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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啄心中憋着的那口气,直到进了家,关了门,她站在玄关,背靠着门,慢慢吐出一口气。
这时,细看,才发现她整个人都是抖的。
细微地、并不明显地席卷整个身体的抖动。
白啄并不会允许自己这个状态持续多久,她的右手紧紧攥着包,似是这里面的东西能救命。
她没开灯,凭借着记忆走进书房,开了灯。
白啄把包放在桌子上,她转身出了门,去了卫生间,把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洗了两遍,好似想把手上的细菌都洗掉。
白啄擦干了手,才又重新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把桌子的包打开,把里面夹着的照片碎片取出来,一片一片摆在桌子上。
像拼图一样。
白啄把许厌拼了出来。
接下来,她却不知道怎么动手了。
不管怎么粘,都不能完完全全贴合。
白啄看着这些碎片,迟迟没有动手。
“嗡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
白啄收回视线,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一看备注:温温。
白啄按下接听键,里面传出一个女生担心的声音:“小白,没事吧。”
“没事。”白啄的视线一直在桌上的照片上,“我哥让你来的?”
她们父母相熟,又一起长大,是白啄最亲近的闺蜜,传话劝人最合适不过。
“白凛哥说你和伯母起了点摩擦,比较担心你。”温言欲言又止道,“小白,是......”
“我妈查许厌了。”
和许厌一样,白啄也习惯凡事靠自己,但她没有许厌心智坚强,总有忍不住崩溃的时候。
在察觉到许厌对她影响越来越大的时候,白啄的理智告诉她应该及时止损,不该放任自己沉溺下去。
她清醒地规避一切可能性,一切和许厌接触的可能性。
她下班不再去许厌打工的那家便利店、不再喝每次从许厌手中接过的那个牌子的酸奶、不再去那个可能有许厌的公园.......
甚至每天多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公司,就为了不再经过可能有许厌的那两条路。
白啄以为这样就会好,那种陌生的、让她害怕的情绪就会慢慢消失。
这种改变一定会有不适,就像戒毒时会有戒断反应,这些白啄都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戒断反应会这么大。
整整一个月,白啄试了所有的办法,终是撑不下去了。
她需要帮助。
那天凌晨两点,白啄终于按下了一串数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慌乱,“怎么办?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我害怕。”
白啄的恐慌在那瞬间全部坦露出来。
白啄不快乐了,甚至出现了强烈的生理反应。
那些日子,白啄每天看着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但只有白啄自己知道:她每天像个行尸走肉,她对一切事物都没有了热情,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她每天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里回来走动,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她每次强迫自己不去想许厌,强迫自己把许厌从她的世界、她的回忆删除时,她的心就像是被活生生挖了出来,痛不欲生。
那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
过往,白啄偶尔看电视剧看到女主失恋时的反应,总觉得不管是编剧还是演员都有些用力过猛。
现在她才知道,那都是真的,恨不得要了她半条命。
白啄一向冷静,她的这个反应吓到了温言,尽管她竭力安慰纾解,可并没有什么用。
白啄是个死脑筋的,凡事都要她自己想清。
旁人帮不了她。
那天挂了电话,白啄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思考了一夜,最后得出了个结论。
她要追许厌。
她愿意用近三十年的理智换这一次的不冷静。
当时白啄想的是:如果三十年不行,那就一辈子,她只要这一次的不理智。
白啄就想要一个许厌。
可是怎么这么难?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不可以、不行、不能那样做。
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白啄又问:“我哥让你来劝我的?”
多一个不嫌多。
“不是。”温言否认。
“我怕你心情不好。”温言叹气,“你这个性子,我怕你又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
白啄是个有主意的,要不是她自己说出口,温言从不知好友是那么煎熬。
温言从没见过白啄那种状态,当她语气慌乱说出“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我害怕”时,温言并不比她好多少。
世俗看法很重要,从她知道白啄喜欢上一个便利店小哥时,温言直觉就不配。
家室不配、学历不配,仅仅这两点就能判定这段恋情的无疾而终。
可她也知道,道理白啄都明白,怎么做是最优解白啄也明白,能让她说出这种话已经是她做过尝试之后得出的结果了。
这时候的白啄告诉她,是在寻求支持。
知晓好友品性,温言也不想给她说什么大道理,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并不强迫她接受。给时间让白啄慢慢去想,让她自己做决定,她只用站在旁边支持就行了。
世俗看法是重要,但白啄的心情更重要。
如果连她都站在对立面,温言不知道白啄那根线会绷到什么程度、还能坚持多久。
“小白,”所以她又问,“你知道我不会反对你的,你在想什么,能给我说说吗?”
千万别自己憋在心里。
想什么?
白啄低头看着桌上拼好的照片,她看着许厌那双眼睛,半晌才出声:“我就想,我们各自都没有男女朋友,我们没有乱搞男女关系,我们也没有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配。
但那些人的想法白啄不在意。
真正让白啄难受的是,似乎连许厌也这么想。
所以他从来不给自己机会,同时也不给白啄机会。
但白啄想,许厌是喜欢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
许厌不讨厌她的靠近。
白啄曾经见过他对别人的身体反应,皱眉,退后,保持安全距离。
但是她曾经抓住过许厌的手。
许厌的手受伤后有时会控制不了。
那天傍晚,白啄下班开车到那家便利店,那时许厌正在搬东西,成箱的。
突然,他的手突然颤了下,失了力气,因着箱子的重力,手向旁边甩过去。
接货的推车上面有棱角,手被甩上去狠狠划一道,白啄看着就很疼。
她吓了一跳,忙下车跑了过去,拉起他的手看上面的伤口。
那时许厌似乎没料到她突然窜出来,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反应过来就准备抽出手。
白啄察觉到他的动作,加大了手劲,皱眉道:“别动。”
她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许厌的表情,但那只手却是没有再动了。
白啄握住时,许厌的手还在抖。
白啄似是没发觉,只是认真看着那道伤口。
还好不算严重,划了一道,留下的一条血印子,买点碘酒消毒包扎一下就好了。
等白啄放下心抬头时,许厌正低头看她。
白啄一米六七的身高,却还只到许厌下巴。
许厌并没有什么嫌恶的表情,他只是看着白啄,表情平静,和她对视了几秒。
“你不嫌脏吗?”许厌问道。
白啄低头看他的手,上面因为搬东西蹭上了灰,薄薄一层。
但白啄看来,并不脏。
“我嫌。”说完就抽出了手。
许厌嫌自己脏。
他说完重新搬起那掉落的箱子,放上那一摞箱子的上面,推着往便利店仓库走去。
整个过程不过三十秒,他并没有给白啄说话的时间,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给过白啄表达她想法的机会。
像个老顽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群人。
所以说,白啄恨那一家人。
不管是那个始作俑者,还是那些被他护着的软弱至极的称之为妈妈和妹妹的人,她都恨。
她恨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毁了许厌的一生,她恨那些称之为母亲妹妹的人从没把他放心上。
但凡这一年三个月她们哪怕有一次去看看许厌;但凡这三十年,她们哪怕有一次站在许厌身后;哪怕有一次她们相信许厌,白啄都不会这么恨。
是这些人毁了许厌。
许厌本该活得很好,他本该熠熠发光。
就是她因此遇不到许厌,白啄也愿意。
白啄愿意的。
可没有那么多如果,所有的既定的事实都没法改变,白啄比谁都清醒。
还差二十八年九个月,距离她见到许厌的日子。
如果许厌愿意见她,剩下近二十九年的时间里,她还能见许厌次。
白啄清醒地计算着往后的时间,可越计算她心中就越喘不过气。
隔着电话线,卸了伪装,她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我想他。”
三个字,就已经用尽了白啄全身的力气。