早丢了,现在不知道在谁手里。”
“什么?”傅染声音冷硬,“当初的照片真的没删?”
“可能吧。”
“你——”傅染难以想象那样的照片被传出去。
但除了明成佑谁还会给她发?
再坚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傅染看得出来明成佑并没多大耐心,她向后倒退走了三步,明成佑搭在窗外的手收回,他踩住油门将车驶入mr。
傅染怔怔盯着逐渐消失在眼里的车尾,也看着伸缩门一点点把她隔拒在外。
明成佑走进33层办公室,他脚步不听使唤来到整片落地窗前,他伸手把窗帘拉起,傅染还没走,红色的奥迪车看在眼里只留一个不大不小的点,更别说是站在旁边的身影。
他欲一探究竟,却看不清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明成佑的特助近身上前,随了他的视线望向门口,似乎没看到什么特殊的场面,他很少看到这个男人出神的时候,在他印象中,明成佑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快狠准,从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出神上。
“lvan?”
“什么事?”
“堑堃今天约了人行的谢处谈二期贷款的事,明铮和eve会亲自过去。”
明成佑几不可闻地逸出声浅笑,他随手把窗帘合上,踱步回到办公桌前,“韩隽,明铮当日执意要退掉和罗家的婚事,你说,还能有怎样的原因会让eve甘心留在堑堃?”
“据说,明铮挖她过去时可出了不少血。”
“是吗?”明成佑伸手拍了拍真皮椅背,“但到底是有嫌隙,堑堃一日有eve在,就多一日难对付,韩隽你有没有可能让她跳槽?”
“你要挖她?”
“有何不可,只要出得起她理想的价。”
韩隽倚着办公桌,“怕就怕人家不吃你这套,相处出感情来了也说不定。”
明成佑话里带有揶揄,“从前躺在一张床上都没有感情,这会穿上衣服倒能相处出来?”
“你这嘴巴啊!”
明成佑也禁不住莞尔,他嘴巴毒向来是公认的,但他已学会暗藏锋芒,两年时间表面上将他的性子打磨得圆滑,其实骨子里的叛逆不知不觉还是会显露。
“商场如战场。”韩隽不由感叹。
“倦了吧?”明成佑再度走向窗前,“我以为血腥味会令你更加兴奋。”
“得了吧,把我说成吸血鬼似的。”
明成佑手掌拂开窗帘,透过不大的地方望见傅染开了车缓缓离开,通体晦暗的天,唯有一抹红色逼入眼底。
罗闻樱站在包厢前,神色自有一股清冷,好不容易越到人行的谢处,没想到明铮却迟到。
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去催,这么大爷才得已现身。
罗闻樱迎上前,“我让小朱先应付,再等不到你谢处可要甩膀子走人了。”
明铮推开包厢门进去,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人,一位是罗闻樱的助理,另一位是谢处。
“没想到谢处这么年轻。”
谢虹不过28的年纪,蓬松的浅褐色卷发慵懒地披在肩头,她眼睛定在明铮出色的面容上,原本准备敷衍的话硬生生吞咽回去,“我也没想到明总不仅年轻,而且长相出类拔萃。”
小朱背地里朝罗闻樱做出呕吐动作,这么直白地说话,看来老大得用美男计。
罗闻樱面部看不出旁的表情,她吩咐服务员上菜,谢虹自己选了个挨近明铮的位子,“明总真是不好意思,二期贷款的事情不是我不肯帮忙,那都是上头的意思。”
“谢处谦虚了,谁都知道谢处是专管贷款的,”罗闻樱从包内拿出个礼盒,朝她面前推去,“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可不敢当,”涂满亮红色指甲油的手把礼盒推回明铮手边,见他不动,又握住他的手掌把礼盒塞回去,“是原则问题,如果能帮忙的话还用得着你们跑这一趟吗?”
“难道有人从中作梗?”
谢虹并未正面回答,她手臂交扣,手肘触及到明铮的臂弯,精致眼线下的眸子攫住明铮眼里的清冽,“是你们自个手续不全。”
罗闻樱啜口红酒,适时插嘴,“我想到有件事要交代小朱去做,小朱,你跟我出去一趟。”
“啊,什么事?”助理不明所以。
“走。”
小朱一路跟着罗闻樱来到包厢外,“eve,究竟什么事?”
“你去买包烟。”
小朱满面犹疑,“买烟?”
“去吧,要明总常抽的那个牌子。”
“噢,好吧。”
罗闻樱后背抵在门口,她一米六六的个再搭配高跟鞋更显身材高挑,她心不在焉踮起脚尖,鞋跟一下下踩着冷硬的地砖发出节奏均匀的响声。透过未带上的门缝能看到谢虹巴不得整个人缠到明铮身上,他有条不紊地拨开她的手,能躲即躲。但黑曜石般的眸子显然不耐至极。
“明总,我若真帮你忙我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你也知道现在竞争那么激烈要保住饭碗有多难,是不是?”
罗闻樱看到谢虹迫不及待投怀送抱。
她掏出手机,选了个合适的角度连拍。
小朱很快回来,罗闻樱敲了敲门,进去时瞥到谢虹不情愿的从明铮身上挪开,她走过去给她倒酒,谢虹眼见罗闻樱坐回明铮旁边,“你就是明总高薪挖角的eve?”
“想不到谢处也对这些新闻有兴趣。”
“我也只是听说,才接受人行的工作不久,堑堃这么大的公司总会多留点心思。”
明铮看得出来谢虹有意针对罗闻樱,几杯五粮液下肚,小朱着急的一个劲在罗闻樱后背轻拍,“eve,没事吧?”
“没事,”罗闻樱醉意酣然,脸颊酡红,自有一番风情,“我酒量真的不行。”
谢虹笑露得意,明铮见罗闻樱样子难受,再加上一顿饭两个小时却毫无进展,“这样吧,我改天再约谢处。”
“也好。”谢虹取出张名片递给明铮,“说不定下次,我能找到双赢的合作方案。”
小朱把罗闻樱搀扶出酒店,谢虹缠在明铮身边还不愿离开,“这个色女,尼玛眼睛恨不得把老大的衣服扒了,我真想狂扁她一顿,什么双赢什么下次,摆明想再吃老大豆腐。”
明铮打发走谢虹,把罗闻樱搀扶进车,“我送eve回去。”
小朱打了车赶紧离开,一场大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罗闻樱坐在副驾驶座内,明铮怕她难受,从后座拿瓶矿泉水给她,“喝点水,不会喝酒下次别逞能。”
罗闻樱闭起的眼睛睁开,竟无半分醉意,她接过后喝了两口,脊背挺直精神焕发,“我最好记录能喝一斤二两的56°五粮液,就凭她还想灌我?”
明铮眉宇紧拧,“你装醉?”
罗闻樱食指点点手腕的表,“醉翁之意不在酒,谢处的这顿饭吃到明年都吃不出个结果,给你个单独约她的机会不是更好?”
明铮失笑,他手指扯开束缚的领带,解去第一粒衬衣扣子背部往后压,“这女人可比男人还难对付,推脱的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不急,总有办法治她。”
明铮侧过头,几杯酒下肚神色也不似平日里肃冷,眼神酝酿出几许慵懒,“你有办法治她?”
罗闻樱学着他笑了笑,食指在他面前轻摆,“一入商场深似海,从此良人是奸人。”
明铮笑出声,凑过去替她系安全带,退回去的瞬间,面颊擦过她柔软的唇瓣,罗闻樱掩起笑意,尴尬的把目光落向窗外。
除了订婚宴上的亲吻,这算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
逼仄的空间内温度骤然升起,明铮轻咳声,发动引擎后驱车离开。
傅染边开车边想着事情,雨刮器挥出的水渍溅得老远,前面的街道朦胧而悠久,她出神地听着音乐,想她的照片会不会真在别人手里。
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紧急踩住刹车,差点因来不及而撞上前面等绿灯的车。
傅染惊魂未定,身子软绵绵躺在座椅内。
此时正逢下班高峰期,再加上下雨,车流量比平常更为拥挤,黄灯过后她准备提速,却发现车子竟发不动。
她试了几次未果,后面喇叭声一阵淹没于一阵。
有人索性探出脑袋,“怎么回事会不会开车?”
傅染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旁边的道也是挤满车,排在后面的司机越发按捺不住,“我靠,占道不走啊,开不开啊?”
傅染推开车门,激烈的雨势扑面而来几乎令她睁不开眼,雨水流入眼眶,疼的她一个劲用手去抹。
她来到车后,朝紧紧排在后面的司机说声对不起。
傅染试图去推车,但一个人的力气太小,四个车轮牢牢抓着地面不肯松动,后面的车子见是车坏了只得自认倒霉,骂了几句后各凭本事别道,后面的交通因这一耽误也开始拥堵。
毛线大衣浸水后耷在身上,傅染全身冰冷,感觉凉意从脚底直蹿至头顶,靴子里也进了水,牛仔裤紧紧贴着腿。
这样不是办法,她想回车内叫拖车。
傅染急急忙忙往前跑,却脚底打滑重重栽在了地上,坚硬的马路磕撞得她直发懵,她上半身压住手臂,两只手掌磨破了皮,能看到殷殷血渍混入污浊的雨水中。
一辆辆车从她旁边擦身经过,溅起的水渍毫不留情扑向傅染。
她狼狈至极。
黄褐色水渍满头满脸淌落,冷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辆小轿车经过,副驾驶座上的女子满目不屑,语气鄙夷,“这么年轻开奥迪,不是小三就是富二代,活该摔跤尝尝滋味。”
傅染抬起袖子往脸上抹去,尽管只会越抹越脏。她以前在尤家那么穷连电瓶车都没不起,还不至于有这样仇富的心思,果然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枷锁。
车子猛地加速,飞溅的脏水甚至泼到奥迪车的车顶上。
傅染站起身,看到前方黄灯后闪了红灯。
一辆黑色爱马仕版跑车炫目而来。
车窗紧闭,但毋庸置疑,整个迎安市只有一辆,它属于mr公司的掌权人。
傅染透过深色玻璃能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影,男人仿佛也扭过了头,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她的狼狈和不堪如此清晰地暴露在眼皮子底下,手掌和身体每一寸的疼痛都比不过他的袖手旁观。
傅染感觉眼眶内很烫,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流淌出来,华丽奢华的跑车将他的人和心包装在一个密闭结实的空间内,里面有舒适的暖气,欧美风的音乐……
她杵在原地不动。
红灯一秒秒的过去,原本不耐烦等待的时间变得弥足珍贵。
十九八七……
跑车传来轰鸣声,准备提速。
黄灯。
绿灯。
傅染总算见识到名牌跑车行走时的优美线条,看不到它一秒钟的停顿,火球一般冲击,如一道最快最厉的闪电。
她下意识躲开冲过来的水渍。
但骤然一冷的身体还是避不开它的速度。
她抬头再看的时候,连尾灯的影子都找不到。
傅染咬紧牙关,眼角软下来,泪水肆意涌出,原来在一个人最需要别人的时候,他的抽手离开,竟是一种毁灭性的绝望。
她倚着车门,人慢慢又滑落在地。
路口通畅后很少有车经过,她听到一阵刹车声猛地停在耳边。
傅染急忙抬头,同时一道紧张的男音蹿入耳中,“小染,你这是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到看不清人影,明铮打了伞下车,把伞举高至傅染头顶,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副驾驶座内的罗闻樱也下来帮忙,“怎么淋成这样?”
“哥哥,我好冷。”傅染牙关打颤。
明铮脱掉西装外套裹住她肩膀,“车怎么停在这?”
“坏了。”
“坏了你不会坐在车上打电话吗?”明铮握住她冰冷的手,“弄得像什么样子!”
罗闻樱抽出纸巾给她擦脸,见她眼圈通红知道她哭过。
“谢谢。”
明铮环住她肩膀把她往自己的车那边带,罗闻樱走过去拿掉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包,“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你快送小染回家,我看她可能要感冒。”
“反正也顺路,这天气不好打车再说你喝了那么多酒。”
“好吧。”罗闻樱也不矫情,只是拉开后车座的门坐进去。
一首英文舞曲欢快地流淌在车内,三人谁都不说话,傅染独自收拾好情绪也不想开口,索性闭着眼睛休息。
罗家很快到了,待罗闻樱下车进去后,明铮这才说道,“小染,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
她不想多说。
“成佑回来后你很不对劲。”
傅染闭着的眼睛睁开,“跟他没关系。”
见明铮不说话也不发动车子,傅染这才闷闷开口,“我现在总算知道在一个人最落魄狼狈的时候,一只伸出来的手有多么重要,哪怕它没有很大的力气,不够将他从困境中拉出来。”
明铮的神色变得冷凝而捉摸不透,他食指抚过薄唇,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己狭长的眼眸眯成道危险弧度,“小染,你后悔当初离开他?”
她没有立即开口,明铮以为她在犹豫,“你想想你当初为什么会离开他。”
也是。
傅染精疲力尽地用手掌捂住脸,“我没有后悔。”
“小染,你和成佑相处的那么长时间,恐怕不仅仅是依赖那样简单,你喜欢他吧?”
傅染闭着眼睛靠向椅背,“我好累。”
“堑堃二期贷款一直拨不下来,我知道有人从中搅局,小染,如果哪天我们两个真的斗到你死我活,你帮谁?”
傅染还是那句话,“我谁都不帮。”
明铮发动引擎,把车子开得很慢,路过奶茶店给傅染买了杯热奶茶让她捧在手心里,她哭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说的话令他不由联想到明成佑,明铮眼睛落向前方的幽暗深处,“小染,还记得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吗?”
傅染忙用手掩饰地抚向眼睛,话语含糊,“不记得了。”
“那就彻底忘掉哭的感觉吧,”明铮闻着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道,皱了皱眉,人,哪怕站得再高还是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咬牙挺一挺,或者在我肩膀靠靠?”
傅染杏目轻阖,把脑袋靠到明铮的肩上。
他看似专注地开车,眼睛却透过后视镜盯着傅染憔悴的脸,眉宇间的疼惜化成一种迷人的阴郁,持久不散。
黑色布加迪威龙爱马仕版跑车招摇过市,打哪随便一摆都是吸引人眼球的主,它采用8副抛光铝合金轮胎,中央蝶形轮锁上烙有字母“h”,那样的惊人速度不拿来飙车实在浪费。
独栋别墅内老远能听到属于它张扬的轰鸣声,尤应蕊把精致的晚餐一道道摆上桌,跑车驶入宅子,没多久,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尤应蕊笑着迎上前,“况子,又开它出去泡马子了吧?”
“呦,这话说的,我是体验下它的速度,啥叫激情懂不?”况子随手把手里的钥匙抛给尤应蕊。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种刺激的游戏我玩不起,吓都吓死了。”
“三少人呢?”
“二楼。”
尤应蕊把钥匙放到茶几上后,走进厨房示意保姆将炖好的汤摆上桌,“况子,今天算你有口福。”
“是嘛,”况子不客气地拉开椅子,“那我得发挥饭桶的本领。”
正说着,明成佑一袭家居服打扮悠闲下楼,“又来蹭饭吃呢?”
“话哪能这样说,”况子吊儿郎当搭起条腿,“以前我那么辛苦配合你演戏,不给酬劳不说还被人骂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容易吗我?”
“是不容易,”尤应蕊给他倒满酒,“但你口头便宜讨到了不少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们两个,”况子用手指指二人,“天生一对。”
明成佑坐到况子对面,整个人慵懒地靠着椅背,气氛热闹而轻松,况子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完全融入进来,飘忽不定的眼神寥落无比。
“三少?”
尤应蕊坐在明成佑左手边,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给明成佑剥虾,况子把碗碟递去,“也给哥哥几个?”
明成佑听到哥哥二字,拿筷子的手一僵,尤应蕊翘起嘴角,“要吃回家让你红颜知己剥去。”
“切。”
况子吃两口菜,陡然想起什么,他状似神秘道,“告诉你们一件有趣好玩的事,保管听了打鸡血。”
尤应蕊蹙眉,“这什么比喻啊?”
“你们猜我今天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谁?”
明成佑不和他疯,尤应蕊配合地问,“谁?”但兴致也不高。
况子凑过去,把气氛做到最足,“傅染!”
尤应蕊剥虾的手停顿,目光望向旁边的明成佑,他倒是气定神闲,仿佛听到了个不相识人的名字。
“她的车可能是坏了,停在路边,哎呦那可怜样子你们是没看见,浑身都湿透了,看到我的车她就直挺挺站在那,看上去在哭,可能巴望着我能伸出援手,她当别人都观世音转世呢。我加速开车,把她溅得个满头满脸,真他妈的爽!”况子说得得意忘形,手里筷子还不住击打碗沿,“这女人心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呢?”
尤应蕊不作评论,也不开口。
明成佑扬起薄浅的笑,“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值得庆祝。”况子举起酒杯,却见另外两人不为所动。
明成佑抽出湿巾轻拭手指,漫不经心开口,“在哪遇上的?”
“银都路和南车路交叉口。”
尤应蕊望见明成佑眼底谜一样的深沉。
况子离开后,明成佑拿起茶几上的钥匙上到二楼换了套衣服。
尤应蕊跟在他身后,“这么晚还要出去吗?”
“嗯,”他随口答应,“你先睡吧,我去去就回。”
尤应蕊并未多问,她也知道明成佑会去哪,她看着他开车离开别墅后,这才折回到屋内。
凛冽的雨势加上疾驰的速度,堪称电闪雷鸣,溅起的污水引得路人连连爆粗口,明成佑踩住油门的脚机械用力,一道道街头的风景迅速从眼底掠去。
傅染的事和他再没关系,哪怕今日坐在车里的不是况子而是他本人,他也不会下车。
明成佑把车开到迷性,这儿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手里只要捏着大把的钱,不怕你买不到快乐和沉醉。
傅染回到家放了热水窝在按摩浴缸内,她滴了两滴精油,氤氲的热气白雾腾腾,直叫全身每个细胞都舒张,她拧干毛巾放到脸上,突入袭来的黑暗有种惶恐不安的焦虑感。
身上仍旧是雨水沁入骨子的冷冽,手部和脚底冻得麻木发红,她哆嗦着把水温加热,身体的冷比不上心里的,他安然坐在驾驶座内回头一瞥的冷漠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傅染眼底酸痛,她把毛巾从脸上拿掉,“没关系,陌生人,而已。”
一个陌生的人不会伸手,所以不用为此而感到太难过。
她穿上睡衣走出浴室,房间开了暖气,一身寒冷总算散尽,恰好范娴进来,“小染,我和你爸回来怎么没看到你的车?”
“噢,坏在了半路,让拖车公司拖4s店去维修了。”傅染泡了杯板蓝根,她可不想闹得再跟上次那样。
“怎么又坏,前段日子轮胎老是被扎,报警了吗?”
“报了。”傅染鼻子有些难受,想想也是,明成佑应该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时间也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天让司机送你去工作室。”范娴看着傅染上床,帮她把被子掖好,这才关了灯走出房间。
傅染想起有件事要和范娴说,她穿上拖鞋跟出去,打开门看到范娴正在通电话,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和电话那头说话。傅染依稀听到“小染在家,有事吗……”这席话,她并未当一回事。傅染关上门缩回了房间。
尤应蕊穿着单薄的毛衣坐在游泳池旁的藤椅内,她两条腿轻踮,等着等着也就习惯了,手边放着只黑了屏的手机,他出去的时候,无论是去哪她都不会给他打电话。
他说他胸口的地方空了,其实空了也好,他就再也装不进别的女人。
花园外传来喇叭声,她拢紧披肩起身,经过园内一条小道站在老地方等明成佑过来。
男人身着阿玛尼的休闲薄款呢子大衣,他走近尤应蕊身边,手臂搭住她的肩,“为什么又没睡?”
“你没回来我不放心。”
她不明说,也不会问,明成佑其实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他身上还残留着迷性里头高档酒精的味道,尤应蕊心头一松,不由展颜。
“知道我为什么出去么?”
她心再度揪紧,摇摇头,“不知道。”
“过几天你要去意大利xx大学插班,那边的时间和这边不同。”明成佑把手里拎着的礼盒递给尤应蕊,他从里头拿出个红色的盒子,打开后是一只限量版女表。
明成佑捋起尤应蕊的袖口,帮她亲自戴上。
冰冷的触觉令她回神,他只要想对一个人好,那她必定是最幸福的那个,况子在餐桌上说出那席话时,她真以为明成佑出去是为了傅染。尤应蕊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吻,“成佑,谢谢你。”
堑堃的二期贷款迟迟不见动静。
谢虹一顿顿饭局倒是不落下,每次还都要明铮亲自出面。
罗闻樱进办公室送资料,没想到明铮不在,她刚把文件放到他办公椅前,身后的门砰得被推开,罗闻樱转身望去,她并未见过这幅样子的明铮,他烦躁地扯松领带,手里的车钥匙和手机啪地丢向办公桌。
不用问都知道,某人又出卖了色相。
她轻摸了摸鼻子,“谢处是大客户,吃好喝好陪好,这不你当初教我们的么?”
“eve,”他心情差到极点,“有没有别的办法得到贷款?或者找别的银行。”
“你在开玩笑吧?”罗闻樱笑着两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靠向办公桌,“如果有别的办法还用得着你披挂上阵吗?”
明铮烦躁地把人丢进椅子,“出去吧,让我消消火。”
罗闻樱起身,拿起放在他身前的文件,“这份资料很重要,你赶紧看看,”她走出去两步,又旋身,似笑非笑开了口,“老大,如果我帮你搬开这块绊脚石,给我奖金不?”
明铮原先紧闭的眼睛睁开,“你是想动用你父亲的关系?”
想了想,似乎又不大可能,罗闻樱公私向来分明,身份又藏得极好,应该不会主动公开。
她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准备好封口费吧。”
“封谁的口?”
罗闻樱打开办公室的门,“老大亲自‘下海’的过程我和小朱可看得真切,你好自为之。”
她一溜烟地离开。
明铮唇角不觉勾起浅弧,罗闻樱如果能出手,自然是最好的。
谢虹精心打扮后来到酒店,进入包厢才发现来人是罗闻樱,她没好气地入座,“是为贷款的事吧?我说过了,在我职责范围之内我能帮的都帮了。”
“谢处,我自认该准备的材料我一分不差全都备齐了,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请您明示。”
“哼,那是你自认为的。”谢虹不屑。
罗闻樱脸色稍沉,眼里透出股凛冽,竟是久经商场的人都不曾有的。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进来,“请问还是按照上次的标准吗?”
“不用,”罗闻樱拿起挂在旁边的包,“来一壶清茶,顺便把门带上。”
谢虹面子挂不住,“既然这样,下次让明总找我吧。”
“明总身体不好,住院着呢。”
“啊,怎么会?”
“反胃反的。”
“……”谢虹顿了顿,瞬时反应,“你——”
“真的,他这两日吃坏了东西。”罗闻樱轻描淡写带过,“谢处,我们谈正事吧。”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立起的身影投过罗闻樱半个肩头,罗闻樱不急不躁,娓娓道来,“谢处能进人行也是托了不少关系吧?能坐稳这个位子不容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前两日和家父谈起,正巧,他和人行王行长算得上有点交情。”
“你父亲是?”
罗闻樱报了个名字。
谢虹站起的身子又坐回去,“原来你就是被明铮退婚的罗家千金。”
“但我现在还得靠他吃饭,懂不?”
谢虹瞅着罗闻樱波澜不惊的脸,看不到她所希望看到的难堪,“你想怎么样?”
“谢处,平心而论堑堃的材料应该够齐全了吧?”
“呵,”谢虹冷笑,“你想动用你父亲的关系?久闻eve的大名,原本以为你是靠自己实力才走到今天的,没想到……”
“谢处别把我抬得这么高,有句古话说得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若堑堃没有遭人故意刁难,这二期贷款的事早下来了,既然有人滥用职权,我手里的这点关系不用白不用,存着也浪费不是。”罗闻樱有条不紊地理清厉害,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依您和
明总这副样子被别人看见,你嘴巴长头顶都说不清了吧?”
谢虹瞥了眼,脸色骤变,“你居然背地里阴我?”
“我们有事好商量最好办,谢处,堑堃不值得你花心思,更不值得你赔上自己的前程。”
服务员端茶水进来,恰逢罗闻樱打开门要出去,“放着吧,钱我去前台结算。”
她走在灯光明亮的走廊上,两旁的抽象画相框倒映出一张肃冷面容,罗闻樱走到今天绝不是因为她罗家千金的关系,使手段谁不会,关键看自己想和不想,谢虹这帮人在她眼里无异于跳梁小丑不足为患,想对付,三两句话就能噎死她们。
罗闻樱伸手抚向脸颊,不觉浅勾了嘴角,她在家极安静,罗家夫妇一直怕她工作时候被人欺负,要看到她这个样子,说不定眼镜都能跌破。
傅染报警后,警方很快介入此事。
不出两天功夫,她的车停在停车场,一名年轻男子又一次下手的时候被逮个正着,警方调取监控也证实他跟前几次扎轮胎的是同一人。
理由说出来很无语,说看到傅染年纪轻轻开辆奥迪看不过,他是旁边写字楼的小白领,但不是本地人,一个月的工资用在吃住开销上剩不了多少。压抑的工作环境加上心里的不平,才让他把扎轮胎当成了宣泄。
罗闻樱搞定二期贷款的事后,明铮特意令人给她准备个小型的庆功宴,当年奖金更加翻倍。
韩隽把这个消息告诉明成佑,他并没有从男人脸上看出丝毫的吃惊以及不悦,他神色明朗,视线望出窗外,“堑堃的资料齐备,再说一期贷款都下了,凭个谢虹还能压得住二期吗?我只是想看看eve在其中的作用,她真的为明铮肯动用家里的关系,这点有些让我吃惊。”
“eve在这个圈子里,可不比任何男人差。”
明成佑饶有兴致地盯着幕墙外莹动的云朵,他和罗闻樱见面次数不多,唯一也是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挽着明铮的手臂,猜想中她顶多只能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里能想到她竟能在弱肉强食的商战中脱颖而出?
尤柚经常会给傅染打电话,两年来她恢复地很好,通过疤痕切除及植皮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手术,傅染知道她吃得苦头是她这个年纪很难挺过来的,她后期一直在广州接受治疗,换个环境也好,叔叔婶婶给她请了个心理医生,约莫再过半个月,全家就要回到迎安市来。
当年沸沸扬扬的一桩案子,如今被压在了不知哪个角落,网上的照片及微薄早已被删除。
但傅染不会忘记,明成佑给她的那根刺至今还插在心里,不动还好,动一动则全身剧痛。
她把车找个位子停好,抬头望了望上岛咖啡几个镌刻的字样,心里一阵无奈随波逐流涌出。
范娴也是真心为她打算,才会不消停地给她介绍对象。
今天要见的人傅染认识,她和他还跳过一支舞,后来男方家长在酒会上主动攀谈,范娴也觉得顾烨丞长相条件各方面均不错,除了家世不如傅家外,但经过傅染解除婚约的事闹开后,傅家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傅染心不在焉地走向雅座,仅隔一扇珠帘,她仿佛眼睛花了,竟然看到明成佑坐在窗口。傅染下意识驻足,定睛细看,可不就是他吗?
她转身就走。
“傅染!”
那头,顾烨丞眼尖看到她,站起了身招呼。
傅染不得不旋身,明成佑因顾烨丞的呼喊而微微抬起头,琉璃样璀璨的眸子染了层暗黑色的华丽,两人对视,也未来得及细看,明成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他及时收回视线。
傅染想想也是,她用不着避开他。
顾烨丞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她点了杯卡布奇诺和蓝莓蛋糕,“对不起,来晚了。”
两个座位之间临得很近,隔着微微颤动的珠帘她看清楚跟她坐在同一个方向的女子竟是罗闻樱。
“不要紧,我也才到没多久,工作室最近忙吗?”
“还行。”基本上外面的活动接不到了,顾烨丞和她说了几句话,发现傅染只顾出神地搅动手里咖啡,“怎么了?”
“没事。”
他看得出来傅染热情不高。
“傅染,我知道跟你说结婚的事还太早,但这个社会还能讲多少爱情呢?我年长你几岁,这些年为了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忙得连个女朋友都没想到找。现在也该是成家安定的时候了,我们也都不再年轻,如果我能保证对你好,你是不是愿意试着跟我在一起?”
傅染抬起头,顾烨丞才多大,竟然也会不相信爱情,她有些害怕,会不会哪一天她也会不在乎的说,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两个人过日子凑合就行。
那生活绝对是个悲剧。
罗闻樱听到男人的这席话,忍不住别过头来望了眼。
明成佑则跟旁边的倪秘书埋头正说着什么,倪秘书的视线穿过珠帘落到傅染身上,嘴角微翘起。
“连爱情都没了,你用什么来保证对我好?”
“责任。”
傅染说下去的兴致都没有了,“说说你吧,最近工作顺利吗?”
另一边,明成佑撕开糖包放到罗闻樱手边,“嫂子,没想到短短两年你已成了堑堃的得力干将。”
“成佑,我跟你大哥早就解除了婚约。”
“你们挺般配的,解除婚约多可惜。”
“你今天特意把我约出来有事吗?”罗闻樱开门见山。
“叙叙旧而已,别紧张。”明成佑靠了回去,他眼睛望向窗外,旁边的倪秘书心领神会,从座位上拿起个文件夹推向罗闻樱。
傅染和顾烨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余光瞥到明成佑出神的侧脸,他不知在看什么,脸部线条绷得很紧。顾烨丞注意到她的失神,“三少这次回来,迎安市恐怕会迎来不小的麻烦。”
自然,这席话是压低了嗓音说的。
“为什么?”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倪秘书和罗闻樱说了不少话,但同样压低了声音,半晌后傅染看到罗闻樱摇头,“我和堑堃是签了约的,再说我也没有要到别家公司重新开始的打算。”
“eve,人往高处走,mr有这个实力让你发挥更好。”
“孰轻孰重我自有打算。”
“看到没,”顾烨丞以眼示意傅染,“都发展到互相挖墙脚了。”
罗闻樱显然没答应,也没多留,说了告辞后径自离开。
倪秘书坐到罗闻樱先前的座位上,明成佑依旧维持先前的姿势,一时间两边都不说话,气氛沉闷得能听清楚倪秘书翻动资料的声音。
“傅染,晚上吃饭后我们去看电影吧?”
“有什么好片子吗?”
顾烨丞平日里并不去那种地方,“到那再说吧。”
明成佑和倪秘书起身离开。
没过多久,傅染也找了个借口说工作室临时有事要回去趟,顾烨丞招手埋单,服务员走到桌前道,“刚才坐在你们隔壁桌的先生已经替你们付过钱了。”
倪秘书挨着明成佑坐在后座,她百思不得其解,“lvan,你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吧?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坐在副驾驶座的韩隽笑她,“小姑娘到底资历浅,lvan是亲自出马找eve洽谈,这样传出去今后的事才有可信度知道么?用一句通俗点的话讲,得不到,那就离间。”
倪秘书恍然大悟,“够绝的啊。”
“所以说你要学的地方还很多,”韩隽拍了拍司机的椅背示意他开车,“两年前要不是你不离不弃跟在lvan身边,今天这个位子哪里能轮到你,脑子太小白。”
倪秘书抡起资料夹抽过去,“韩隽,你欠抽是吧?”
傅染直到坐进车内,心口还是慌闷得难受,有些事并不是时间能淡化的,当初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明铮在饭店对他的羞辱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还给了她。
罗闻樱知道商场如战场,但没想到明成佑的攻势这么猛烈。
由她小组负责的方案由于资料外泄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尽管尽力挽救但仍不能够弥补,外界传闻eve有意跳槽mr的消息早已不是一两天,再加报纸上的添油加醋说她和明成佑私底下见过面,偏偏这件事又发生在见面之后。
整个堑堃都在彻查这泄密的人。
办公室不论是文员或高管各个都变得小心翼翼,罗闻樱在顶层办公室和明铮大吵一架后甩门离开。
傅染听闻此事,见明铮眉峰紧锁,她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大嫂不可能做这种事,那天她和mr公司的人见面我看到了,她毫不犹豫拒绝对方的条件,所以你别冤枉她。”
“谁是你大嫂?”明铮不悦地点了根烟。
“总之她出卖公司机密,可能性不大。”
“当众拒绝不代表背地里没有接触,当初我也是花了重金才把她聘过来的,谁会跟钱过不去?”明铮透过白蒙的烟雾望向傅染。
“你居然不相信她?”好歹也是亲密的合作关系。
“我谁都不信,”明铮吐了个烟圈,“我只信我自己。”
傅染无言以对。
明铮手掌撑着面颊望向埋头吃饭的傅染,他没有跟她说实话,他并不是谁都不相信,傅染一直摸不透明铮对她的感情,其实谁都看不透。
他明明那样喜欢她,却在傅染和明成佑解除婚约后不去争取,每次他的时机都只差一点点,他的话到了喉咙口,却因为傅染的一句,哥哥,我落到了这个地步,你跟大嫂一定要幸福而不得不咽回去。
他也试探说过,索性他们两个过吧。
但傅染只把这话当做玩笑,她的个性就是这样,认定了明铮不再是她的,便连坚持都放弃了。
“哥哥?”她在他面前挥挥手。
明铮心里陡然觉得烦躁,以前哥哥二字听在耳中美好而缱绻,现在却成了一种挣脱不去的束缚。
明成佑开车回到南车路的别墅,李韵苓照例在园子摆弄她的花草,自明云峰去世后她把闲暇时间都花在这上头。
把修剪好的花枝放入花瓶,李韵苓摘掉手套到水池前洗手,“成佑,蕊蕊在意大利还好吧?”
“嗯,挺好的,有人会负责她的生活起居。”
“这一去要大半年吧?”
明成佑坐在遮阳伞下,单手摆弄花瓶里的花,“嗯。”
李韵苓在他旁边入座,“我听你舅舅说,琛子一直在打听尤家人的事。”
“做什么?”
“琛子之前年轻,但骨子里透出来的特质和你很像,那件事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坎,你也知道尤家姑娘的口供对他伤害有多大,成佑,我看琛子是不会就此罢手的。”李韵苓从萧管家端过来的盘内接过两杯茶,其中一杯递到明成佑手边。
“他还想怎样?嫌惹的事不够多么?他应该庆幸当初尤家没告他强jian!”
“成佑,尤家两年前一口咬定毁容事件是琛子所为,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赔偿款吗?这种见利忘义的家庭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李韵苓愤恨不已,这个黑锅直到警方宣布逮捕嫌疑犯后都没能甩掉,因为没人相信这是所谓的真相。
“妈,你也劝劝舅舅别搞事。”明成佑不耐烦地起身。
李韵苓平静的面容依然华贵,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两年,李家却没一个人能忘记,李琛的前途差点毁在尤柚手里,他们一家倒能轻轻松松地逃到国外去。
时间一日日过去,深秋过后,无所谓初冬还是寒冬,只知道天一夜之间冷得降了好几度。
傅染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精心地化了个淡妆,她心情掩不住雀跃及激动,特意在衣橱内挑件鹅黄色大衣,来到客厅,范娴招呼她吃饭。
“妈,不了,我有事出去。”
“都这么晚了还去哪?”范娴指了指桌上摆满的菜,“好歹吃过饭再出去。”
傅染系好围脖走到范娴旁边,她弯下腰,两手撑在桌沿,“尤柚从广州回来了,我要去机场接她。”
“尤柚?”范娴想了想,“就是两年前被毁容的那个?”
“对。”
范娴脸色渐沉,“小染,他们毕竟不是你的亲叔叔婶婶,远近亲疏要分清,再说我看那尤家挺会惹事,还是少去为妙。”
“妈,叔叔婶婶一直对我都挺好的。”
傅染抬腕看了看时间,“来不及了,我先出去。”
来到机场,其实时间尚有充裕。
傅染买了饮料坐在里头等,她踮起脚尖数数,又起身走到前头,来来回回兜了几个圈,总算看到叔叔和婶婶的身影。
尤柚挤在他们中间,一条大围巾裹住脸,只露出黑亮亮的眼睛。
傅染跑过去,她想拥住尤柚,但到了跟前又不由止住脚步,言语带了些局促,“叔叔,婶婶。”
照片发到网上的事,她想,他们始终对她心有怨言也认定了是她做的。
婶婶率先走过去抱住傅染,“小染,我们和尤柚都很想你。”
“姐。”
尤柚上前也抱住她。
傅染眼泪夺眶而出,好半天心情才平复过来,“走吧,家里我请人打扫干净了。”
傅染帮着叔叔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回到曾经熟悉的小区,婶婶忍不住伤心抹眼泪,到了楼道口,不少邻居见他们回来都热心地上前询问和帮忙,尤柚没怎么说话,始终捂着脸。
到了家,傅染预订好的外卖也准时送过来,家里打扫的很干净,摆设依旧是老样子,连地方都没挪过。
“小染,歇歇,整理的事不急。”婶婶洗了碗出来,“先填饱肚子。”
尤柚坐在朝北的椅子上,傅染把盛好的饭端到她手边,“尤柚,把围巾拿掉,吃饭了。”
尤柚双手护住脸,“你们先吃吧。”
婶婶挨过去,手放到围巾的一头,“尤柚别这样,你现在很好看真的,况且小染不是外人。”
“我不要。”尤柚推开椅子起来。
傅染示意叔叔和婶婶先吃饭,她拉住尤柚的手进了房间,刷成粉红色的墙壁小女孩味十足,卡通的开关贴、可爱的壁画还有各式各样精致的小摆设。一张一米五的床上配有整套田园风格的床用品,尤柚走进去坐到书桌前,她推开窗,桌上还摆着她的书本,傅染拉张椅子坐到她旁边,“尤柚,回家开心吗?”
“姐,我一直都很想家,但又怕回来。”
“怕什么?”
傅染看不到尤柚的神色,只能透过一双眼睛看到她眸底的逃避。
“我就是很怕。”尤柚双手摆在桌沿,整张脸埋入臂弯。
她手掌握住尤柚的肩膀,也不强迫她,只是挨近后软了嗓音道,“别怕,两年也都过来了,你恢复的很好,我们现在需要的仅仅是时间而已。”
尤柚犹豫片刻,这才把脸抬起,“姐,我这幅样子你看到了肯定会吓到的。”
“不会,”傅染说的笃定,“在我眼里尤柚永远是一中的校花。”
尤柚手落到头顶,傅染握住她的手,“我来。”
她把尤柚缠在头上的围巾一层层解开,首先看到的是脑袋,由于近半年要一次手术,尤柚的头发不能留长,现在还只有半指长,傅染屏住呼吸,慢慢看到尤柚的脸展露出来。她把整条围巾紧攥在手里,其实,比她心里想的好太多了。
虽然脸上还有些地方会红肿,但大部分面积还是原来的肤色,眼皮眼周及面颊的地方趋近完好,尤柚见她盯着,忙侧过脸,“姐,吓到你了吧。”
“没有,”傅染扳过她的身子,“相信姐,你恢复得很好,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会好的。”
尤柚咬了咬唇,脸上这才有些笑意,“姐,给我治疗的医生也说,他会让我变得跟以前一样好看,还能让我回去读书。”
“对,我们要相信医生的话。”
“姐,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来的,”尤柚伸手抱住傅染,嗓音哽咽带着哭腔,“伤口每天又疼又痒,妈妈给我涂药膏的时候我哭的死去活来,要是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我都不想活了。”
“说什么傻话呢?”傅染伸手轻拍尤柚背部,“越是这样才越要活得好。”
“姐,你为什么要和姐夫解除婚约?”她突然话题一转,傅染松开尤柚,“这件事,你小孩子不懂。”
“我怎么不懂,是不是因为我的事?”
“不完全是。”
尤柚埋着头,两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她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道隙缝见他们在外忙碌着收拾客厅,她重新关上门回到傅染跟前。
“姐……”
“怎么了?”
傅染看到尤柚眼底的惶恐和不安,“到底怎么了?”
“姐,”尤柚喊了声,把手捂住脸,声音透过指缝闷闷淌出,“那件事……是我骗了你,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后来事情闹大了我骑虎难下,爸妈说我要不这样说的话,家里连治疗费都支付不起。”
傅染脑子瞬间有种空白的错觉,她懵懂地摇摇头,“尤柚,你说清楚,难道强jian你的不是李琛?”
尤柚肩头轻颤,傅染忙拉开她的手,“别哭,对伤口不好。”
“姐,还记得我出事是哪天吗?”
“记得,初五的晚上。”
尤柚事隔两年,才敢再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初五的傍晚,我接到个电话,是李琛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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