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爷等人疑心庆王故意弄来名门子弟养在南风馆,摧残意志、以备解救后忠心好用。思忖片刻薛蟠道:“明二舅疑心解忧乃欧阳盛的族侄?”
“族孙。”小朱道,“欧阳盛都多大岁数了。”
“我哪儿知道。”
“快七十了。你不是看解忧的画眼熟么?想起来没?”
“没。”这个点儿还是别让仆人大叔乱入的好。“要不派人去沧州查查?”
“还用你说?”小朱朝门外抬抬下巴,“待会儿你弄点子线索。”
“马车上我跟小裘闲聊,可能触动了他什么点儿。”薛蟠遂说了先头的情形。
陶啸皱眉:“又是后院之事。”
薛蟠道:“他有自我惩罚倾向,很可能犯过大错、被叔父婶娘等人报复,卖来这种地方。”
忠顺王爷因问:“你昨儿说婉太嫔,有她什么事?”
薛蟠忙说了自己之前的推测。“现在看来,婉太嫔保不齐知道解忧的来历,顺手掀翻庆王也是其目的之一。养武将和养小倌可不是一回事,还不知道东篱院藏着和藏过多少个欧阳三郎。”
十三忽然说:“王爷,解忧的籍贯是那个老鸨子扯谎吧。”小朱噗嗤笑了,朝十三伸出个巴掌。二人击掌。
忠顺王爷点头:“你去抓来审。问问藏着多少个放任读书习武的,全都放了。”
十三领命,又道:“庆王府在扬州肯定不止一家南风馆。兄弟们同时动手,每家老鸨子都抓来审。”
“可。”
“王爷英明。”
薛蟠忍不住替庆王点蜡: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遂出去。正赶上小裘窘得惶然无措,解忧在旁看热闹。薛蟠以目相询。解忧道:“大力问他粽叶子为何是绿色的,又为何熟了就变黄。”
薛蟠坐下道:“粽叶子通常是芦苇叶和箬竹叶,都是植物上的叶子。植物为了进行光合作用,绝大多数都含有叶绿体。而叶绿体当中又含有叶绿素。叶绿素是绿色的,所以叶绿体、叶子、粽叶子都是绿色的。”
小裘和解忧二脸懵逼。田大力当然也没听懂,然不妨碍他接着问:“那叶绿素为何是绿色的?”
“这个有待学者们研究。我是化学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小裘拉了他一下:“哎,你说什么呢?”
薛蟠站起身:“走,边走边说。”
四个人离开酒楼,薛蟠开始科普自然科学。从宇宙大爆炸讲起,掰扯到蓝藻、三叶虫、有颌鱼,恐龙、猛犸象。这些信息都来源于前世看的纪录片,数据记不住,故此行动便说“过了上亿年”。然而足够把古代少年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玩着,十三已经抓走了东篱院的老鸨子。她飞快招供,说错解忧的籍贯是有人花钱让放消息,没问缘故。准许偷偷习文练武的还有几个,都是得了上头吩咐、随他们意。读书的倒是一直在读,习武的发觉逃不出去、除了解忧都没再练了。
庆王府在扬州有七家南风馆,熊猫会都记录着。忠顺王府雷霆出动,把其余六个老鸨子也抓了。没露脸,偷偷绑走。审问时也没告诉身份,老鸨子们压根不知自己落入谁手。待薛蟠当完导游、送完田大力回到新龙门客栈,十三笑眯眯的告诉他,兄弟们已经穿着官差的衣裳从各家南风馆抓来了三十多位,全都关在薛家一处宅子的小院里等着他去忽悠。
薛蟠望天:“都是些什么破人!解忧的身份办好没?”
“好了。欧阳三郎。”
“行。先解决他,吃完晚饭再去忽悠那一群。”
薛蟠遂拿着官府回执溜达去了解忧的院子。小裘还没走,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薛蟠看了看那个从东篱院带出来的小厮,约莫十二三岁,也眉清目秀的。
乃告诉道:“你们的卖身契已经销了。这是欧阳三郎的路引子和官府回执,从今后那个名字就不使了。你还得回一趟池州、把户籍续上。或是你想干脆移居扬州,就在本地重新办理。要是想移居金陵,过两天咱们办去。”
欧阳三郎双手颤抖接过东西,不知何时已落了满脸的泪,朝薛蟠一躬到地:“大恩不言谢。”
薛蟠合十回礼:“顺水人情罢了。从今后欧阳施主只依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就算对得起贫僧了。”
小裘在旁兴奋喊:“解忧!”
薛蟠咳嗽两声:“欧阳。”
小裘忙改口:“欧阳大哥!”
“欧阳三哥。”
“欧阳三哥!”
“这才对。”薛蟠又取出小厮的那份,“这是你的。”
小厮一愣。欧阳三郎道:“接着吧,你再不是奴仆了。”小厮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交割完东西,薛蟠拍拍手正要走,小裘在后头说:“哎,不明师父!我觉得解……欧阳三哥很喜欢你说的什么古生物、化石。”
薛蟠转回身:“当真?”
“我瞧得出他喜欢。”
薛蟠认真道:“干这行可不是一般的辛苦艰难,还得补许多知识。”
欧阳三郎点头:“我明白,横竖先种菜。”
“成。”
离开新龙门客栈,薛蟠回到自家用晚饭。薛蝌惦记实验,陪着长辈们先回去了。宝钗宝琴留下多玩几日,这会子还在林府没回来。和尚自己惨兮兮吃完晚饭,接着干活。
关小倌处离熊猫会很近,外头有人守着。薛蟠跟几位兄弟打了招呼走进院门,发现屋外一个人都没有。堂屋内燃着油灯,人影晃动。薛蟠挑眉:这么齐整,也不知是得了临时首领还是吓破了胆子。乃袖手悠然而入。
三十几个人全都聚集在堂屋,有站的有坐的有倚着墙的,眼睛齐刷刷看着来人。薛蟠朝他们作了个团揖:“各位朋友请了。你们大概搞不清楚状况吧。”
一位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年走出回礼道:“敢问官差大人,我等究竟犯了何罪。”
“哦,你们大概没犯罪。”薛蟠微笑道,“先解释一下,是这么回事。我们并非官差,而是绿林人。”众人大惊。“众所周知,忠顺王爷手下有不少绿林好汉。昨日他从东篱院买了个叫解忧的,发现他居然武艺很高!觉得奇怪,便喊了老鸨子去问。然后得知那儿有好几位都是纵容习文练武的。我们瓢把子得到消息,推测庆王可能在捣什么鬼。便多抓了几位老鸨子去问,发现各处都有几个特例。所以就假冒官差、把诸位都弄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那少年道:“好汉明鉴,我等岂能知道王爷的心思。”
薛蟠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猜不出庆王想做什么,横竖拆他的台就对了。”说着从怀内取出一大叠东西,“这是我们托高手从各家南风馆偷盗出来的诸位的卖身契,明儿一早会全部拿去衙门销掉。烦劳诸位都来看看自己的有没有错,谢谢。”
众人都愣了。许久,还是红衣少年拱拱手道:“好汉的意思,是要销掉我们的卖身契?可否告知缘故?”
“方才不是说了么?拆台啊。”薛蟠耸肩,“庆王府让你们习文练武,又不放你们自由,肯定打了什么算盘。把你们全放走就犹如釜底抽薪,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解忧打算先到寺庙里种两年菜,然后去山里转转。你们也各自打算吧,有手有脚总饿不死。若想回楼子里收拾东西,明天办完事再慢慢安排。”
话音刚落,登时有人喊:“没什么好收拾的!”随即许多人都说不用收拾东西、得了自由身就行。
薛蟠点头:“要收拾的明儿再说,你们先把卖身契拿回去确认,再看看需不需要改名、想在哪里登记户籍。出门住客栈都得使路引子。你们都没有住宅,所以都需要办出来。然后——”他又取出几张纸排列在案头。“找到各自的那一栏,把你们的信息填写在这里头。不然,三十多份东西,很容易弄混。”
众人一看,那些白纸最上方都写着几处南风馆的名字,比如东篱院、品秋楼。下头是许多笔直黑线画出的格子。竖排写着每个人的花名,横排依序是:本名,改名,籍贯,年龄,手艺,志向。
薛蟠解释道:“本名就是你们卖身契上的名字。改名是你们将来想用的名字,不改就不用填。让你们写手艺,是为了确定你们离开后能赚得到钱养活自己。如果没有手艺,可以介绍你们去作坊里学习。横竖别再与庆王府搭边就行。”
分明知道所有人眼睛都盯着自己手里那叠卖身契,薛蟠又啰嗦了好几句,才咳嗽两声开始分发。“东篱院的惜云是谁。”
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怯生生道:“是我。”
“嗯,拿好,核对一下。”
那孩子瞬间红了眼,深施一礼。
不多时卖身契发完,没有出错。众人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感慨,默默填写好了表格。薛蟠重新收回卖身契、归拢表格道:“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明天你们就是自由人了,难道不值得欢呼么?”
红衣少年又说:“好汉,你们为何想拆庆王府的台?”
“我们怕他想打仗,到时候你们都可以是很好利用的细作。”薛蟠道,“如今的朝廷不靠谱偏又没有烽烟,最合适绿林发展。什么时候有王爷起兵造反,那就是武将的天下了。假如朝野清明贤臣当道,也没有我们贼寇的容身之所。今上不能算明君,他的儿子也都平平,混乱朝局少说还能维持两代,我们很满意。”
红衣少年瞠目结舌,眼珠子转了几圈。“既然是假冒的官差,妈妈们定然已经报案。明儿这事儿还能办得成么?”
“老鸨子们都不知那是假冒的官差。明儿一早她们多半会去府衙打听,我们派人半路拦截。然后以最快速度把事情办完。放心吧,管这种小事的不过是两个文吏。稍微给个三五两银子,管保他们撂下全部杂物、最先替咱们办。”
红衣少年哑然。薛蟠微微一笑,拿着东西走了。
门口守着位兄弟,将里头的事儿听了个囫囵,几步赶上道:“四当家,那个穿红的,该不会是庆王府安插在小倌里头的内线吧。”
薛蟠道:“随便。难不成还有良民会宁可回到那种地方去?”
“说的也是。”
果然,院门刚刚关上,那个红衣少年做出愁态道:“这些贼子也没安什么好心。”
霎时有人道:“管他们好心歹心,我们能得自由才最要紧。”
“就是。”另一个道,“庆王若有惜才之意,哪能将我们丢在这种腌臜地方、一回回的受辱。”大伙儿纷纷附和,红衣少年哑口无言。
次日,事情办得甭提多顺利。半个人都没惊动,拿钱摆平。薛蟠是坐在马车里等手下人办的。
才刚揣好东西,高师爷跑了出来,掀开车帘子笑道:“我瞧着像是师父的车。如何不进去?”
薛蟠信口道:“高师爷好。贫僧路过,跟琏二哥哥说句话。”
高师爷愁道:“昨儿一整日,我们大人还没撬开裘家那位的嘴。”
薛蟠一听就知道走不了了,主动下马车:“贫僧瞧瞧去。”
高师爷假惺惺拱手:“烦劳师父。”
二人踏入衙门大堂,下头端端正正跪着一位美人。和尚还有事要忙,不得闲跟她磨牙。同吴逊和来凑热闹的贾琏打过招呼后,冲着美人颂佛道:“通常像你这样咬紧牙关的,多半是级别太低、没有权力说要紧话。这样。你给个你上头的联系方式,我们去找她;或是我们贴告示通知她来领你。如果三天不见反应,说明你已经被抛弃、你上头不要你了。那你还不如当污点证人呢。顺便说一声,我们上头是圣人和老圣人。你上头不可能比我们上头更牛吧。”
裘美人抬起头,眼中怔怔的掉下泪来,好不惹人怜爱。薛蟠又说:“美人计不顶用。你也不想想,贫僧时常凑在明徽郡主跟前拍马屁,你能比得上她么?”
裘美人神色一滞。贾琏拍手直笑。半晌,裘美人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上头。”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浪费大家时间。”薛蟠打了个响指。“那个婆子知道对吧。”裘美人不吭声,算是默认。
吴逊啼笑皆非:“还有这种问法。”乃命将她押下去,换婆子上来。
贾琏推薛蟠到旁边坐着,他如法炮制。婆子僵了半晌,终于说出了“法海寺”三个字。
吴逊冷笑一声当堂翻脸,丢下签子喝到:“锁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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