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天上将将地落下了小雨,时而淅淅沥沥,时而淋漓酣畅,一直下个不停。
马车行至客栈,车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卫殊吩咐侍卫整车夜宿,他推醒了靠在车窗上昏睡的楚兰枝,“娘子,该下车了。”
“到了?”楚兰枝坐了一天的马车,先前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她一路吐了好几次,眼看着要下车了,她好似活了过来,动身站起,这才发现手脚僵得不像话,动一动浑身都扯着疼。
她钻出车厢,被眼前如网密布的雨帘拦住了去路。
侍卫放下了马凳,楚兰枝拾起了裙裾,打伞下车,卫殊抢先一步踩着马凳站在了雨水里,他身上没打伞,淋着雨朝她伸出了手。
楚兰枝下意识地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他淡笑着揽过她的腰肢,将她竖抱了起来,不顾旁人异样的眼色,趟着雨水就往客栈走。
“放我下来。”楚兰枝羞恼地揪着他的衣襟不放。
“快了,”卫殊把她往上拢在了怀里,“到客栈就放你下来,伞往后撑一撑,挡了前面的路。”
楚兰枝将伞抬起,客栈门口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打量地看了过来,她不经往前压低了伞,将那些人的目光格挡在外。
卫殊停在台阶上抬眼看她,被她怼了一眼回来,他只能就着这一方伞下的方寸地面,慢慢地移步向前,走到了客栈里。
宋团子见师娘被先生放平到地上后,这才招呼了车厢里的人,“快快快,可以下车了!”
钱团子和年年跟着他跳下了马车。
岁岁一路上都在晕车,她恹恹地钻出车厢,苏乞儿将她的胳膊搭在肩头,单手撑起雨伞,就将她背下了马车。
“苏乞儿,你的布鞋湿了。”岁岁瞧着积水没过了他的足背,提醒他道。
“嗯。”苏乞儿继续背着她朝前走。
“包袱里还有干的布鞋吗?”
“有。”
岁岁叮嘱他道:“回了客栈,你得紧着点时间把布鞋换上。”
“嗯,”苏乞儿收伞进了客栈,偏头瞧着她道,“岁岁,到了。”
岁岁搂紧了他的脖子不放,不愿从他背上下来,“那就歇会儿,等拿了钥匙再背我上楼去。”
苏乞儿将她往背上掂了一下,点头应了下来。
晚饭是在客栈里吃的三菜一汤。
楚兰枝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了筷子,她的手抵在腹部深深地按下去,胃里突发绞痛,因着这一波波的痛感,她伏低了身子,将头磕在了八仙桌上。
“娘,你哪里不舒服?”年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卫殊伸手过来,帮她抵住了腹部,将她半搂到了怀里,“胃疼?”
楚兰枝朝他点了点头,看着紧紧围着她的团子们,“胃里翻绞地疼了一下,过去了,我没事。”
卫殊要抱她起身,被楚兰枝拽住了手不放,她可不想在他们面前被他抱个没完,“扶我回房间。”
“娘子先放手。”卫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楚兰枝放了手,他就扶着她站起来,步出包厢,慢慢地走回了客房。
年年紧紧地锁着眉头,“沙煲粥养胃,我要给娘亲煮粥吃。”
“顺便,”钱团子吞了下口水,“再烤个串吧。”
俩人眼神一对上,就知道该干什么了。
“车上有锅碗瓢盆,”宋团子琢磨着,“可是上哪找食材去,你们兜里有银子吗?”
一提到银子,所有人都看向了苏乞儿,他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不行。”
岁岁拽了下他的手,拧着小脸道:“我坐了一天的马车,胃里隐隐作痛,没敢告诉娘亲,怕娘亲担心,苏乞儿,我也想喝粥。”
苏乞儿的眼神倏忽间软了下来。
钱团子提议道:“客栈的饭菜又贵又难吃,不如把饭钱省下来,买了食材,我们自己动手做吃的。”
既省钱又美味,苏乞儿还真地被他给说动了。
卫殊租了一个院子,用来停放马车和行李,年年就在这个院子里用砖石搭了个灶膛,烧柴生火地熬起粥来。
苏乞儿在另开的灶头上架了口铁锅,锅铲抄底地翻炒着宫保鸡丁,岁岁搬了张小矮凳坐在他边上,帮着他看火。
宋团子将鱼剖开洗净,插上竹签递过去,钱团子接手就在炭上烤了起来,飘香的酥鱼很快吸引了客栈里的人前来围观,见此情景,纷纷对他们夸了起来。
“谁家的孩子这么能干,你看那烧菜的手艺,一看就是常在家里打下手的。”
“听说是官家的公子哥,刚店小二看他们不顺眼,要过去找茬,被这家的侍卫请了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官家的公子哥还会做菜,这是哪家的公子哥?”
卫殊站在护栏前,听着别人的闲言碎语,顿时觉得他家娘子把这几个小的调教得非常好。
年年端着一碗鱼羹青菜粥上到二楼,见爹爹站在门口,他将托盘呈递上去,“爹爹,这是给娘亲熬的沙煲粥。”
卫殊没伸手去接,“就一碗?”
年年听了这话,开窍道,“爹爹的粥还在锅里煮着,晚点再呈上来,先紧着给娘亲吃。”
卫殊这才伸手拿过了托盘,见年年眼里掩饰不住地得意,他看破不说破,推门进屋,把托盘放到了案桌上。
屋外停了雨,檐下还滴着水,时不时地传来清透的落坠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漾起了涟漪。
“娘子,年年给你做了粥,起来喝两口。”
楚兰枝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胃不疼了,倒是真切地饿了起来,她坐靠在床头,由着卫殊吹凉了粥,一勺勺地喂进她的嘴里。
“你刚说这是年年做的粥?”
“尝尝。”
她低头尝了一口,米粒饱满,鱼肉碎了些,好在青菜调和了腥味,味道尝起来还很不错,“上回跟他说熬粥用大火,看来他记住了。”
卫殊喝了一勺粥,品道,“差了些火候,还是没你的手艺好。”
楚兰枝打了下他的手,不满地凑了过去,在他舀起的勺子里把粥给喝了。
“你儿子做的粥,我喝一口都不行?”卫殊笑了她道。
楚兰枝较真地道,“不行,要喝找你儿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