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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儿媳(1 / 1)

萧玄谦缓慢地松开手指,他注视着谢玟。

淡青外衫披在老师身上,像是一炉会烧尽轻烟。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试想过,谢怀玉离开他会是怎么样。可已在这三年里,切肤地品尝过了。

夜凉如水,谢玟陪着自己弟子走出宫室,在紫微宫里走了一会儿,他很想离萧玄谦远一点,但却很清楚——如果他离开距离太远,小皇帝就会焦躁不安,会想办法把他拉回身边。

他也就不想费这个力气了。

回到帝王寝宫时,被安排在偏殿简风致已经睡了,往日里十几个近侍从旁听候吩咐,今晚竟然不在,偌大宫殿看起来孤单寂寥,只有崔盛还在帘外守着。

寝殿与前方隔着一道屏风、一道珠帘。萧玄谦跟他说要他在宫里住一阵子,说要让自己安安心,不然没办法料理国事——他似乎发觉,在老师心中,这个家国天下要比他重要得多。

谢玟不做表态,他默然地看着对方如曾经般对待他,好像两人发生过争执、路途上分歧,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亡于回乡途中周老将军能死而复生、缠绵病榻昭阳长公主能人生重来……好像他没有被眼前这个乖顺如幼犬男人死死地压在龙榻上,几乎被他……

谢玟闭上眼,他扬起唇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想,我真是一个失败穿书者,我明明知道所有答案,却越做越错。

一直悄无声息童童在他脑海中浮现,忍不住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宿主了,但你太重感情了,为什么一定要帮他呢,就因为他可怜吗?”

谢玟跟她道:“因为我太自大了,我以为这是我任务,是一场游戏,我可以擅自改变他人命运,我以为我是挽救别人英雄。”

他停顿了一下,在心里继续道:“但我不是。”

童童跟着沉默了一下,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他原本结局。整本书最悲惨最可怕反派,直接间接地酿成了很多人悲剧,他生来母妃亡故,寄人篱下、备受欺凌,生父、兄弟,皆亡于他手中……你看,无论你怎么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让他做一个明君,为他铺好路、稳固朝堂、功成身退,将帝师这个唯一能威慑控制他身份都埋进地底,但他终究成为不了你想要那种人。”

“以我自己喜好擅自改变他,是我想法太傲慢了。”谢玟道,“这几年里,我一直在思考,我改变不止是剧情,还有别人人生……为什么我会傲慢到觉得我能够结束这个既定悲剧呢?”

童童道:“你真是我见过最爱反思自己人,你这样会显得很圣父知道吗?”

“多谢你夸奖,谁不愿意在生活中多遇到几个圣父呢。”谢玟道,“把我形容得这么好,我可没能耐让你重启系统。”

“你完成了扶持登基任务就已经算是脱身了,不用管我。”童童道,“重启系统需要这个世界主角善念,你把萧九变成主角了,从他身上得到善念,我疯了才会想……而且你又不回现代,我重启了你就会选择回去吗?”

谢玟无奈道:“你要是重启了我说不定会回去呢,我虽然出了车祸,可也不见得在那边就缺胳膊少腿了。”

他话语一顿,童童也忽然声音停顿了一瞬,两人同时想到——回到现代,岂不就是最彻底脱身办法?

“萧九善念……”童童低声喃喃,“怎么可能呢。”

谢玟没有回答。

夜色渐浓,萧玄谦仿佛很有分寸地没有跟他同榻而眠,这让谢玟安心了很多,他对于萧九有一种条件反射身体抗拒。但天际泛白之时,谢玟被脑子里童童念叨声吵醒,抬眼就看到一抹赤金色衣角。

这个世界帝服就是赤金交织。谢玟沿着衣角看过去,原本保持安全距离萧玄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床边,埋头伏在了床榻边缘。

童童念念叨叨地道:“你说他对你有没有善念?”

谢玟轻声道:“不知道。”

烛火早已熄灭,借着窗外冷月清辉,也只能照见对方模糊眉宇。只有在睡着时候,萧玄谦才会显得这样乖顺无害。谢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头发。

以前就是这样。小皇帝少年时没有人依靠,拜他为师之后总是半夜来找他,他总有办法躲过别人耳目,一开始是靠着自己屋门坐一晚上。后来他发现了,让萧玄谦进来,这个人就得寸进尺地跟他同眠,还拿历史上很多师生之情典故来表达自己对老师尊重和崇敬。

谢玟是真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改变悲剧英雄。

他手停在萧玄谦发丝边,又收拢手指放了回去……谢玟想要靠近他时,总会被他刺伤,人应该长记性才是。

但他手没等放下,就猛地被攥住了。萧玄谦掌心将他完全包裹住了,谢玟手臂都被拉了过去,贴上冰冷又柔软唇。

小皇帝亲了亲他手,低声道:“老师,你对我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衣袖滑落,他手腕上齿痕清晰,被烙下一个消磨不去伤疤。萧玄谦指腹摩挲着他手腕:“你不是说,无论我做什么,都会站在我身边吗?”

“是我看错了。”谢玟一点点抽回手,“我以为你睡着了,骗子。”

“我也以为老师会摸摸我。”萧玄谦发出了不知道是更像狼还是更像狗言论,“你……骗骗我,也行。”

他执意留住谢玟手,就像是很冷人遇到炉火,就算是幻觉炉火,他也不愿意失去。

谢玟看着他,耐心地等他情绪平复,随后道:“你把周勉关哪儿了。”

刚才还摇尾乞怜小皇帝顿时浑身一滞,肉眼可见地气氛紧张,他对于周勉排斥简直写到了脸上,舔了舔后槽牙,才沉沉地道:“如果不是怕在你眼里再添一道错,我早就抽了他筋,还会留在京中做他虎贲中郎将?”

“这是京都防卫之责,你刻意放给他这样职责。”谢玟道,“把他控制在股掌之间,还露出了毫不在意假象,你越来越有长进了。”

这是夸奖吧?萧玄谦迟疑地想,他看着谢玟,想跟谢玟多对视一会儿,想从对方神情中得到一点点肯定,可老师眼中只有一片寂静。

“让我猜猜。”谢玟道,“你把他关在密牢里了。”

萧玄谦喉结动了一下,缓缓道:“是。”

“那个地方还是我建造,”谢玟看着他,“里面关押过很多皇家亲眷、不忠之臣,我提审行刑、批复一道道密奏时,你就站在我身侧……我没有教过你这么关押一位忠臣遗孤。”

萧玄谦听到他提起周老将军,尽管他不知错,也明白在这部分先不要说话,他不想让谢玟不高兴。

“你拿简风致,还有周勉来威胁我。”谢玟温柔地叙述道,“你把我没有教过东西学会了。”

萧玄谦沉默了半晌,随后道:“我不能再失去您了。”

“我要去见他。”

“不行。”萧玄谦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我是不可能让你去见他,除非是去见他尸体。”

谢玟早就料到这样答复:“换我尸体能见到吗?”

萧玄谦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谢玟,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指骨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呼吸也骤然沉重,肺腑里像是压了一块沉沉石头。

谢玟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地想着——原来自己性命竟然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筹码来提出要求,而不是扎进皇帝心里刺,如鲠在喉,进退两难。

萧玄谦沉寂了一会儿,他刚刚竖起来一身刺,浑身气势都颓了,埋头靠在谢玟身畔,压抑地道:“老师……你不要这么对我,别这么对我。”

“我要确认他安危,你才能拿别人命来威胁我。”谢玟声音很轻,“萧玄谦。”

原本只坐在他床畔小皇帝忽地站起身,脱掉了外袍,他俯下身抱住谢玟,触及到切实温度之后,才缓解了一分对于“死别”惶恐。萧玄谦紧紧地抱着他,不让对方挣脱,等到他心跳平复之后,才出声道:“好。”

他停了停,又确定道:“我陪你去。”

谢玟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拒绝他亲近,要是惹疯了小狼崽子,他可不想再被咬一口:“我要简风致跟我去,就是那个你锁到我眼皮子底下。”

小皇帝沉闷无声了片刻,似乎很委屈似,低低地道:“……好。”

“明天。”谢玟继续谈判。

“嗯,明天。”小皇帝在这最后一步退让上增添了附加条件,“我让人跟着你。”

谢玟对此不置可否。

月光之下,那只养在清雨殿玉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它晃着毛绒绒大尾巴,踩着小肉垫静悄悄地趴在了屏风内侧角落里,莹润猫眼望着那两个人。

得益于萧玄谦吩咐,今夜寝殿里并无多余近侍看顾,所以玉狮子也就畅通无阻。它似乎知道那边两个人养过它,在一种莫名满意当中,蜷曲身体躺下来睡着了。

说罢,门后窈窕身影便打开门,抬头便见到谢玟,女婢被崔盛和郭谨两人唬了一跳,还来不及行礼,就被谢玟仓促地扶起臂膀,另一手摘下了斗笠:“是我。”

女婢雪槐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几乎像是白日见鬼了一样,然后猛地握住谢玟手,急道:“先生魂归来兮?先生为我们殿下魂归来兮?”

谢玟并未纠正她,而是在唇间轻轻抵了一下,示意她悄声。雪槐眼中淌下泪来,却捂着嘴点了点头,陪着谢玟进入内室,同时屏退了伺候丫鬟仆妇,合上房门。

房内窗开了一半,白桂花吹落满窗,香气缭绕中透出一丝苦涩药味。

谢玟脚步很轻,慢慢停到床畔前。榻上蒙着厚被,人身影埋头在床褥间,动也不动,似是院外纷争搅扰都与她无关。

“萧天柔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她这样也不能全算是你和萧九错吧?她要是本来就健康话,也不至于一病不起……”童童悄声道。

谢玟沉默片刻,回答:“在受害人身上是不能做其他假设。”

童童当即闭嘴,她倒也不是为萧九说话,只是怕谢怀玉心肠这些年愈发软,什么都责怪自己罢了。

谢玟坐到床头,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睡着了,于是轻声道:“公主?”

白桂花翻涌着飞进窗内,就如同梦境中人拨开年岁消磨,终于肯见她了一样。萧天柔恍惚地回神,因白日太亮,她在眼前覆了一条帕子,再睁眼时,视线朦朦胧胧、透着一片纱,见到一个不清楚轮廓。

她张了张口,涌上来得却是剧烈咳嗽,沙哑嗓音带着一股很轻缥缈感:“……谢先生,你来带走我魂魄吗?”

谢玟一时哑然,除了两人外唯一留在房内雪槐擦了擦眼角泪,低声道:“殿下,您醒一醒,这是谢玟谢大人当面。”

萧天柔先是一怔,而后又有些神志不清,她昏沉地递过手去,声音似有还无:“先生何必丢下我一个人。”

谢玟安慰地覆盖住她手指,让对方指尖有个勾回使力地方,随即道:“公主还需保重。”

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很多年。

成华三十七年,他在登天楼上对弈数名国手,在这为数不多几人之中,只有一个女子,那就是昭阳长公主萧天柔。

她是惊世之才,自小有绝顶天赋。当初谢玟看原著剧情时候甚至觉得如果长公主是个男人,那么这本书便有了一个既有心性、又有智慧正统之主。

登天楼凛风呼啸,鸿儒名士衣袍被吹得飘动猎猎。公主坐在棋盘另一边,她斜簪着金色凤凰头饰,飘带翻飞,纤柔文雅。但她棋风却刚硬、残酷、肃杀,她眉眼间沉凝而冷绝,在所有当代棋手中,她最年轻,却也最为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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