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故妄双眼赤红,自己眼前这么脆弱的脖子,仿佛一掐就断。
即使双目皆是黑暗,卿伶也能感受到笼罩在自己身侧那危险的气息,在这之前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在故妄身上体会到过他对自己的杀意了。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自己说了任何故妄不想听到的话,那么自己脖子后面的那只手就会毫不留情地使力,将自己人首分离。
不再是以前的戏言,也不是他的恶趣味。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故妄很不对劲,从她看到他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能体会到。
难道他真的入魔了吗?
出现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卿伶不知为何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她才来总局的的时候,接过几次新手任务,但都很简单,书中的人也在按部就班地走着,只有这里不同,她有些疲惫了。
什么都需要猜测,都需要试探。
其实穿书的任务是总局里还算比较简单的任务,对比其它分部那些恐怖无限闯关流,这种知晓剧情的任务已经足够友好了。
但这本书好像出了点问题,这对于她这个不太想动脑子的人来说,着实不太友好。
卿伶走了这么一会儿神,忽的察觉到贴在自己颈侧的人又颤了颤,呼吸很沉。
对了,故妄说他头疼。
她摸了摸自己的指尖,她很久没有那么快地感受到疼痛了,其实过去的她最怕疼。
初见故妄的时候他就受了伤,可那时的他就算的流了血还是在笑嘻嘻地伸手给她包扎。
就算是在洗灵池中,他还能忍着彻骨的疼痛恶意满满地将她拽进水里。
他受伤的次数数不胜数,却没有一次对她示弱过,他更喜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失态。
卿伶知道,只要自己现在摇一下头,她很可能就会死在故妄的手下,彻底离开这里。
如果她走了,故妄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像青左说的,成为那个魔界最强的王,大杀四方,最后却又被万人忌惮憎恶抛弃。
被抛弃的感觉,卿伶比谁都明白,那她要成为那个第一个抛弃故妄的人吗?
许久的安静过去。
故妄再也没了耐心,他微微直起了身子,将手往前探在了她的动脉上,低声笑道:“看来我们的赌,你要输了。”
“我信。”
安静幽深的地底,这句轻语却像是给这黑暗里徒增了一道光,让故妄几欲爆裂开来的头疼都缓了下来。
卿伶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都信你。”
答应了的事,她要先做到,卿伶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个食言的人。
故妄的指尖顿时停住了动作:“你说什么?”
卿伶动都没动,甚至任由着他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是不在意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把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她轻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故妄深深地看着她,即使现在的神智还不够清明,脑海中的杀意一点也没有消停,但他却也知道自己下不去手了。
奇了怪哉。
卿伶只是不想动脑子,但不是不会动脑子。
故妄这个人戒备心太重,他总是在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心血来潮地试探着每一个人。
卿伶也明白只有将自己最诚实的一面给他看,才会换来最大的效益。
故妄沉默着将手慢慢放了下去,那一直压迫着人的杀意也有了停滞。
卿伶侧过头,问:“头还疼吗?”
片刻后,他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疼。”
“疼得要死了。”故妄说完,笑了一下,“不过心情却还不错。”
卿伶:“······”
就这么一句话,你心情就好了?
她又叹了口气。
下一瞬,一块冰凉的东西覆了上来,是那个狼人面具。
面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这才戴上,卿伶的视野就清明了许多,她第一时间去找故妄的位置。
故妄此时似乎是虚虚坐在一天束魂链上,下半身还是沉浸在黑水之中,黑发未束,全然披在了身后,也没在水中。
而他本人,却在垂着眸一顺不顺地盯着她看,红眸像是染上了血,眉心的朱砂艳气逼人。
像是一只随时会惑人取命的妖怪。
故妄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着她看,又像是在等她,看她要做什么。
卿伶思考了片刻,鬼气将她托着移到了他身边。
故妄只看到她倾身过来,而后那双冰凉的手就放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卿伶:“我给你揉揉。”
故妄垂了下眼,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胸腔微微震动起来,笑声也蔓延开。
他往后闲适地靠在卿伶的肚子上,含着笑意说:“既然我没杀你,那现在是不是到了说秘密的环节了?”
卿伶动作未停,慢慢道:“秘密先不急,我想知道你在打算什么。”
故妄说不急,他会带她出去,那么他就一定还有自己的打算,卿伶打算先听听。
故妄挑了下眉,不在意道:“一样的。”
他抬起指尖,轻轻划了一下黑水:“知道这是什么吗?”
卿伶摇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便道:“不知道。”
“跟无尘山的洗灵池差不多。”故妄道,“只不过洗灵池想要洗去所有人的污浊,但这里,是要洗净每个人的善念。”
“魔界的人一直认为,只有最恶毒的灵魂,才配做着魔界的王。”
卿伶皱眉:“所以他们是想要你······”
“没错。”故妄轻描淡写道,“他们想让我做下一个王。”
卿伶皱眉:“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吧。”
如果说要洗净那个人所有的善念就可以,那为什么就非故妄不可呢?
故妄微微仰头,与她对视:“当然不止。”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卿伶这才看到他的每一只手指上都有一道伤口,伤口不大,但或许是因为一直泡在黑水之中,还在往外渗着血。
是因为要让这束魂链认出他的魂魄吧。
故妄眼也不眨地挤出了一滴血,那血很快就滴在了水中,或许是因为真的就如他所说,现在的他已经是恶鬼了,这束魂链居然毫无反应。
“当然还有这尊贵的血脉啊。”他看起来竟然还有一丝愉悦,“魔族少主的血脉,加上人界帝王的血脉,多尊贵。”
这样的血脉,才能给魔界带来一个最强的王。
卿伶一瞬间就想到了林鄞之:“那林鄞之呢?”
既然这两人是亲兄弟,难道林鄞之也要同故妄一样?
听到这个名字,故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似笑非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把他当做朋友。”
卿伶心底一惊:“你怎么知道?”
故妄笑而不答:“担心他做什么,他可是魔界的座上宾。”
“既然我是那个魔界的王,为什么你不猜猜,他们想让林鄞之变成什么呢?”
两个至尊的血脉,一个是魔,一个是人界的帝王。
卿伶徒然想起了青左说的那句,林鄞之体内的龙气就要压不住他的血脉了,要将他变成真正的“林鄞之”,正道之首。
卿伶不解:“可林鄞之不是修士吗?”
听她这么说,故妄就知道她是猜到了,他有些高兴:“阿伶,跟你说话真舒服。”
卿伶:“?”
这都哪跟哪了。
故妄说完又接着道:“修士不也是人?怕什么。”
卿伶:“所以他们想要两个王,一个是魔界一个是人界,一个至恶,一个至善。”
故妄不置可否。
这就更加证实了卿伶之前的猜想,为什么原剧本里的故妄会最终跟林鄞之翻脸。
同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故妄却比他承受得要多那么多。
卿伶又问:“那你之前说你现在是恶鬼,但只是暂时的,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故妄表情罕见地又僵了一下,他靠着卿伶,闭上眼:“头疼。”
这倒是卿伶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还会耍赖。
她面无表情地戳了戳他的太阳穴:“故妄,我方才还在生气,那账还没算,你还要再加一笔吗?”
故妄眼皮微微一动,又缓缓地睁开。
他注视着卿伶的这张带着面具的脸,勾了下唇:“你是第一个敢威胁我的人。”
这种霸总台词卿伶在新手任务里听了不下一遍了,她哦了一声:“那我引起你的注意了吗?”
故妄哈的一笑,坐了起来:“你早就吸引了我的注意了。”
这倒是卿伶没有想到的,她略微有些诧异,这人不是一直在试探她想要杀掉她吗?
故妄扬着眉接着道:“毕竟你是第一个无论如何都赶不走,还要跟着我的人。”
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太正经,卿伶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意味深长。
但确实这是事实,也否认不了。
不过她有些看不惯他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还能扳回一局:“方才难道不是你不让我走的吗?”
故妄微微眯眼:“所以你真有要走的打算?”
卿伶默了默,她确实是有这个念头的。
但也不能说因为故妄太惨,她不忍心吧。
看到卿伶沉默,故妄气笑了:“你还敢沉默?”
他坐直了身子,一把拽过了卿伶,原本是要将她拽进水里,但考虑到这水有多脏,只好啧了一声,换了个方向,将人给困在了怀里。
掉进洗灵池她都要叽叽歪歪半天,掉进这里面不得跟他闹翻天了。
卿伶这会儿没有了鬼气,就不能在这池子中行走自如了。
偏生故妄还在哔哔:“老实点,想进去?”
卿伶觉得他好像开始得寸进尺了。
她憋了口气:“放我去岸上。”
故妄轻笑:“这样你不高兴吗?”
卿伶纳闷:“我为什么要高兴?”
故妄看她一眼,却没回答,只道:“阿伶,你知道现在的我心里只有恶念,是看你说了让我高兴的话,才没对你动手。”
他似真似假道:“你要是又说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了,说不准我现在又反悔了呢。”
“你最好快反悔。”卿伶低头看了眼自己离水的距离,黑漆漆的,她才不想掉下去,好在故妄把她抱得紧,没让她沾染到。
她这才抬头道:“我也可以走得更快。”
故妄脸沉了沉:“你就非要惹我不高兴?”
卿伶很佩服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不是你先威胁我的?”
故妄看了她一会儿,记忆里有多了些零碎的片段。
他就该知道,这人看着软软的,说话却也能把人气得不轻。
故妄抬手掀开她的面具,狠狠地捏住了她那张恼人的嘴。
卿伶眼睛瞪大,瞬间又看不见东西了:“呜呜呜呜!”
你做什么!
故妄视线微微下移,有些困惑地还揉了揉:“还挺软。”
卿伶:“?”
只有她的唇色这么红,也不知道什么味儿,会是血液的味道吗?
卿伶指尖的血,之前被他卷进了嘴里,那会儿他神志不清,只觉得一股气只冲头顶。
这会儿竟然是有些好奇了,要是破了会不会也是红的,跟血比起来,是她的唇色红,还是她的血色更红。
卿伶有种被盯得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凭着感觉摸上了故妄捏着自己嘴巴的手腕,往下扯。
故妄忍着被她摸来摸去,又被她握住了手腕,那么小的手,跟他的比起来,简直就是蜉蝣撼树。
心里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就会被无限放大。
故妄盯着看了会儿,心想:我的应该就不会这么软。
卿伶还在挣扎着,却徒然察觉到一股气息靠近。
她茫然了一瞬,动作都下意识停了:“嗯嗯嗯?”
怎么了?
故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视线缓缓凝在她的唇上,喉结轻轻动了动。
脑海里在疯狂叫嚣:把她咬破,看着她疼,看着她因为自己流出鲜红的炙热的血。
就在他要咬下去的一瞬间,突然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小了。
卿伶那双眼睛里也多了些空荡的茫然和疑惑。
故妄顿了顿,有些不耐,他现在是在生她的气。
正生气着,凭什么他要去给她这种甜头。
于是卿伶感觉到自己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消失了,与此同时,故妄掐住她嘴巴的手也撤开,然后猛地一下面具又被故妄给盖了下来。
力道不清,磕到了她的下巴。
卿伶终于恼了,瞪着他:“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眼里终于没有了那耀眼的红色,故妄又觉得更加烦躁,他扭过头:“都怪这血脉,差点被你迷惑了。”
“等我高兴了再说。”
卿伶简直莫名其妙,您有事吗?
她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又被故妄带歪了,立刻回归正题:“所以你暂时是恶鬼是什么意思。”
故妄扭过去的脖子本来想扭回来,这会儿又僵着不动了。
脑子有个声音双手叉腰,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说:“怕什么,告诉她,她能拿你怎么样?要是跟你闹,直接一刀咔嚓。”
另一个声音又在盘腿拿着佛珠坐着念叨:“她会生气她会生气她会生气。”
故妄皱着眉,额头突突发疼。
卿伶偏过头看着他的脸色,暂时放下成见,给他揉揉太阳穴:“故妄?”
故妄顶着两个声音,转过来,他眼敛微微抬起来,看向远处那个被卿伶弄晕倒在地的人。
卿伶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动作缓了下来。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青左说戴上面具就能看到这里最真实的东西,然后她就看到青左的脸开始模糊。
五官也渐渐熟悉。
再有他那有些莫名熟悉的语气和习惯。
有个想法慢慢浮现了出来。
卿伶转过头,抬眸看向故妄,脸色也趋于平静。
不杀她不杀她。
这个念头占了上风的时候,故妄已经说完了那句话。
“三魂中的带着善念的那抹魂,被放在了别人的身上。”
卿伶给他揉着太阳穴的动作停了。
与此同时,故妄脑海里吵赢的那个声音也终于停下了转着佛珠的动作,抬起头重复胜利宣言:“她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旺仔:沃特玛用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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