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俊人极容易拉高好感,纵使他们互不相识。
两位食客注视少年低眉后显得更加水润多情,黑白分明眼睛,宛若雨后枝头桃花。颜控世界很诚实,根本生不出突然被搭讪尴尬,反倒热情地挤眉弄眼:“我们懂,李家少爷这事儿,如今皇城,哪家不好奇。请坐,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兄弟两个,土生土长皇城人,晓得事儿多着呢。”
林稚水就落落大方地坐下,直接问了:“李家居然曾经养过褚贞?那假子怎么回事?我听得抓心挠肺,二位见谅。”
林稚水等两位食客看过来后,朝他们举起杯子,喝得非常爽快,再露出干净杯底。
随后,走到他们桌边,又是抿唇而笑,做出不好意思姿态,“我刚才听见你们聊褚家少爷和李家少爷事,有些好奇……”
食客们为他斟酒,“来,我们边喝边说!”
林稚水接过酒,仰头一口干,实则全倒袖子里。心中深表歉意:莫怪,舍妹刚去,方才我自己喝也是茶水,和二位交情浅薄,提及家中有丧事,只会令双方都不自在。
假子有养子意思。林稚水敏锐感觉出这背后或许就藏着他想要东西,多瞅几眼他们桌上菜,发现是肉多素少,聊天间断里,两人亦没少喝酒,思索片刻,叫住店小二。
没多长时间,店小二便端去旁边桌子一叠酱牛肉,一壶烧酒。食客惊疑:“小二哥,你送错桌子了,我们没点牛肉和酒。”
“没送错,客官,那位公子说,请你们吃肉吃酒,交个朋友。”
“那……李家能答应?”
“李家以前肯定有过这念头!看目前发展,兜兜转转又回到七八年前啦。”
“兄弟,你说,李家没了儿子,是不是就要让褚家褚贞,把姓给改回去?”
“不会吧?褚家家主能答应?”
林稚水尚记得自己算计妖皇,用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计谋,可别到他自己,反而栽上面。
至少,褚贞作案动机还没推理出来呢。
想必,他误会李小姐了,木片上血迹,正属于李路行?
“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李家老三入赘她家,儿子,她!再继承李家,岂不白赚一个大家族?”
林稚水握住杯子手,不由自主地略微松开,关注点全放聊天人身上,指腹若即若离地摩挲着杯沿。
假子……
“你不说我都忘了。褚贞很小时候,他娘正处于争夺褚家关键时刻,就把他放去李家,请两位表哥代劳。李家没嫡子,将他充当假子养,一应吃穿用度皆比照李家大小姐。”
“是啊,可惜,李家家主老当益壮,得个老来子,等到褚天真站稳脚跟,大权在握后,斩钉截铁地送回去,好家伙,褚贞性格真不错,我猜,他也没图李家,不然后面怎么能亲亲热热和李路行表哥表弟?”
林稚水找缝尸匠,将李路行尸体缝合起后,揉着眼睛寻一家酒楼,准备去吃午餐。
正高高兴兴品尝美食,听得旁边那桌食客聊天,好巧,和褚贞有关。
随后,林稚水就从食客嘴里,听到许久之前过往。
褚贞两岁时,亲爹沉迷醉酒赌博,终日不归家,亲娘或许因此受足刺激,义无反顾投入那代褚家家主争夺战中,无暇顾及儿子,便将年幼褚贞放去李家养。
一直养到八岁,和李家大小姐用度无差,他虽然知晓自己有爹有娘,姓褚,心里却当自个儿是李家人。
八岁,李家子都要去剑冢选和自己心意相通宝剑,李虹去了,褚贞也想去,李家没允许,可同样没拒绝,态度暧昧拖着。
吴用懂人心,对此点评:“李家子嗣不丰,已不太抱希望能得个新生儿,可又下不去决心,将家族送给外人。”
大部分人觉得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入赘同理,哪怕褚贞体内含有一半李家血,那也是外人。属于不到万不得已不启用后手。
林稚水眼中凝视微微晃动酒液。
假使两人所言,和实际不差多少,褚贞因为李路行出生,被送回褚家,对李路行生出怨恨,不能说没这个可能。
想验证假子事件,去问李家家主就行。
林稚水又和两位食客聊半盏茶天,才言说有事,和他们道别。
起身时,心中思考褚贞事情,没注意店小二端着托盘走过,肩头一顶,小二哥趔趄之下,肩膀倾斜,香喷喷鹅油煎饼滑出两块,眼见要砸进菜碟子里,溅得满座汁水,坐得近食客筷子翻转,筷头准确地夹中鹅油煎饼,含笑放到自己碗里,“我正欲点鹅油煎饼,许久没吃了,这碟煎饼让与我吧。”
店小二目光中流露感激。
饼子掉出来,哪怕没脏,也不好再端给客人,必然要做新,至于亏损那份,算店小二工资里。食客要走鹅油煎饼,是想帮他。
林稚水视线在食客手掌茧子飞快滑过,移向店小二,很是歉意:“对不起,我没看路,您没事吧?”
店小二腼腆地笑:“没事,没事,我站得太近啦。”
按理说林稚水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该撞到人,巧得很,正有一家四口用完饭,行在桌与桌之间,小二急着送点心,便往边上走,没曾想,林稚水就那个时间要离开。
既然都没事,林稚水也没多停留,快步离开酒楼。不过,等两位食客结账时,才发现少年早去柜台付过钱了。
“主家,你是否发现……”
林稚水转身走进成衣店,挑好合身素白镶银纹外衫,将袖子湿透旧衣换下,脑中回应包公:“我就猜,包待制肯定能注意到那食客右手虎口处,食指和无名指左侧面,四指指肚皆现厚茧——他常年用剑。”
包公赞许:“主家眼力卓绝。另一位食客,我发现他手上也有同样茧。”
“身手亦不错,能用筷子夹住扑出来饼。”吴用加入讨论,“而且,性子表现得前后矛盾。”
林稚水虚心讨教:“加亮先生请说,怎么个矛盾法?”
吴用轻微弯了弯眼,“他们能大庭广众下讨论别人家私事,还是在敏感关头,不怕李家人听到吗?可见,要么艺高人胆大,要么二愣子,不论哪种,皆显出不注重细节一面。”
林稚水凝神沉思,“但,店小二摔出鹅油煎饼后,对方却非常自然地帮他承担损失,并且用方法也不令人尴尬。”
很有情商。
而情商如此高人,真会往人多地方碎嘴吗?
林稚水:“有诈。”
包公:“有鬼。”
吴用:“谁想算计你?”
林稚水拧眉:“不是李家小姐,就是王家姑娘。”
吴用:“不错,她们最有嫌疑。”
都存在动机,借林稚水手,将褚贞送去陪李路行。
林稚水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皇城,地方大,水也深。”
吴用轻笑:“怕了?”
少年又怎么会怕,他们尤其擅长奔跑,迎着朝阳,比风雨更快。
轻得像灯花纸,好风一助,便能直上青云,又重得似沉铁,水火一淬,就能剑断魍魉。
“不怕。”云霞映五官,林稚水眼底腾起赤乌,映日生辉,“我不管她们有什么心思,谁是执棋手,碍到我发现真相,洗刷嫌疑去见国师,那就统统给我下水!”
他湿成落汤鸡,这些岸边家伙,也别想袖手旁观!
林稚水再次进入李家,门房已经习惯他三番五次过来找家主,连拦着通报一声亦懒得拦了,随他进出。
穿过圆拱门,途经花园,才绕假山右侧,被漫天纸屑扑面,林稚水定睛,只见远处李家小姐纤足赤|裸,踏在秋千板上,左手挽住粗绳,右手握满不知道什么东西,侍女从后边推,秋千荡起,至最高点,李家小姐右手张开,洋洋洒洒纸屑飞扬。
“虹姐姐。”
是褚贞。从另外方向走来,双手负于身后。
他们都没看到假山后边林稚水。
李虹听得褚贞喊她,走下秋千,“阿贞。”伸手微扶有些乱云鬓。
褚贞疑惑:“你在……玩秋千?”
李虹轻轻摇头。
她侍女帮小姐解释:“小姐为少爷抄了不少经文,烧成灰,扬去更高更远地方,这样,或许少爷能靠着佛经,走遍大江南北。”
褚贞表情真挚:“行弟九泉之下有知,必然会很高兴。”
李虹垂眸,似乎不想对这个话题多做交流。
褚贞察言观色,从身后捧出小巧玲珑物件,“咳。”青年略显病态脸上,微微显露红光,“虹姐姐,行弟也不想你为他形销骨立,不要太难过,它是我雕刻鲛人,你近来喜欢阅读鲛人传说,我希望你心情能够好一些。”
白昼使角落里静静观察少年能清晰看到褚贞掌心雕塑。
别开生面,想出用柠檬去雕鲛人,灿黄色彩焕着勃勃暖意。
十分有心。
林稚水紧盯柠檬鲛人,总觉得自己似乎要抓住什么。
还隔着层布……
到底忽视了什么呢?
温暖日光直照眼底,林稚水睁眼睛看光时间稍长了,猛地一眨眼,那瞬间,瞳孔望着风景,都变得有些光怪陆离。
林稚水忽地一个激灵。
两句话唰地从他脑海中闪过。
“圣女,我妹妹,看中了你文笔。”
“她还喜欢吃柠檬。”
是当初溟海城行宫中,妖族太子对他说话。
原来是她!
林稚水狠狠闭眼,耳边心跳声越来越快。
他缓缓地掀开眼帘,仿佛阳光被一点一点推起,露出漆黑夜色,紧摄李虹身影。
——抓到你了!
正和褚贞说话李虹忽地心头一悸,拂过微风都好像在砭人肌肤。
这种感觉,令她一瞬间想起了幼年遭遇。
那时候,她用了些秘法,偷跑出家门,玩得正开心,风吹过草丛时,猝不及防地,发现里面伏着一头狼,目慑寒光。霎时,霜冷浸透她背。
尽管下一息,赶来护卫立刻杀死了那头狼,但那种被捕食者视为目标悚意还是深深刻在了心里。
李虹深知,狼这种生物,耐性绝佳,能够花费极长时间去埋伏,静候出现破绽时机。而一旦被它用牙齿咬住缺口,那将是不死不休局面。
——狼会用牙齿咬紧薄长豁口,慢慢地,耐心地,将它扩开,直到将猎物一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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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这个先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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