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施上一世也死在了盛夏的夜晚。
那时,她刚刚及笄不久,留在宫中。而爹爹奉命去岭南平叛乱,却一去不回死在了异乡。
她的天,变了。天之娇女,从云端坠落。
昔日受尽宠爱、高高在上的长乐县主瞬间成了人人可欺可嘲的可怜儿,再也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成了废品。
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做太子妃的太子表哥遗憾的表示,如今的她,只能做妾;日日跟在她身后说只爱她一人的大皇子,也撕开了温柔的表象,想要对她用强。
而她的外祖母、母亲的亲娘、当朝太后竟以她惑乱宫廷,乃是红颜祸水,下令要赐她毒酒,给她留个体面。
师施不懂,也不理解。
为什么爹爹死了,曾经对她好的那些人便露出了那般可怕的面目?他们甚至都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喜鹊为了掩护她,丢了命。
为了活下去,师施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皇宫,慌不折路的她冒着大雨,为了躲避后面的追兵不小心便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幽湖中。
明明是盛夏,然而湖水却冰凉刺骨。
她沉入了湖底。
窒息的痛哭让她绝望,她以为那些追兵会跳下来把她捞起来,可没有。她只隐约听见那些人说:“长乐县主落了水更好,也免得我们手上沾了她的血。卫国公毕竟是为了朝廷而死,立下汗马功劳,县主若是死在我们的手上,怕是会有麻烦。”
很快,脚步声便慢慢远去。
曾经风光无限的长乐县主便这般死在了冰冷黑暗的湖底,尸体永不见天日,无人铭记,无人祭拜。
她的灵魂被困在湖中数年,孤寂冷清。
死亡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了。
死过一次的师施便尤其珍惜自己的小命,脖子上传来剧痛,她双手扒住掐住自己脖颈的手,猫儿眼中情不自禁地含了两泡泪,哑着嗓子哀求:“别杀我……我不想死……”
师桓浑身一震。
他的面色已经通红,眼中似是蒙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地看不太清面前的女孩。
别杀我……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对啊,哪怕天下人负他,他也要活下去!活得最好,最风光,站到最高的位置!
少年恍惚了一瞬,手一松,师施立马后退了好几步,含着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方才,她真以为自己要被掐死!
“……你是谁?”少年沙哑清冷的嗓音陡然响起,身子摇摇晃晃地朝师施靠近。
师施吓了一跳,警惕地后退,没好气地道:“我是你妹!”
然而师桓一副已经烧糊了脑子的模样,只用那双碧绿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她。
在那双眼睛的凝视下,师施的心怦怦直跳,她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以防这疯子又发难。
那目光仿佛经过了尸山血海,充满了暴戾之气。
师桓又向她走近了两步,目光狠戾:“妹妹?不,我没有妹妹!”
“你是刺客!”
他声音陡然一厉,倏地朝师施扑过去。师施转身就跑,刚跑了两步,却听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却见师桓已经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了。
师施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满身的冷汗。她摸了摸脖子,刚碰到,便轻轻嘶了一声。
唔,肯定青肿了。
都怪师桓这个混蛋!
她怒气冲冲地瞪着地上的少年,这混蛋心中果然没有她这个妹妹,看看他做得什么事,说得什么话?!
师施很想一走了之,然而转身刚走了两步,面前突然闪过那遍布鞭痕血痕的瘦削身体,又咬着牙走了回去。
“喂,师桓?”
未免方才的意外出现,师施隔了好几步,伸脚踢了踢师桓,没人应她,师桓这次应该真的是昏睡了过去。
师施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身边。
“让你欺负我,让你吓我!”她又踢了几脚,这才勉强算是出了气,“若不是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我才不会管你呢!”
对,她再次回来,只是为了长公主之位。
做大事怎能不付出代价?想要做长公主,必定是不容易的。师施这般告诉自己,心中好受了些。
师施这人唯一的优点,便是固执。
下了决定走这条路之后,即便路再难走,为了最后的目标,她也会咬牙坚持下去。
当然,曾经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如此坚持的事。
她蹲下身子,又不解气的戳了戳师桓的脸,觉得手感甚好,忍不住又捏了几把。玩够了,她这才开始给他上药。
好在临走之前,她问了喜鹊,所以还算知道上药的步骤。
她打湿了帕子,先给师桓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和血迹,边擦边脸红红。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男人的身体,而且还直接上了手。认真说来,师桓虽然年纪不大,别看瘦,但身上的肌肉竟然很结实。
师施数了数,他竟然有六块腹肌!
上药的时候,她没忍住,摸了好几下,摸完后认真评价:“手感不错。”
最初的羞涩过后,师施便淡定了。
这地上躺着的又不是别的野男人,而是她哥,自家哥哥摸一摸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因此,师施摸得心安理得。
话虽如此,师施还是做贼心虚地朝周围看了看,没察觉有其他人,这才悄悄呼出一口气。
等她以后成为长公主之后,一定要多收几个身材好的男宠,最好个个都要有腹肌!
她在心里如此畅想着。
想到以后美男环绕的日子,师施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不就是做个好妹妹吗?她能行!
上完药之后,师施便准备走了。
然而,她刚一动,手腕便被人猛地抓住,一股大力袭来,她不受控制的顺着力道倒了过去,落在了少年的怀中。
师施懵了一下,想要挣脱,然而少年抱得死紧,她根本挣不开。
“……好舒服……”
少年沙哑低喃,脸深深埋进了师施的脖间,挺翘的鼻尖在她柔嫩敏、感的脖颈肌肤上蹭了蹭。
痒痒的,让人发麻。
师施脸色爆红。
方才的大胆瞬间消失,感觉整个人都要冒烟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
她实在挣不开,弄了半天倒把自己弄累了。
半晌,她终于泄气般放弃了挣扎,认命地做起了某人的抱枕,没一会儿,竟这般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着的她不知道,祠堂外有一个身影站在窗前,遥望着里面,静立了许久许久。
“国公爷,要不要老奴去叫醒县主?”
“不用了。”师容凛摆手,目光沉凝,“去拿两条被子,莫让施儿受凉了。”还好他只看到了两人相拥而眠的画面,而没有看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否则也不会这么淡定了。
“是,老奴这就安排。”跟在师容凛身边的老头,名叫师耘,是师家的家奴,国公府的管家。他回头对身后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便又轻手轻脚走到了师容凛身边。
师耘道:“国公爷,时辰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了。”
“师耘,你说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师容凛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宁儿走了,只给我留下施儿。我早晚也要走的,若是只留下施儿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他的施儿那么单纯天真,一个人如何在这充满了豺狼虎豹的世界活下来?施儿是宁儿唯一的骨血,他不能让她受伤害!
妻子逝去的这段日子,国公府最痛苦的便是师容凛。这些日子,他夜夜难眠,每每闭上眼,眼前浮起的便是妻子的脸。
一段时间下来,不到四十岁的人竟苍老了好多岁。
师耘心中叹了口气,回道:“国公爷,您既然担心县主,便更应该养好身体。否则公主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而且……”
他顿了顿,才道:“还有大郎君,如今看来,县主还是很关心大郎君这位兄长的。国公爷,您不如就多让县主与大郎君培养培养兄妹感情?”大郎君虽然出身不好,但再怎么也是国公爷唯一的儿子,国公爷对大郎君未免也太过严苛了。
师容凛沉默了许久,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他抬头望着头上的圆月和漫天繁星,半晌才道:“回吧。”
祠堂里安静得很,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便只余蜡烛燃烧的声音。师桓睡得并不安稳,眉心深深拧了起来。
他觉得身体很热,像是有一把火在体内燃烧了起来。
滚滚热浪似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一般。
身体又烫又疼,烧得他头痛欲裂,像是要炸开。就在这时,一股冰凉靠近了他,所过之处,热意尽散。
那似是一个人的手。
娇小、柔腻、滑嫩……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舒适,带着他无法抗拒的凉意,让他想要更多、更多……
他在做梦吗?
若不是做梦,又为什么会有人敢胆大妄为的靠近他、触碰他、抚摸他?
明明该是厌极的,可梦中的他,此刻心中生起的竟是贪欲。
朦胧间,他闻到了一股馨香,到底是什么?
还来不及思考,他突然发现那股冰凉竟然要离开他,他本能地用力伸手握住,狠狠扯进了自己的怀中。
果然如预想般的舒服。
只是怀里的小东西挣扎得厉害,竟然想要逃出去。师桓紧闭着双眼,眉心紧蹙,越发拢紧了怀里那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间的一草一木皆是他的,怀中之物自然也属于他。
他用了力,那小东西果然安分了。
怀里传来轻轻地鼾声,他的意识也随着这娇憨的声音缓缓沉入黑暗安睡。
那是数年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黑暗散去,太阳升起。
金黄色的暖阳透过白色的窗纸照了进来,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舒适极了。
只微微有些刺眼。
师桓缓缓睁开眼睛,碧绿的眼在阳光下竟多了丝晶莹剔透,如碧玉一般夺人心魄。
满室的牌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一道细软的呻、吟在静谧的室内陡然响起。
师桓垂目。
入眼的是一张眉目带着娇憨的恬静睡颜。
是个女人。
他眸色凌厉,猛地站起身来,抬手便把怀中的人挥开,眉目间带着深深地厌恶和嫌弃。
咚得一声!
师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祠堂里的地板可是大理石铺成,又冷又硬,砸在这地上,便是再沉的睡意此刻也没了。
师施立刻醒了过来,痛得眼泪汪汪,一双猫儿眼含着泪控诉地瞪着旁边的人。
只是还没等她兴师问罪,便听站在一旁的某人用极冷厉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师施:“???”
等等,这个问题似曾相识……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教养良好的长乐县主想要说脏话!她长得难道很大众吗?!论聪慧,她暂时比不过。
但论脸,她可是名副其实的长安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