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与有荣焉的心灵垃圾桶,大概因为心情舒畅,左夫人和她隐晦地说起了七彩巷近来的故事(左府距七彩巷挺近,左夫人手上还有个铺子在那处)。
“听说林夫人似乎来过,后来那窦李氏哭天抹地的追出来,嚷嚷着,还我女儿来。整条街上的人都看着那两顶轿子走了,最后拐进了位于天粱街的林府。”
“看来窦姑娘真的进府了。”
林七许口吻有些唏嘘,左夫人细细听来却又含着不一样的意味。
左棠以往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现在被母亲传授了点后宅窍门,也开始参与这种高级别的妻妾斗话题了。她呵呵笑着:“肯定要进府呀,否则孩子都白生了。”
果然招了左夫人的一记白眼。
“娘别瞪我了,我就只能在林姐姐这儿练练手,动动嘴。别的地方,哪有我试的份儿。”在家里,左棠不可能掺和父母妾室间的明争暗斗,不过重点是,左府真的很清净安宁,左大人膝下就嫡出的一子一女,左棠天生就没危机意识。
左棠继续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事:“我觉得娘会愿意带着我来林姐姐这,就是让我来感受感受摄政王府的妻妾大战,省得太安逸了一点警觉都没有…我记得哥哥教过我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居安,思危。对,居安思危!”
“小棠!”这话实在太出格了。
这下,左夫人用歉意的眼神看着林七许。
林七许不会,不能更没必要发飙,她以一种很习惯的表情接受了左棠的童言无忌,不过林七许笑得人畜无害,轻柔地抚上了左棠的小脸,浑然天成地带出一股令左棠毛骨悚然的效果:“小棠,这话是犯了忌讳的。万一,有好事的人把你我的对话传到外头去,你或许在左府依旧过得不错,可是王妃会怎么想呢?我或许,明天就会被罚,你知道吗?”
左棠撅了撅嘴,没有说话。
林七许神秘地顿了顿,继续微微一笑,道:“当然,你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你知道为什么吗?”
孩子对大人循循善诱的问题最是好奇,左棠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个劲儿地琢磨为什么,那股认真的钻研样,别提多可爱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有福气,能娶到个左棠这种的。
林七许不禁深刻地反思,自己是不是正在把一个世事不知、天真单纯的孩子往一条邪路上带?本来,左棠的人生可能不必那样阴沉纠结的。
可等转眼看见,左夫人若有所思的样子,林七许又觉得,自己是没错的。
谁能天真一辈子?
那都是上苍的宠儿。
红梅疏落的残影留在不透光的窗纸上,伴随着更漏声,缓缓划出一道弧线,直到触碰到架子几上几株同样饱满鲜妍的品字梅,那是清晨佩玖摘回来的花苞,哄在暖室里已然悄悄开放。
思及佩玖,林七许目光淡淡地晃了过去,果见这妮子对着炭盆发呆呢。
品字梅只有在二门处的拱月楼边载着一片,而佩玖大清早地,跑到那去做什么呢。罢了罢了,她们不是自己的附属品,连狗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们也应该有的。
等林七许煲完满满的几锅“心灵鸡汤”,左夫人带着收获了很多的小棠离开了。还不等晚膳传来,前院的门房滴溜溜地跑来回禀,说是林其琛在外求见。
林七许略有错愕,又问道:“可有回禀过王妃?”
“王妃让小的直接来寻侧妃。”
话外之意,是不过问了?
林七许身在王府,根本没有人身自由一说,偶然出门,也不过是坐着闭塞的马车,去一个差不多的门户里头坐着说笑吃茶。故而,只要有外面的人事接触,她都乐意之至。
面对亲弟弟的上门拜访,她心存疑虑,却很欢喜地笑道:“快去请进来。”林七许扭头朝几个丫鬟道,“取些糕点罢。”
等林其琛登上沉香榭的大门,眼前景象,恍如昨日。
姐姐仍笑晏盈盈地站在檐下,神情温软,姿态娴雅,罩着件雪絮玉牡丹的斗篷,衬着满院晶莹剔透的雪景,林其琛的心豁然明朗起来。
“姐姐。”
他亲热地喊了一声。
“第一次来吧。”
“嗯。”林其琛怪心虚地点了点头,不过心里又很理直气壮,确实是第一次踏入沉香榭的屋子呀。
林七许看着弟弟狼吞虎咽地扫完了近半壶的碧螺春,还有满满三盘的糕点,不得不玩笑道:“当值的伙食很差吗?”看弟弟身上仍穿着一身禁军侍卫的衣饰,她心里有点酸苦:“好好的书不读,现在很辛苦吧。”
“没有的事,其实不瞒姐姐,论环境论氛围,我真觉得还是从武适合我。毕竟天天和一群文人雅士吟诗品茶,装一派高洁清贵,太累了。”林其琛笑哈哈道。
做官当差哪有不累的,便是皇帝丞相也日日都在喊累。
林七许抛开那些琐事,又为弟弟斟满一盏茶,问道:“说吧,具体什么事?”身边的丫鬟皆屏退下去。
林其琛挪了挪矮凳,凑过来小声道:“皇上和我提到了关于蛊毒的事。还有想具体打听下那天姐姐在随国公府看见了什么。”
林七许敛了敛容,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清楚。需要问下你。”自然不可能直接一股脑地和皇帝交代。
林七许停了半晌,才道:“你了解过蛊吗?”
“只听过些市井之说。”
“以往我在书上看见,也不过轻轻一带就过去了。自从知道了后,我确实研究过一阵,蛊分为很多类,最常见的是虫蛊,可大多数的蛊毒植入人体,断没有十年之久而中蛊的人还能基本正常地生活作息。我觉得,皇上的蛊毒应该是经过变异和改良的慢性蛊,应该是下蛊的人想起到些…呃,抑制作用?”林七许不确定地猜测道。
林其琛点头道:“姐姐说的和皇上同我透露的八九不离十。要解蛊,必须找到一个陶罐,就是养蛊的容器。”
“一定是陶罐?”
“难道不是吗?”林其琛懵了,一般蛊都是养在陶罐里的。
林七许琢磨了半晌,才道:“或者说,是个特殊的陶罐。既然蛊毒是不一样的,那么容器没有理由是同样的。”
“对,但是很不好找。按理说,越剧烈越厉害的蛊毒气味越重,可皇上寻了很久,仍旧没什么眉目。倘使假设蛊毒是由太后所下,那么随国公府八成逃不开干系。竹林那块,皇上认为嫌疑很大。”竹子素有辟邪煞阴之说,大概因为这片竹林,所以遮去了蛊本身浓郁又恶心的气味。
“那皇上近来身体如何?”
“不算很好。不过靠着姜姑娘的几味药苦苦撑着,昨日还在御书房昏过去了。”
林七许目光有点隐忧:“这可怎么是好?”
林其琛却突地一笑:“我还以为姐姐会很高兴呢,毕竟皇上真有了些什么,可能性最大的当属这位了。”他用脚尖点了点地面。
“我不过老样子罢了。”从一个侧妃成为皇妃而已。看看亲菱如今在宫廷的日子,不过半斤八两的差距。
思及亲菱,林七许不得不想起另一桩事,关切道:“你与亲菱间的传言……”
“姐姐放心,自从月氏传来了那什么真话仪的鬼玩意,满宫廷上下都在议论那东西呢。要不是这东西是我亲舅舅弄出来的,我可觉得那就是迷惑人心的。”林其琛嘟嘟囔囔着,其实他心底里真不大信这些。
林七许亦附和:“确实,连我身在王府都听了不少。坊间传得也很厉害吗?”
“厉害,简直快妖魔化了。”林其琛眉飞色舞地道,旋即他又收敛下了笑颜,有点不确定地问,“姐姐,我听说你上回进宫陪荣太妃,被太后刁难了几句?”
林七许仅管不欲让弟弟忧心,可不得不如实道:“不过些旁敲侧击,在试探我到底在随国公府看见了些什么,这些言语,姐姐还是应付地来。”
很难好不好。
林其琛心底默默补了句。
尤其在后廷中,太后既是长辈又身份尊贵,姐姐说白了一个亲王的妾室,实在没有底气和一国太后叫板。
“那真话仪,我想想就觉得不安。流言传得如此纷乱,皇上为了打破传言,肯定会做些什么,省得这东西影响了民心,祸乱了朝纲。”
林七许听得弟弟这般说道,骤然一惊:“莫非在月氏真的…影响很大?”
“影响可谓巨大,奈何真话仪数量有限,故而不能普及。”林其琛接过丫鬟的巾帕,擦了擦手上的碎屑,继续道,“听说月氏首府都快拿它来作刑讯用具了。”
“难怪——”林七许这时真有些佩服舅舅了。
林其琛却道:“小时候,一直都很想有外家,有个能干的舅舅。可惜,舅舅来得有些晚。所以,姐姐你放心,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我一定会做全天下最好的舅舅。“
孩子——多么遥远又不可奢望的美好。好在林七许习惯了心底的空落,反倒平淡如水,一如往常地笑道:“再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