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兰枝走到外院,见卫殊得闲地躺在一张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个茶壶,就着壶嘴在那里喝茶。
他瞧见她走过来,冲她闲适地笑了起来。
楚兰枝觉得他笑成这样就是欠揍,她扫了眼周围,不止黄嬷嬷往这边看了过来,就连院门外都有侍卫在盯梢。
她压低了嗓音,“你一偷情的堂而皇之地坐这里做什么?”
“偷情的都不慌,你紧张些什么,”卫殊逗弄她道,“娘子行得正坐得端,为何要这般压着嗓子说话?”
“你半夜敲人后门进来,你还有理了?”
“娘子给我开的门,我就有理。”
楚兰枝算是看明白了,他这是巴不得别人都知道这个事,要是能气到太子,他就更得意了。
她拿过茶几上的一盏茶,一饮而尽,卫殊又给她蓄满倒上,她又喝光了那盏茶,这才稍稍地消了火气。
“娘子,你不是被禁足在内院里,怎生地走出来了?”
楚兰枝被他这么一问,倒也疑虑了起来,她可以故作迷惑不知,但黄嬷嬷那么死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她出来,除非——
“我的禁令解除了?”她见他的脸上笑容渐盛,进而想到,“我可以离开骊山行宫了?”
卫殊握住她的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手背上点着,“皇上下达了调令,命我回去种田,明日便可启程回临安。”
这对于楚兰枝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怎么回事?”
如今这事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朝堂上人尽皆知,卫殊便细细地说与她听,“还记得青秧法么?”
楚兰枝冲他点了点头。
卫殊见惯了她凶蛮的模样,偶尔她乖巧起来,他便觉得讨喜,“自从王明磊的青秧法被废弃后,我便起草了一份新田法的施行细则,放在了宋承恩手上,前些日子由誉王将奏折呈递给了皇上过目。”
楚兰枝立时联想到了一件事情,“太子被急召回宫,就是为了商议新法?”
卫殊见她如此聪慧,忍不住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被她气恼地打了下来。
“太子极力反对新法,奈何誉王据理力争,皇上最后答应让我在临安郡县内实施新法,为期三年,每年以临安历年最高赋税标准缴纳银钱黍米,余下钱粮由州府支配使用。皇上得知我来行宫接你,懿旨里还特意提及了携妻归临。”
楚兰枝笑得明媚生动,日光都偏暗了下去,卫殊定定地看着她,张口道:“娘子,这事办得如此妥帖,你不该犒赏一下你家郎君?”
“行,晚上想吃什么——”
她正说着话,他便起身倾覆了下来,挡住了榕树下渗透的光斑,在她唇上烙上了一吻。
远处传来了小宫女的惊呼声,黄嬷嬷更是没脸看地偏过了头,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世风日下,简直是伤风败俗。
很浅的一个吻。
卫殊没被她一手推开,很是意外地从她唇上抽离,跌坐回藤椅上。
楚兰枝的脸颊上泛动红潮,她垂着头,手里一个劲地抠着座下的芦苇垫,随后发话道,“在自家娘子的院子里孟浪怎么了,看你这模样,夫妻那点事,有何不雅的?”
她明面上训斥着卫殊,实则是当着黄嬷嬷和丫鬟的面,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
卫殊见她脸红得都能滴血了,见她转身走人,他低了眼附和道,“娘子教训得极是。”
此次回临安,楚兰枝可谓是收获颇丰,光是云锦华裳她就装了两大箱子,外加一屉的金银首饰,把半个马车厢都给塞满了。
卫殊手里拿着她写的那个花名录,第一次见人逃难,还能淘回去这么多真金白银的,他命了蔺甲,“把这些衣箱首饰全给我扔了,不许放上马车。”
还在指挥着士兵装车的青稚,闻言缩了缩脖子,让他们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
蔺甲不知大人为何动怒,硬着头皮应道:“是,大人。”
他不敢得罪楚娘子,见卫殊进了偏殿,他朝青稚使了记眼色,“青姑娘,大人回来之前,我不会扔掉这些箱子,你赶紧去找夫人劝劝大人,这事还来得及。”
青稚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忙起身去寻了楚娘子。
内院里。
楚兰枝蹲在小门前,扒开草丛,在找那晚被卫殊扔掉的金钗。
她扒遍了草丛都没找到那支金钗,寻思着是不是被哪个小宫女给捡走了,便听见青稚急急地唤着她走了过来。
“楚娘子,”青稚奔过来和她说道:“卫大人要扔了你的衣箱和首饰盒。”
楚兰枝登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扔哪了?”
“蔺甲在看着,还没扔,你快去和大人说说,去晚了,箱子估计都沉底了。”
楚兰枝转身走出去,余光瞥见了一抹金色,她返身回来,扒开墙角的草丛,居然找到了那支金钗,她捡起来,将金钗揣进了兜里,而后在青稚的诧异中,喜笑颜开地走了出去。
卫殊在偏殿里收拾包袱,见楚兰枝提着裙裾款步而来,出声便问道:“娘子找我何事?”
楚兰枝拿过他的外裳对折齐整,塞进了包袱里,“郎君,那些衣裳和首饰不能扔。”
卫殊当即沉了脸,“你天天将太子的赏赐穿戴在身上,是想膈应谁?”
“我回去不会穿戴那些衣裳金饰,”楚兰枝见他醋劲这么大,和他解释着,“之所以带回去,是为了给徐希。”
卫殊:“徐希?”
“徐娘子乐善好施,手头里经常缺银子,尤其是凛冬过后,她日日施粥,灶里根本揭不开锅。”楚兰枝将包袱绑起来,“你家娘子又是个心善之人,白白捞了这么多钱财,哪能不捐给徐娘子赈济流民?”
卫殊看她的眼神温软了下来,原来她存的是这般心思。
楚兰枝将收拾好的包袱扔到他身上,不忘数落他道,“又不是没有娘子,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老爷们在收拾包袱,传出去像什么话?”
卫殊被她三言两语给劝服了,“以后这种事,有劳娘子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