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宣无声地笑了一笑,说道,“这亭子年久失修,挡不得风遮不得雨的。”
闻素往上看了一下,果然见雨漏得甚大,却都让义宣给挡住了,一点也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刚才那一滴,只是从义宣湿透了的头发上滴下来的。不由觉得心疼,忙挣起来把他拉到不怎么漏雨的地方,说道,“那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呀?害得你淋湿成这样,我心疼死了!”
义宣道,“我是不要紧的,倒是你,好不容易能安心地睡上一会,都让这不合时宜的雨给搅和了。”
亭子里到处不能挡雨,又四面都吹风进来,终究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又等了一会,见雨渐渐下得小了,义宣对闻素说道,“我们赶紧回屋里去吧,免得让你本来就有伤的身子又被吹坏了。”
两人同时冲进雨帘,义宣展开袖子遮在闻素的头上。
跑进屋里时,义宣已经全身都湿了个透。闻素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给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擦着擦着,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桓郎,你待我真好!”
义宣突然转过身去,拉着闻素走了几步。到一墙边,那挖了个坑子。义宣拉闻素蹲下,说道,“看,古琴就是从这里找到的。”
闻素疑道,“主人费这苦心把它藏起来,想必是很看重的了,可他搬走时,却也不带上,又是为何?”
义宣笑了笑,把琴翻到后面,见有行字:
红颜薄命,恨君负情!
女子烟疑绝笔。
闻素见此,猛地一颤,眉头紧锁。却听义宣笑道,“原来是个女子,却也可笑得紧。”
闻素把脸一沉,紧张地问道,“怎么可笑?”
义宣见她神情有异,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所致,说道,“你自己想想,这青楼女子平日以卖笑为生,本来就下贱,却偏要奢望男子对她重情重义,求之不得,就写下绝笔一死了之。我想人们说这里闹鬼,应该就是她的阴魂不散了吧。”
说完就要扶闻素起来,闻素猛地拂开她的手,激动地道,“你说谁下贱啦?”
义宣怔了半晌,看着闻素,心下狐疑不已,不知道突然间怎么得罪了她。忙辩解道,“我是说这个青楼女子下贱。”
闻素忍住惊慌,突然感觉到自己这样失态,反而会引起他的猜疑。于是颤了一下,重新平静下来说道,“我……没事,只是一时多心罢了。”
义宣不解,“我只是说女子,你多心什么?”
闻素嗫嚅道,“我只是想到……大家同是女流,而她的下场这样悲惨,就……觉得同情而已,真的没什么的。”
义宣说道,“不对,你骗我。”
闻素闻言大惊,“我哪有骗你,你不要多疑!”
义宣突然笑道,“看你这样紧张,还说不是骗我?你到底是怕我也会像那个负心郎一样,一夜之后就一走了之是吧?”
原来他是以为这样!闻素才深深地舒了口气,佯怒说道,“瞎说!谁愿和你一夜啦?真不知羞!”
义宣说道,“好了,就算是我胡说,我是个不知羞的坏男子,但却绝对不是一夜去的负心郎,卿卿尽可放心就是。”
闻素听得又气又笑,义宣看着她的俏脸不知不觉间又出了神。久久才知醒过来,说道,“卿卿,我跟你合作一首诗如何?”
闻素点头,“卿请出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待到雨霁天灰之时,已经合作了十来首情诗。这时闻素觉得自己出来太久,生怕会有不妥,对义宣说道,“卿卿,天色已晚,我们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来相会如何?”
义宣虽不愿意,但自己说过,全都听她的,就只好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不过要按老规矩。”
闻素不解,“按什么老规矩?”
义宣坏笑一下,才道,“要让我抱着亲一下,你才能走。”
闻素一拳轻轻地捶在他的口上,便闭了眼,说道,“时间可不能太多的,你自己好好把握了。”
义宣搂着她看了片刻,才轻轻地对着她的嘴唇上一吻。
之后两人都没有动作,闻素说道,“你先走,我要看着你走的。”
义宣道,“不,我要看着你走。”
闻素不肯,说道,“我不看着你走,今晚又要睡不着觉了。”
义宣这才不得不松了口,说道,“那好吧,算你赢了,我先走,可是你明天一定记得要早点过来。”
闻素道,“我会记得。”
闻素看着义宣的身影渐渐远去,久久才回过神来,对着那把古琴出了神。又想到那两行绝笔,和刚才义宣说的那些耻笑的话,心里更是忧虑。他原来真的认为青楼女子是之人,那我呢?我现在不是女子能是什么?
心里唤了声“桓郎。”又想,他日你若负我,却叫我怎么办好?也像这个烟凝一样,一死了之不成?不行,我还有家仇未报,又怎么能一死了之?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夺匡而出。
久久才平静得下来,玩着手中的古琴。想道,这琴虽是女子之物,但却是洁净清白的,还是不要带回那肮脏之地的好。但也不能随便就放在这里,否则等他明天一来见到,还会以为我对他送的东西一点也不在意呢。
她四处看了看,最后决定把琴藏在一个旧木箱子里面。等小心盖好了盖子,才安心地离开。回到那娼家园子,心里顿生出一种厌恶,紧皱着双眉往前急走。突然觉得身后发出点声响,回头看时,见那人竟是阿兰。
闻素看着她,眉头蹙成了一团。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身后?问道,“你一直在跟踪我,是不是?”
阿兰竟不否认,答道,“是的。”
闻素道,“那我的事,你全都看见了是吗?”
阿兰道,“是的。”顿了顿,又说道,“桓公子是个好人,你不应该瞒着他。”
闻素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阿兰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难道真的要去接客不成?还是,你根本就不介意去做这种下贱之事?”
“你胡说!”闻素生气地道,“以后我的事,用不着你来多管!”
阿兰道,“好!”就起步要走,刚过了闻素,又停下来说道,“刘妈妈今天派人给你传话了,说下个月要你代表满香楼参加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
闻素道,“我知道了。”
阿兰冷笑道,“阿兰在这里,提前先祝姐姐顺利守冠,成为全京城的最红花魁。”
闻素心头颤了一下,勉强地应了一句,“成你吉言!”就急急地向里走去,等将阿兰甩到了身后,才开始簌簌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