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聽清了他話裏“幾乎”這個曖昧字詞,正色問道:“那你收過南王莊鎮領導的禮嗎?南王莊鎮領導作為楊大力的上級領導,不可能對楊大力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但從來不加管束,很明顯是收受楊大力的好處了。而楊大力作為村一級幹部,不可能直接接觸你這個區長,很可能會請南王莊鎮領導代為表示心意……”
李明聽到這,身子一晃,差點沒摔倒,忙用手扶住車庫門牆。
李睿看到他的反應,心為之震,肝為之顫,失聲道:“哥呀,你不會真收受了南王莊鎮領導送的禮吧?”
李明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在單元門燈的映射下,臉色慘白如紙,一臉的恐懼,如同活鬼。
李睿又急又氣,一手揪住他的衣領,叫道:“哥,說話,說話啊!你不會真收受了南王莊鎮領導送的禮吧?收了多少?收的什麽禮?”李明緩緩轉目看向他,表情呆滯,半響哭腔兒說道:“收過……收了……十萬!”李睿隻氣得火往上躥,差點沒忍住,甩手給他一個嘴巴,罵道:“擦,你瘋了吧?這種錢都敢收?你又不是缺錢花!”李明要死不活的假哭道:“南王莊鎮委書記黃有方是我的鐵杆親信啊,我對他比對誰都信任,他的錢我……我覺得收了沒問題……”
李睿怒道:“哥你收錢的時候真是腦子進水了!你也不想想,他一個鎮委書記,從哪來十萬塊那麽多錢?就算市區的鎮富裕,他身為書記能一下子拿出那麽多?肯定是類似楊大力這樣的鎮轄村的支書、主任送的。那些村支書村主任掌握集體土地大權,摟錢的法子數不勝數,而且大多數都違規,摟到錢了生怕村民舉報,就先花錢把上級鎮領導買通。那個黃有方送給你的十萬塊,就是楊大力這樣的村支書送的,說不定就是楊大力借黃有方的手轉送給你。你居然問都不問一聲就收下來了?這事要是被於和平知道,你就死定了!”
李明痛苦萬狀的說:“可他送的時候和送完後都沒提過,是楊大力出的錢啊。”李睿一擺手道:“別廢話了,你趕緊打電話,給那個黃有方打電話,打通以後好好問問,這兩天有沒有人找他,送錢的事還有誰知道。最關鍵的是,問他送的那十萬塊裏,有沒有楊大力的份兒。”李明呆呆的看著他,仿佛聽不懂他的話。李睿急道:“打啊,你看著我幹什麽?看著我有屁用?”
李明回過神來,急慌慌的哦了一聲,忙掏出手機,給黃有方打去電話。
情況似乎有些不妙,電話響過三波後,並未被黃有方接聽,而是被直接拒接了。李明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嚇得呼吸聲都有些粗了,不死心的繼續撥打,這次很快被人拒接,等再打第三次時,對方已經關機。
“啊……他……他黃有方不接我電話!”
李明話語裏帶著顫音,聽得出來他已經被嚇破了膽。
李睿腦袋裏嗡的一聲響,知道大事已然不妙,如果黃有方沒摻和在楊大力與李明之間,那麽現在霍誌鬆與於和平密謀對付李明,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絕對沒理由拒接李明這個上級領導的電話,眼下他拒接,很明顯是做賊心虛,甚至在他身上已經發生了什麽,想到這當機立斷,叫道:“你馬上去黃有方家裏找他,當麵找到他問個清楚,看看事態到底發展到哪一步了。我去找宋書記匯報這件事。必須馬上去辦,越快越好,一分鍾都不能耽誤,快走!”
李明苦兮兮的道:“我……我不認識黃有方家啊。”李睿氣道:“你不認識,不會找認識的人帶你去嗎?你秘書肯定認識,找他帶你去!”李明連連點頭,道:“對,對,我讓張雷帶我去,他肯定認識,他就在車裏,我這就去。”說著轉身就跑,可剛跑兩步,腳下一軟,已經摔倒在地。
李睿看得皺眉不已,心中歎氣,上前將他扶起,安慰他道:“事到這一步,也不用急了,如果霍誌鬆與於和平已經布局完畢,那你找到黃有方也無可奈何,還是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走一步算一步吧。”李明麵色呆滯的看著他,道:“最壞的心理準備?”李睿深沉的道:“你被市紀委兩規。”
李明聽到這話,兩腿一軟,又往地上癱倒下去。李睿忙緊緊扶住他,眼看他已經走不動步,沒有辦法,隻得攙扶著他去外麵坐車。
李明的車就在外麵不遠處、西門進小區後的丁字路口。車裏坐著的秘書張雷眼看李睿扶著李明出來,急忙下車相迎。
李睿和他一起攙扶著李明坐進車裏,想吩咐張雷帶李明去黃有方家裏,但想到李明的狀態,暗歎口氣,對張雷道:“我回去穿衣服,你們等我下,過會兒去黃有方家裏。”
張雷微微奇怪,道:“去黃書記家裏?”
李睿嗯了一聲,轉身快步走回家裏,到家中和青曼說了聲,讓她先睡,自己穿好衣褲。
青曼聽說李明很可能要倒,也有些心驚,問道:“沒辦法了嗎?”李睿臉色憂慮的道:“目前還不知道,於和平和霍誌鬆他們都掌握到了什麽情況,但從剛才黃有方不接電話的反應來看,他已經出問題了。唉,我先去看看再說,你睡吧。”說完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出屋拎包,腳步匆匆的下了樓去。
二十多分鍾後,在張雷的帶領下,李睿與李明趕到了黃有方家門口。黃有方家在市區,平時上班開車去鎮裏,晚上回到家裏住宿,除去值班,基本不住在南王莊鎮。
張雷按下門鈴,按完後回頭看向旁邊臉色枯槁的老板李明,目光非常複雜。剛才來時路上,李睿已經把李明麵臨的危機簡單和他講了,他也已經知道,老板李明危在旦夕,能不能平安度過這次危機,就看黃有方這兒了,如果黃有方出了問題,那李明就完了,他這個區長秘書也就跟著完蛋,因此他情緒也很不穩定。
第一次門鈴聲沒人回應,張雷隻得又按,三次之後,門開了,裏麵現出女主人的身影——一個四十不到的婦女,她看著李明驚喜的叫道:“哎呀,李區長,這……真是……您怎麽來了,我真是……沒想到,快……快請進……”
張雷不等李明說什麽,搶著問道:“請問黃書記在家嗎?”
那婦女搖頭道:“他不在家,說今晚在鎮裏值班……”
張雷偏頭看向李明與李睿,李明也沒主意,求救也似的看向李睿。
李睿發話道:“去鎮裏!”
三人也沒和那婦女說什麽,轉身下樓。
那婦女非常奇怪,傻傻的看著三人走下樓梯,半響才想起自己沒送區長下去,趕忙又追了下去。
又過了差不多半小時,李睿三人趕到了南王莊鎮黨政大院小樓的書記辦公室門前。黃有方作為鎮委書記,哪怕夜裏值班,也不必去住宿舍平房,直接住在辦公室內間的單人床上即可,這也是他這個黨委書記的特權之一。
張雷抬手敲門,手指都敲疼了,裏麵也沒動靜。
李明又驚又急,又氣又怕,突然叫道:“踹……給我踹門,給我踹開,我倒要看看他黃有方在躲什麽!”
張雷抬腿正要踹門,李睿擺手攔下,拉著李明往樓下去。張雷緊跟在後。
李睿把李明拉到一樓大廳,等張雷過來後,低聲說道:“不管黃有方是真的在辦公室裏留宿值班,聽到敲門聲但是不開,還是又躲到別的什麽地方去了,已經足以表明問題——他已經不再把哥你當老板看了。換句話說,在他眼裏,你已經不是區長了,這又說明什麽?說明他已經知道於和平與霍誌鬆即將對你下手,也知道你會很快下台,他明智的選擇了避禍,免得惹禍上身,或者他也身在禍中,自身難保。”
李明失了魂一般,語氣衰弱的道:“那……那我該怎麽辦?”
李睿臉色肅穆的道:“於和平與霍誌鬆手裏一定掌握了你的問題證據,就算我請宋書記幫你說話,怕也已經奈何不了於和平。當務之急,是你要想方設法將身上的罪責減到最輕。今晚你就不要睡覺了,趕緊去擦屁股,所有能擦的全部擦幹淨,包括趙雅君那裏,一定要讓她閉嘴。然後等待最壞的結果。”
他說完又囑咐張雷:“如果李區長被調查,你作為他的秘書,第一個跑不了被配合調查,到時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心裏一定要有數。另外堅決不要同於和平或者霍誌鬆的人合作,不要被他們威逼利誘的話欺騙,他們隻會利用你對付你老板,不會真的讓你毫發無損甚至東山再起。”
張雷重重點頭,道:“我知道,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李睿道:“那就這麽說定了,走吧,趕緊回市裏,把我放下你們就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