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车队迎着日头离开茂县,晌午时,在河边的枯树林停下来休息。
琦夜坐在河水边走神。
璨月拿着水囊蹲在她身边,一边舀水,一边道:“在想什么?”
琦夜闷声道:“没想什么。”
璨月垂着眼一笑,道:“眉头都快拧断了,一会儿给郡主瞧见,打算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跟郎君玩耍时弄断的吧?”
琦夜一怔,本能想否认,眉头反而皱得更深。
“就你心大,天天待在郡主身边,居然也看得下去。”
琦夜折断石缝里横生的一根野草,想到这段时间天天纠缠着居云岫的某一人,愤愤难平。
璨月拧紧水囊木塞,道:“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要是还为着这个生气,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
琦夜撕着草叶,恨声道:“可不是快气死了。”
璨月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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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战长林还只是府里的四公子时,琦夜就是居云岫身边最不乐意他俩结合的一个,那时候,府里的仆从私底下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战长林求娶居云岫,另外一派则支持王府跟赵家联姻成功。
琦夜毫无疑问是后一派的。
“你现在还是那么讨厌他吗?”璨月挨着琦夜坐下。
这个问题简直荒谬,琦夜翻着白眼,道:“难不成我还要喜欢他?”
璨月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拿着水囊道:“我是说,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郡主不再恨他,甚至开始原谅他,那你会生郡主的气吗?”
琦夜眼神一变。
璨月回想着上次跟居云岫交流战长林的事情,道:“他在县衙里受伤倒下的时候,郡主问我恨不恨他,我说肯定会恨,说完没忍住,问郡主还恨他吗,郡主没有回答。”
琦夜眼眶微潮,望着波光粼粼的流水道:“我知道,郡主不恨他了。”
她压着胸口的酸涩感,眼睛往天上看,道:“郎君就更不会恨他,郎君喜欢他,打一见面就喜欢了。”
这些时日来,折磨着琦夜的除去居云岫对战长林默认、纵容的态度外,还有战长林跟恪儿一日日的亲近,以及恪儿提及战长林时一次比一次灿烂的笑脸。
她每一次看到心里都像被针扎。
她想不明白,凭什么这个畜生一样的男人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回到郎君面前,明明是当初伤害郎君最深的人,如今反倒成为郎君日夜挂在嘴边的玩伴。
甚至于,他在郎君心里的地位正在慢慢取代她。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郎君的父亲,再说,那次我跟你提过,当年他离开王府,或许是情非得已的。”璨月握住琦夜攥紧的手,道,“郡主不是糊涂的人,孰是孰非,她心里有数,如果她选择不再恨,那一定就有她的缘由。”
琦夜解释道:“我没有要怨郡主的意思,也不会怨郎君,我就是心里憋气。”
璨月笑。
她俩自小受王府恩惠,陪伴着居云岫一块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琦夜性情率真,是个直人,既说不怨,那便是真的不会怨。
璨月悬在心里的石块落下,道:“昨天夜里,郡主跟我聊了一些话。”
琦夜看向她,想到昨夜里居云岫屋里发生的事,眉头又有打结的趋势。
孰料璨月道:“她问突然我怕不怕死。”
“怕不怕死?”琦夜愕然。
璨月点头,道:“其实当初离开长安时,郡主也问过咱俩类似的问题,但我总觉着这一次不太一样。”
琦夜瞪着眼,想到璨月提起的那件事,思绪一沉。
那时候时局大乱,圣人弃都,叛军挥师南下,长安城里人心惶惶。启程前夕,居云岫突然把她跟璨月叫到跟前,问了些关于王府存亡的问题。
那次谈话,虽然没有直言生死,但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有些悲怆的意味在。
琦夜心头不由一凛。
“这次联姻赵家,恐怕没有表面上看着那样简单,入洛阳后,等着我们的也许并不是岁月静好,而是危机重重,不管怎样,一旦情况有变,你我定要齐心协力,护好郡主跟郎君。”
璨月握紧琦夜的手,眼神恳切,琦夜一怔后,也紧紧地反握住她,有些恼地道:“那还用你说?”
二人握紧彼此,琦夜道:“我先前虽然极力主张郡主跟赵大人在一起,但前提必定是赵大人待郡主真心实意,能给郡主一个安稳的家,如果洛阳是虎穴,赵家非善类,郡主入门后会危机重重,那他赵霁就算再神通广大,在我这里也屁都不是。总而言之,谁对郡主与郎君好,我便对谁好;谁要是敢让郡主与郎君受伤,我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势必要跟他拼到底!”
璨月失笑。
※
烈日晒着密密匝匝的树叶,居云岫坐在车厢里,支颐假寐。
战长林倚着车窗而站,放低声音道:“乔瀛的据点在洛阳城西走马街桂花巷门口的齐福斋,是一间新开张的酒楼,斜对面是城里最有名气的银楼,赵家女眷的金银首饰多半都是在那里置办的。我入城后,先在齐福斋落脚,探一探城里的情况,顺便也露个脸,晋王当初派人盯了我一年,现在你改嫁赵霁,他肯定要查我动向,要还是查不着,指不定会怀疑到长安那儿,我在这边冒个头,居松关那边多少能安全些。”
居云岫闭着眼睛,听完道:“为何偏要落脚齐福斋?”
既然要露脸,晋王就肯定会顺藤摸瓜地查,战长林如果逗留在齐福斋内,这个新据点一定会成为朝廷盘查的对象。
战长林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再说齐福斋现在新的很,他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倒不如干脆给他查个透,这样日后反倒安全了。”
居云岫明白他的思路,但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赞同这个决定。
“太冒险了。”
战长林叹气,道:“你说你们兄妹两个,个个聪明绝顶,怎么偏偏一个比一个胆小?”
居云岫睁开眼睛。
战长林趴在窗上,耸眉。
他又没说错。
居云岫抿着唇,懒得反驳他,移开眼道:“齐福斋旁边是哪些地方?”
战长林道:“一家当铺,一家妓馆。”
居云岫道:“你去妓馆。”
战长林差点没把耳朵掏下来。
居云岫认真道:“既然你当年扮浪子,那就浪到底,在妓馆里做一回花和尚,挺合适的。”
战长林如鲠在喉。
前妻在赵府里做新娘,他这前夫搁妓馆里做花和尚,浪是够浪了,也多半不会让世人怀疑他是旧情难忘才现身洛阳的了,可是……
“我不去妓馆。”
战长林眼睛锐亮,半似讽刺、半似申明地道:“我去妓馆也不会睡女人,一个大老爷们搁那儿吃喝玩乐,偏就不脱裤子,难道不更可疑吗?”
居云岫:“……”
战长林盯着她,不退让。
他就不信居云岫还能叫他到妓馆里把裤子脱了。
半晌,居云岫果然无言,战长林唇角微挑,顺便道:“我跟赵霁比,没别的强,就洁身自好这一点,给他八辈子他也赶不上我。”
居云岫不想听他见缝插针兜售自己,岔开话题:“另寻一家酒楼,别动齐福斋。”
战长林也还是不想放弃,道:“你先前怪我不信你,可你现在又不信我。太岁阁虽然是这两年借着武安侯的势力慢慢壮大起来的,但终究是我一手首创,再说了,躲人这种事,我干了三年,你没有我擅长。”
居云岫不语。
战长林道:“真不肯再信我一次?”
他刻意加一个“再”,便是提醒她上回成功哄她入睡的事,居云岫蛾眉一蹙,睨向他。
战长林咧开嘴笑,自信十足。
“你要在洛阳待多久?”
提起这一茬,战长林的笑容登时就没那么明朗了,收了嘴角,道:“不会很久,大概……到你大婚后吧。”
他亲口说出“你大婚”,心里滋味怪难受的,居云岫眼眸微垂,道:“遇事与我联络,不要擅自行动。”
听得这句,战长林神色才又暖回来,脑袋直往车窗里伸。
居云岫伸手按住,没注意,一按就按到他光头上,陌生的触感令她缩了手。
战长林想说的话立刻咽了回去,紧张道:“不好摸么?”
一边问,一边自己摸着,光溜溜的,他倒是摸惯了。
居云岫别开脸,脸色并不好看。
战长林便懂了,承诺道:“回长安我就开始蓄发,下回给你摸个毛茸茸的。”
居云岫想到那个画面,背脊激开一股麻意,趁着璨月打水回来,撵人道:“赶紧走。”
战长林笑,说了一声“薄脸皮”,这才溜了。
※
车队在三日后进入洛阳地界,战长林因怕被人认出,在路上又买了顶斗笠戴着,且不再跟居云岫同行。
又是一个烈日灼灼的正午,车队行驶在沙尘弥漫的官道上,到巳时二刻左右,才进入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里。
这两日赶路赶得急,战长林又走了,恪儿无精打采,精气神一恹下来,瞧着便总像是病了,居云岫拿陶埙教他吹奏,他也兴致寥寥。
“不舒服?”居云岫体贴地问。
恪儿摇头,小嘴微微撅着,想问什么又憋了回去,只道:“我想玩一玩。”
居云岫道:“我不是在跟你玩?”
恪儿一脸别扭,趴在居云岫肩头,眼睛望着车窗外。
居云岫沉默片刻,道:“想去外面玩?”
恪儿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是在思念战长林,战长林是前日走的,走前告诉他他还会回来,但前提是在他走后,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战长林”这个名字,包括在居云岫面前,也不可以再提到他。
恪儿心里难受,抱紧居云岫,鼻尖酸酸的,突然想哭。
居云岫抚着他后背,感受到了他的微颤,心里一怔后,明白过来。
不由更沉默了。
车队行驶在浓阴匝地的树林里,一切都那样安静,良久后,居云岫道:“想哭就哭吧。”
恪儿眼眶一热,泪水盈于睫羽,却用力摇头。
他硬生生憋着,不肯哭,憋住以后,瓮声道:“我……可以跟小黑玩一玩吗?”
居云岫不知他何时竟这样能忍哭了,心里反而酸酸的,柔声道:“玩吧。”
扶风示意众人中止前行,马车停下,居云岫抱着恪儿走下来,放他到地上站着,琦夜已从后面牵了小黑狗过来。
甫一见着恪儿,小黑狗激动地汪汪叫,尾巴摇得像个风车,恪儿也跑过去把它抱住,想到居云岫怕狗,又忙把狗绳抓紧了。
“我带它到那边玩。”恪儿牵着小黑狗,指着树林对面,向居云岫请示。
居云岫不反对,只示意琦夜跟上。
众人赶了一大天路,多少也疲乏了,扶风顺势传令众人原地休憩,璨月取了水囊来给居云岫解渴。
不多时,树林那头传来一声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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