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世的奶奶那里听过这么一句古老的话。
「十岁是神童,十五岁是天才,过了二十岁就是普通人。」
虽然身边的人会说他是一位天才,但遥本人从来不在意这类评判。
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走自己想走的路,因为喜欢水,所以去游泳;因为讨厌束缚,所以只游自由泳——虽然这个理念在后来的日子里有所改善。
周围的人以“天才”之名冠以他的原因,无非是,比起他们,他更受水的青睐和眷顾。
遥曾无比期待自己迎来“普通人”的时期,但直到二十七岁,他的生活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
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大概就是,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而他,对水更爱了。
水,是有生命的。遥无比坚信这一点。
……也不完全是,还是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改变的。
比如,昨天看到的少年真琴。
还有。
遥躺在床上,任由窗外的阳光倾泻一地,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纤细修长、脉络清晰。
但,好小。
而后又侧头看了看家里的摆设。
衣柜上挂着的、崭新的,记忆中属于岩鸢中学才有的校服样式再次清清楚楚地揭示了一个事实——
他回到了刚刚升上初中的时期。
果然,昨天的不是梦啊。
“遥~起来了吗,真琴来接你了哦。”
楼下传来了阔别已久的、熟悉又陌生的,母亲的呼唤。
遥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了。
父亲因工作原因长期不在家,后因为受伤需要有人在旁照顾,母亲也经常劳碌在外,自从高中以后他就经常是一个人居住。
之后上了大学、进军世界泳坛之后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陪在他身边的,除了真琴,反而是一起游泳的同伴和竞争对手更多。
“知道了。”
叹了口气,遥起身开始整理床铺,没有再想这个离奇的问题。
这可能是水之神给予他的另一个眷顾吧。
他只需要顺其自然,free的……
穿好制服后,遥下了楼,如愿看见了门口等候的真琴和从厨房探出个头的母亲。
“早上好,遥酱~”少年温柔的笑颜与记忆中、长大版的橘真琴完美重合,让遥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以至于没有像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反驳对方“不要加\酱\这个字”。
与此同时,真琴眼中的遥似乎也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蓝黑色的短发,澄澈、美丽的水色瞳孔,面容俊秀,身姿挺拔。
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只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橘真琴抚了抚心悸的胸口。
但是,遥酱,就是遥酱啊。
他最喜欢的。
瞥了眼时间,现在坐下来慢慢吃饭也来不及了,遥随手从桌上拿了片已经做好的特制青花鱼版吐司和一瓶牛奶,朝真琴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向学校走去。
“我出门了。”
“阿姨,我们先走了。”
远远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啊,遥,不行啊,领子也要扣好。”“……好难受。”“哈哈,遥很快就能习惯了。”
“哦呀…嗯嗯,一路小心~”还在厨房忙活的母亲转身看了看桌上的吐司和牛奶有被动过的痕迹才放下心来,“遥和真琴感情真的很好呢~不过还真是少见,遥居然会睡过头什么的……平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去游泳俱乐部吧。”摇了摇头,母亲继续回头捣鼓手里的食材,准备待会儿给工作的阿娜达送去。
正值四月,新生入学,也是樱花烂漫的季节。
一路走来,粉色的樱花洒落一地。
遥抬头望着头顶的樱花,再次有了实感。
“不过遥酱…遥会睡过头还真是罕见呢,我还以为要去岩鸢俱乐部才能找到你。”真琴侧头看着身侧的少年,语调温柔,满心满眼只倒映出水眸少年一人的身影。
“是吗。”初中的事对于成年已久的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只能零星从记忆缝里找到一点熟悉感。
不过,如果不是突然发生“重返时光”这么离奇的事,这的确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橘真琴从来都是最了解遥的人。
他敏锐地从这简短的两个字中察觉到遥对这个话题的兴致并不高,于是自然地问起另一个他很在意的问题:“遥,准备参加社团吗?我(boku)……”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抵唇改口,“我(ore)……我(ore)还在犹豫中。”
果不其然遥看了过来,“我(ore)?”
真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今天开始就是中学生了,对自己的称呼打算用我(ore)。”
真琴的话让遥再次对自家的中学生身份有了实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回了头,任由春风轻拂柔顺的发丝,有些难受地扯了扯被真琴重新扣回去的领口。
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动了满径的樱花树。
粉色的樱花被吹得乱舞,将置于其中的两位少年笼罩着,一高一矮的身影混着樱舞,远远看去,美好地像是一幅画卷。
遥抬手遮住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眼眸看向天际。
散落天际的樱花自地表飘向更远处,无忧无虑,没有定律,空中的飞鸟振翅飞翔,掉落一地羽毛,有一枚,刚好落到了遥的手中。
他接住了这枚馈赠,澄澈的水色眼眸倒映出美丽的樱花、自由的飞鸟、白色的云朵,以及蓝色无垠的蔚蓝天空。
新的开始……吗。
不远处,刚好跑步途经此地的、戴着红框眼镜的少年,突然被这一幕撩动了心弦。
“「好美」……”
这是龙崎怜目前为止的十几年生命中首次亲眼见到的,存在于理论之外的、生活之中所见的,「美丽」。
像是春天的化身,蓝色的天空、粉色的樱花,俊秀的少年置于其中,清爽、透彻,浑然一体。
是比书上的描绘更加动人的景色。
“啊,再不快点的话,我们要迟到了哦遥。”
真琴自然地拉起了身边少年的手,有些慌乱地奔向前方。
中学时期的他已经是同龄人中少有的高大体格,就连手也比遥的大一号,宽大的手掌将另一只纤细的、白皙的手握于掌心,紧紧地,像是握住了什么重要的宝物一般不容置喙。
遥顺着他的力道没有挣扎。
儿时玩伴的脸庞再次与成年后的真琴重合,这让遥兀然重回少年时代的心登时安稳不少。
真琴,果然还是真琴啊。
路过的蓝发少年怔怔然,也匆匆跑向了学校。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什么的,一点都不符合他的美学!
……
入学仪式自是没有迟到,但同时,也没有什么新鲜感。
偌大的礼堂坐满了新生。
坐于下方的遥虽在抬头看着前方的讲台,思绪却已经飘得很远很远。
刚才的路上,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日后一起游泳的同伴。
习惯了与成年体的他们朝夕相处,陡然看见这么青涩的面孔,还真有些不习惯。
重来一回他也不想特别去改变什么,太麻烦,也没有必要,只要还在游泳,大家总会相遇的。
……虽然实际上是他也记不太清中学时期的具体事宜了,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是过于久远了。
入学仪式之后是分班。
分班表已经提前贴在了告示栏。
遥和真琴来的时候,告示栏这边已经围满了人,两人遥遥地站在后方。
真琴的身高在一众新生中显得尤为突出,轻轻松松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啊,找到了!”
遥还在辛苦地踮起脚尖想要看清前方,然无果。
“我在二班,”真琴转头跟遥说道,“遥看不见吗?遥的班级是……”而后自觉地在告示栏帮自家幼驯染找他的名字,然后在一年一组序列五号的位置看到了“七濑遥”三个字,语气顿时低落下来,“…一班啊。”
“我们不在同一个班级啊。”真琴的表情有些失落。
遥怔楞了一瞬,中学时期,好像是他第一次没有跟真琴同班来着。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太习惯直言表达自己的关心,他有些别扭地转过头,“隔壁班的话,公共课和体育课也是一起上的吧。”
真琴明显并不满足现状,“话虽如此……”
“橘!”
有人冲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真琴回头一看,是以前的小学同学,“望月同学……”“早啊,我也是二班。”“啊,是这样吗……”
遥没有把这个插曲当一回事,跟真琴招呼了一声就打算先去教室补眠,昨晚他睡得不算好,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于梦,让他一度分不清楚是现实和梦境,精神也萎靡了不少。
只有真琴,看着遥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心慌,难得没有兴致再跟认识的人叙旧下去,而是说了句“抱歉”后立刻追上了前边的蓝黑色发色的少年,一边走,一边看着少年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遥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这个念头,这两天在他心里变得格外明晰,让他下意识不想离开遥的视线。
那样会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如果对象是遥的话,又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遥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是特别的存在。
真琴与遥没有待多久,因为他们的班级不同,遥进了一年级一班的班级,真琴只能走进旁边的一年二班。
“好了,你也回去吧。”一路走来两人聊了一会儿(虽然大部分是真琴在说),遥反而没有那么困了。
只是真琴的表情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今天的真琴有些奇怪,似乎变得…有些粘人?与他以往给人的沉稳印象有些不同,但他并不排斥。
说起来,十年后的真琴,也有些粘人呢,特别是他去跟凛和艾尔伯特他们游泳的时候。
想起了以前的记忆,遥的表情微不可闻地变得柔和,水蓝色的眸子里似有波纹扬起,粼粼水光,星河璀璨,十分吸引人。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橘·读遥机·真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