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尸海取牌(1 / 1)

楼天宝悄悄跟着那两人,她身形娇小,又赤着脚没发出声音,就这么跟了一路。

这两人找到了村民,攀谈了几句,楼天宝这才听明白一些情况:行脚商人在劝小村里人早早搬走,北宁和南刘这战场在近期或许会往这一边转移,流民不走,可能会被殃及。

流民村里有人二话不说就回去招呼一家老小收拾东西了。他们本来就是从战场范围内搬迁出来的,身家无几,随时可以离开。

楼天宝坐在树下歇息,心里不是滋味。

那两个行脚商人刚想走,流民村里出来了一男一女,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他们拉住了那行脚商人的袖子说:“战场上什么情况?是北宁胜了还是南刘胜?死伤状况呢?”

行脚商人:“大爷大娘,我可没胆子去战场。方才和北宁的官兵闲聊了两句,大概是北宁胜,但北宁的人与南刘都死得差不多,两方十八营的人,最后零碎只留了半营下来。其中还有小半是不能杀的俘虏,压回去审问,做人质。”

那大爷与大娘两人抓着那“半营”两个字,问行脚商人:“半营人不多吧,有没有见到一个,五大三粗的,留着两撇胡子的壮汉?他是十营的营长,叫孟寒……”

行脚不耐烦地将袖子从他们手里抽出来,摆手要走:“没有没有!这批活下来的都是没上战场的,壮年全死光了。营长都是要打头阵的,别抱希望了。”

那大爷与大娘两人顿时嚎啕起来。

行脚商人走了,两人在原地哭了一阵,用灰扑扑的袖子抹抹眼泪,说:“他爹,我们去战场找找。”

坐在一旁的楼天宝大概是看明白了。

这一对老夫妻是流民,家舍被毁,干脆到了战场附近,想要在战争结束的时候,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要是孩子死了,就去战场上为他收尸。

但是,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楼天宝见识过战场的规模了,就算没有十万,一万个男子也是有的。万人堆里找一个营长?怎么可能……

楼天宝想到了之前拿矛戳刺尸体的那两个官兵。

于是,她开口询问那大爷大娘:“二位的儿子是北宁军营的,还是南刘军营的?”

大爷大娘正悲伤着,听身后有稚嫩的声音,回头看到了个半大小儿。

他俩对视一眼,不由奇怪,这是哪户流民家的孩子,怎么带到这里来了。

这里的流民一些是附近村落里人,一些和大爷大娘一样,是想过来给孩子收尸的。但是,一般家里有儿女的人,是决计不会到这里来的,特别是有小孩儿的,全都躲得远远,尽量搬迁到更安全的城里去了。

大娘看和自己搭话的孩子很小,心里起了恻隐,于是走过来说:“孩子,你爹娘在哪儿?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楼天宝看着她关切的目光,依然坐在石头上问:“大娘,你儿子是哪个军营的?兴许我能给你问到。”

大娘看看她,根本没信。

楼天宝只好说:“您说说看。我是从战场上跑回来的……士兵的小孩,能给你问问。这是我爸的牌子。”

楼天宝将腰间的牌子拿出来,上面赫然“楼天昴”三个字。

这的确是她爸的牌子,但不知为何,她顶替了她爸爸,上了战场。

大娘看了腰牌,她说:“我家孟寒也是北宁的兵。你父亲为何要把你带上战场?现在他又在何处?”

楼天宝:“我爹死了,这块腰牌就是从收集腰牌的兵卒手里拿到的。我不想跟着他们再上战场,就跑了出来。大娘,我去给你问问,你家在哪儿?天黑透前我去找你。”

大娘看楼天宝以为是个男孩,觉得“他”实在可怜,指了指流民村里的小茅草屋。

楼天宝也在石头上休息够了,她起身一溜烟跑出了流民村。

行到无人的地方,楼天宝贴了飞遁符和隐身符,喝了一点强身健体口服液提神,冲回了原先的兵营车队里。

半营的人的确很少,楼天宝很容易找到了那收集腰牌的袋子。

好家伙,小半车都是腰牌,这些还只是营长及其以上官兵的,其余小卒的腰牌都留在了战场上。

楼天宝仗着天色昏暗,周围的兵卒都十分乏力,自己又贴着隐身符,便跟着车跑了一阵,跳上去慢慢翻找。

找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她果然找到了一枚带血的,刻着“孟寒”二字的腰牌。

楼天宝叹了一声。

就如那找腰牌的小卒所说,营长打头阵,自然都是死了。她将腰牌收好,翻下车跑回了流民村。

流民村一共也就十户人,楼天宝瞧见了那点着灯的茅草屋,知道是大爷大娘给她留的火。

于是撕下飞遁符和隐身符,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上前敲门。

大娘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她看到站在门外的小孩儿,而小孩手里拿着一块腰牌。

带血的腰牌上,赫然是“孟寒”二字。

大爷走出来看到了,一声不吭地将楼天宝和泣不成声的妇人带回了屋内。

他拿过那腰牌细细摩挲,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大娘坐在竹椅上,老泪纵横,目光呆滞,显然是哭傻了。

楼天宝站在门口,双手交握,没有打扰他们。

过了一会儿,那大爷对妇人说:“阿慧,去给他弄点水擦擦脸吧。再找找有没有适合的衣服给他换。”

那妇人已经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了,她默默起身去做事。

不一会儿,楼天宝就拿到了一盆冷水和一块粗布,老妇人还拿了一件青色的衣裳给她。

楼天宝谢了一声,按那大爷的指示进了茅草屋里的一间房,脱了衣服擦洗身上的脏污。

她与这两人搭话,原因无他,一是知道他们的孩子凶多吉少,想帮忙找找腰牌;二是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

流民和乡野里的村民不一样,他们四处奔波,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财银两,大多非常警惕,很少收留外来人。

楼天宝实在舍不得浪费高级飞遁符去寻找最近的村庄城池了,正好这里有个流民村,就想办法借住一下。

楼天宝观察过了,这些人家的家门上都没有铜锁铁锁,只是用木板插销挡住门口。

楼天宝若是想用自己的任意门,那就要从物品栏里取锁出来,但是屋内就是两位老人,去屋外挂锁开门又太显眼,门变换的时候声音可不小。

暂时没法用任意门,今晚先凑活一下吧。

等她擦洗完,换好衣服出来,外边的老夫妇也好像商量好了,两人一齐看向楼天宝。

“你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前往姚安。你要去要留,我们不强迫你。”

楼天宝刚到这里,她就是个萌新。但是,她又不能显现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于是说:“大爷大娘,我父亲死了,母亲也寻不着了。不如我跟你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照应。”

那大爷看看他,说道:“你想跟我们走可以,我们明早寅时出发,你可起得来?”

“无妨。”

大爷点点头。

“那行。阿慧,就让他睡茅草上吧,我们也早些休息。”

大爷与大娘两人一起回了内屋,带走了唯一一截小蜡烛。

他们关上了木门,很快也熄灯睡下了。

蜡烛宝贵,他们不会再点。

楼天宝的头发上还有奇怪的臭味,但她此时也顾不上了,往干草上一躺,眼睛一闭就和衣睡了。

这还是第一天,她没什么好嫌弃顾虑的,就当是低分开局,一切从头再来。

她必须好好休息,这小身板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也是未来唯一的武器。

子丑寅卯,寅时是现代的凌晨三点到五点。

楼天宝昨夜睡得早,今晨被妇人叫醒时,也很快清醒了。

老妇人往她手里塞了一只破碗,碗里有半碗飘着两三粒粟米的米汤。这大概就是她的早饭了。

楼天宝一晚上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但她也不是娇气的人,一仰头喝了,谢过妇人,就起身帮着一起收拾行李。

收留她的大爷——姑且叫一声孟大爷,他暗暗打量楼天宝,见他没说苦也没说饿,还主动帮着打包行李,心里有了点数。

不过,他表面上没说什么,毕竟他们才相识第二日,还不知往后如何。

楼天宝的身子骨很瘦很小,但是力气和耐力不错,至少能帮着提行李。

她不太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身体状况了,但她现在一定比任何一个世界的自己都弱小,看起来也是发育不良,可能岁数比看起来还要大一些。

唉,她能用这幅身体扛过末日吗?楼天宝有些担心。

孟大爷一直在留意她,当然也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他以为楼天宝饿了,仔细想想,还是从怀里掏了一个蛋给她。

楼天宝突然被塞了个蛋,她抬头看着孟大爷。

“早上那么点应该不够你吃的。这是野鸡蛋,我前两日找到了一窝。你赶紧吃吧,就剩这个了。”

楼天宝:“大爷,我不……”

她的肚子十分适时地响了一声。

这下,她也没理由推脱了。楼天宝将行李包袱甩到脖子后面,小心剥开野鸡蛋,吃了下去。

说实话,这野鸡蛋里一股子土腥味,鸡蛋也太小了,吃进去仿佛石沉大海,一点饱意都没有。但楼天宝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孟大爷看到了她的表情,不由咋舌。这小子也太好哄了,怎么一枚野鸡蛋,就能笑得跟个小姑娘一样。

他没想明白这里头的缘由。

楼天宝并不是傻乐,而是从这一枚蛋里明白了,这两个人本性还不坏。

至少,他们对孩子是有怜悯的,她见那米缸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不仅匀了一碗米汤给她,还把最后一枚野鸡蛋省给她……她看中的不是食物,而是食物本身对两口子的价值。

三人蒙头赶路,妇人阿慧因昨日哭得太久,身体十分疲惫,走不太快。

楼天宝有了想背她走的念头,但打量了一下身板,还是只能上手扶着妇人,不能背。

赶了两个时辰,停下来歇一歇。

孟大爷从包裹里掏了几个山薯出来,一共有十一个,都是小的。

他先拿了四个,后来看看楼天宝与妇人,于是从里头拿了一个出来,让楼天宝与妇人各拿四个,自己拿三个。

楼天宝刚想还给他一个,旁边的妇人又从自己的山薯里拿了一个大一些的出来,放到了楼天宝的那一堆中。

她捧着五个山薯,对另外两人说:“大爷大娘,我人小,吃得少,没事的。你们多吃两个吧。”

另外两人摇摇头,楼天宝拿了山薯想往他们怀里放,大爷就说:“给你吃你就吃,要不然等会儿搬不动行李。”

大娘也说:“还有好些路要走,我们也拿不动物什了,你帮我们多拎一些,现在就得多吃一些。”

楼天宝只好点点头,将五个干到发涩的山薯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山薯味道不好,但好歹是块茎,里头全是淀粉,楼天宝吃了,感觉自己这饿了两天的胃,稍微好受了一些。

其实她物品栏里还有一点食物,但她总不能背着这两个好心捎她上路的大爷大娘,自己吃得满嘴流油,于是便没拿出来。

她又看两人身体不太好,便在下午的时候寻了个借口,出去弄了点水,往里混了强身健体口服液带给他们。

大爷和大娘没喝过这东西,问楼天宝从哪儿弄来的,她就从怀里掏了两个附近采摘的水果:“这果子太硬了,我怕两位咬不动,挤了些汁水进去。水也不苦了,容易入口。”

说着,她自己下嘴咬了一口果子。那果子还没熟透,进嘴又酸又涩,楼天宝赶紧咽下肚。

大爷狐疑地看了一眼她收到背后的果子,没怎么看清楚,但这水的味道的确不错,于是也不管了。

下午赶路,他们的腿脚快了许多。

也是三人运气好,眼见天要黑了,路上出现了几辆运送货物的板车,楼天宝赶紧上前去拦。

那领车是个热心肠,他见三人衣衫褴褛,又是老人和小孩,于是让他们上了最后那辆空车,没要车费。

这车正好往姚安城去,运送一些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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